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和顾眉笙对视一眼,那老者走过来打开大门,让他们两人进来。
来到一个四方的院子,院子不大,地上铺了石板,墙边遍植修竹,郁郁葱葱的,最左边放置着一个石缸,一汪清水,六朵睡莲,卧在水面上,瞧着便觉得这院子凉爽宜人。
然而这个院子,高雅倒是高雅,就是看着太破旧了些,这么大的屋子,只种植了些翠竹,另有一些紫藤花和睡莲,其余的便没有什么好的了!
这么素净清雅的院子,不符合柳司音作为一方名伶的身份啊,这日子得多简朴,才能过得这么清苦?
顾眉笙环视了一圈,看到柳司音坐在院子正中的石凳上,背对着贺兰雪和顾眉笙,不知道他现在是何表情。
贺兰雪自顾自的走过去,在柳司音身旁坐下,顾眉笙偷偷瞅了一眼柳司音,只看到他沉着脸,垂了眼睫,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薄如透明,称得眉眼更加俊秀。
三人干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时,那个老者端了茶水上来,把茶水和一些瓜果放在桌子上之后,又安静的退下了。
贺兰雪看着放在他面前的茶,忽然抬头,看着柳司音:“柳老板,不知唱戏几年了?鄙人有幸,数月前在辉云戏班得听一曲,顿觉天下名伶都不如柳老板!”
柳司音闻言,轻微皱了眉,顾眉笙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味儿,是那种淡淡的墨竹香气,不恼人!
“这位公子,有话就请直说吧!”柳司音的眉头依然皱着,他个性清高,且不喜与人打交道,平日最恨别人说话绕来绕去。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贺兰雪轻轻笑了笑,“在下贺兰雪,旁边的是顾眉笙!”
柳司音听到“贺兰雪”三字时,终于肯抬起头来看一眼贺兰雪,顾眉笙瞧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柳司音随即又变成了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冰冷面孔,声音也有些冷冰冰的。
“不知是什么风,把公子雪吹到柳某这里来了!”柳司音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的意思,贺兰雪听出来了,但他不计较。
“来淮南城的路上,鄙人听说了柳老板与云家小姐之事……”贺兰雪说完,停了下来,带着玩味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柳司音。
柳司音藏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手里的玉佩几乎要刺破皮肤,缓了一会儿之后,他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手,抬头看着贺兰雪,语气有些不屑。
“很久以前的事了,劳外人还记得,柳某,倒是不记得了!”柳司音嘴角带着戏谑的笑,顾眉笙看着柳司音薄薄的唇,心里便为素未谋面的云小姐感动惋惜。
戏子薄情,果真说的不错!
贺兰雪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他与柳司音对视了一会儿之后,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水,贺兰雪伸手,轻轻抚上温热的茶杯,一时无话。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顾眉笙叹息般地轻声开口:“云小姐,真是可惜了!”
谁知她的话却惹怒了柳司音,柳司音重重的把茶盏顿在桌子上,冷哼了一声,下了逐客令:“二位若没有其他的事,还请自便!”
“柳老板别动气啊!”贺兰雪抬头,双眼死死的盯着柳司音,“我听说,柳老板自云小姐死后,便与云府势不两立,可是今天早上,我和顾姑娘,都看到一个与柳老板颇为相似的人,出现在了云府后门!”
柳司音挑眉,语气冷淡,似夹了无边霜雪,带着冰冷