而此时的徐济自然是不知道县尉府上这一番勾心斗角的.
徐济所考虑的事情是很简单的,自己目前需要的是保持圉县能够平稳的过渡到自己手里,郭嘉传来的消息表示他已经派遣徐谦率领五百人前来支援徐济了,那么为了防止圉县这帮老不死的家伙狗急跳墙自然还是等自己的增援抵达再发作为好。徐济而今需要的就是一个正当的借口或者理由,所谓师出有名,只有占据大义的暴力才是正义的,否则就是暴虐的倒行逆施。而徐济需要稳定的圉县能够过渡到自己手中也自然需要这么一个借口让他能够平稳的接手圉县。
但是作为并非本地的外来官员,徐济深知自己手中的确没有那样的证据之前是无法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的。徐济确信圉县的这帮官吏手脚必然都不干净,但是徐济缺少证据,而没有证据就动手那么势必会留下把柄,而张邈显然不可能让自己随便动手肃清不听话的下属这么肆意妄为,所以徐济还是压制住了自己麾下这帮悍卒的怒火以及自己略显焦虑的心态。
而另一边存在的问题就是徐济即便想动手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徐济虽然对高顺的麾下有信心,但是毕竟三百人对上圉县数千的守卒还是颇为吃力的,即便能胜,之后圉县的守备也很成问题。更何况周边的几县未必就会坐视不管,毕竟徐济这么肃清圉县几乎就是一个要诛锄异己的一个无比清楚的信号,若是不愿坐以待毙那就只有反击了,而面对这种极为可能出现的局面,此时徐济手中的兵马尚不足以解决这个麻烦的状况。
这许多的麻烦导致徐济不得不按捺下自己的计划,但是作为督邮被这么对待,徐济当然不能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怒火,否则不但给人以软弱可欺的印象更是令人生疑。而这个作势的度又是个问题,既要不让人觉得太过强势又不能让人觉得可以肆意揉捏。那么这个时候徐济就又开始考虑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反应才能让人不警惕。只有示敌以弱方能一击制胜。而徐济也打定主意,在自己的后援抵达之前绝不会露面。在没有拿到足以置人于死地的证据之前绝不出手。
第二日清早就有人前来驿馆拜访说是县尉请督邮大人前去,陈到在徐济的指示下自然是照来人的脸上就抽了两大嘴巴子随后破口大骂道:“督邮大人昨日便抵达圉县何故无人迎接?回去告诉你家县尉大人,若非他亲自上门请罪,则后果自负。”
显然这话里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意味,但是徐济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想必这些人之所以敢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必然也是对自己有些了解的,毕竟颍川与陈留毗邻,徐济在长社一战成名,陈留郡多少对自己也有所耳闻。那么既然如此,必然是知晓徐济并非望族后裔,因而自然就不用害怕徐济可能有的后台了。而徐济的督邮身份也的确让这些县吏有几分棘手,徐济这般表态真好拿捏在度上,这显然能够达到他的目的。
不出徐济所料,得到回报的刘姓县尉哈哈大笑,随即对身边的人说道:“且看这竖子意欲何为?莫以为皇帝钦点就洋洋自得?且跟他耗着。”而闻听这话的毛姓掾史却是深深皱了皱眉,随即也露出了笑容,但是却与堂上诸人的笑容蕴含意味颇有不同。没人注意到他笑容里暗藏着的讽刺:若是这徐督邮真有那么好相与又怎么会这样拖延?必然是别有谋划,且看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老东西如何吃苦头罢。毛掾史如是想着,也许是该试探一下了。
徐济所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越是轻视自己就越好。而自己的督邮身份也足以使他们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但是徐济仍旧面临一个问题,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当然是不可能会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但是清理他们却需要正当的由头,而徐济现在迫切需要这么一个把柄,只要有一个破绽徐济就有信心能把这帮家伙盘根拔起。
当然徐济不指望他们这些老狐狸会自己露出破绽,但是如今自己已然抵达圉县,想必他们也必然会小心谨慎的行事,再想抓住破绽更是难上加难。徐济皱眉独坐在驿馆内,看着沙盘上陈留的地形沙盘怔怔出神。现在徐济面对的境遇就是所谓的敌不动我不动,徐济如今没有办法主动出击,只能被动等待,这是徐济十分厌恶的境地。习惯了强势的先手,如今被迫被动的只能等待,这显然违背徐济一向的作风。但是却又不得不接受。
而徐济的等待不是没有收获,很快他就等来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就在徐济在驿馆安顿下来的第三天,一张拜帖被送到徐济的桌上:圉县户曹掾史毛阶。
终于徐济似乎看到了到机会,圉县中还是有人能够看出自己的筹谋的,而这个毛阶显然是明眼人,不论是真的看出自己的用心还是圉县这帮老家伙的试探,徐济都意识到必须见一见这个人。何况拜帖上写的明白,望督邮独自前来。显然这个毛阶必然是有什么必须单独对自己说的了。
徐济自然而然很快的就意识到了,这个毛阶会是自己突破圉县至关重要之人,那么显然必须重视起来了。而既然是必须重视,那么不可避免的要前去见他。
是夜,起灯时,徐济悄悄离开驿馆,只带着陈到,所谓独自前往徐济自然没有当真,毛阶自然也不会真的要求徐济一个人前往,毕竟圉县对于徐济并没有那么友好。而他一个人终归是有几分不安全的。
毛阶的住所并不在县尉府左近,反倒是在较为偏僻的小巷子里,能摸到这里还是要多谢毛阶在拜帖里描述的道路,若是要真让徐济自己找,只怕到天亮也未必能找对地方。
毛阶果然在等待徐济,远远的就能看到房中的烛光。毛阶的居所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一应生活所需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徐济是独自一人进入毛阶的居所的,陈到当然是在外守卫,看到毛阶的第一眼,徐济看毛阶看了陈到一眼,笑道:“还望毛先生不要在意,徐济毕竟是年幼,若是真独自一人前来,在圉县,恐怕多有不便。”
毛阶也笑了:“督邮大人客气了,称呼我表字即可。其实督邮大可不必在意孝先所言,大人安危为重,毕竟圉县不比颍川,小心无大错。”
徐济进门后,毛阶眼见徐济环视周围,倒是显得颇有几分尴尬:“下吏原是平丘人氏,后遭变乱因而在圉县为吏,家中简陋,还望督邮大人…………”
徐济听罢哈哈大笑道:“孝先先生这说的这是什么话?也莫叫我督邮了,徐济不过十四的年岁,忝为督邮,不妨就以我表字文烈相称罢。”顿了顿徐济又在说道:“想当年文烈在就学之时,更是潦倒,只得寄居于老师家中,孝先先生多少有自己的一方居室,不似文烈,即便身为督邮也不过居于驿馆罢了。”语气中确实有几分莫名的不悦。
当然徐济虽然说了以表字相称,但是毛阶自然是不敢的,他是吏而徐济是官,这里面的差距比想象中来的要大得多:“督邮自谦了,谁人不知长社一把火?督邮如此年纪便有这等才智,将来必是不可限量。”
徐济微笑道:“眼前困境尚难以解决,何以谈未来?孝先先生要文烈前来想必不是只为几句恭维,徐济正好也有些困惑,不妨都摊开来说罢。”
毛阶也是笑道:“督邮果然是爽快人,孝先原是存了试探督邮之心的,如今得见督邮,更是一探督邮之志。毛阶此次求见督邮却不能亲自前往亦有不得已的苦衷。督邮亦知圉县如今已经腐朽不堪,刘贤践居县尉之位却不知为百姓谋福祉,一应官员也尽为其党羽,有识之士不得任用,政事尽为jiān人把持,正是督邮一展身手之地。”徐济点头示意毛阶继续说。
“如今圉县尽为刘贤所掌控。各世家也尽为其用。毛阶在圉县已有数年之久,县府之中蝇营狗苟之事层出不穷,刘贤诛锄异己,一手遮天,便是太守之令亦是阳奉阴违。百姓怨声载道却是敢怒而不敢言。督邮明鉴,此人实乃圉县一大祸患也”
徐济突然笑道:“孝先而今在背地里议人长短,恐非君子所为啊。”
毛阶愤慨道:“但求为民除一大患,便做小人又何妨?”
“孝先怎知我与刘贤并非一丘之貉?若我与他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孝先岂非自投死路?”
“以毛阶观督邮,绝非刘贤之流可比。”
“孝先何以知之?莫非竟知我志向?”
“不知也,愿闻其详。”
徐济正色道:“吾自幼时便怀壮志,曾豪言曰:愿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学,为万世开太平。后入世历练方知人世艰难,远非我所想那般的容易。如今世族当道,寒门士子难有出头之日,如今再看我初时豪言,便宛如三岁孩童,不知所谓。天下之大,岂徐济一人能改变?而今徐济唯一志向便是为官庙堂则心忧天下,为官一地则造福一方,如此,足矣。”
听罢徐济的话,毛阶拱手叹息道:“若是天下官吏尽如督邮这般,百姓何愁之有?”
徐济哈哈大笑道:“志向终归是志向,现实却未必尽如人意。我于长社城外建功始至南阳一番谋划到如今,累建功勋,却未见公平之事。豪族子弟平步青云,似我这般的有功者不知几何,功劳却尽为人霸占,若非朱将军为我一力说项,徐济或者未必能成督邮,也许不过乡间一闲职又或是洛阳一书记。”
毛阶也感慨道:“世道如此,自光武以来,世家豪族把控权柄,几多纨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便为官一方?到头来百姓民不聊生却只见赋税年年倍增。百姓之艰难,实令人不免为之哀恸”说罢长叹不语。
徐济道:“我等皆是寒门出身,其中滋味如何心中自知,便不提了。孝先于目前的圉县有何教我?”
毛阶闻言不再悲叹,正色道:“那便要看督邮谋划的有多大了,若是也要学那一任清平官,便只当今夜之事不曾有过,督邮自可安平一任。若是督邮想要造福一方,那便只有……一网打尽。”说罢毛阶眼神中的锐利宛若出鞘的利刃,闪着夺命的寒光。
徐济眼神中也是厉芒急闪过:“自然是不作只为文烈一人安危的官,若是不能造福一方,倒不如回乡做那清闲的富家翁。”
毛阶大笑:“好,既然督邮有此雄心,我毛孝先愿为督邮马前卒,只不知督邮手中有几多士卒?”说完目视徐济又再次说道:“督邮见谅,毛阶并非有意刺探督邮大人的底细,若是督邮不能尽信,不说也无妨。”
徐济笑了,以手指自己又复以手指毛阶,说道:“如今你我都是有把柄在对方手中,谈何信与不信?一条船上的人,落水何分彼此?也罢,徐济也交个底与你,除了麾下的这三百健卒,我尚有五百士卒在前来的路上,三日内就到。”
毛阶一排案几道:“足矣,我手中有刘贤多年的罪证,只需督邮以雷霆手段将其党羽一网打尽,其余的便交予毛阶来做。”
徐济起身走到毛阶身边,探手拍了拍毛阶的手臂道:“孝先当真是徐济的福星,文烈正为圉县之事烦忧,不想竟得遇孝先,徐济何其幸也?”
毛阶亦笑答:“督邮谬赞了,毛阶得遇督邮,不但是毛阶一人之幸,亦圉县百姓之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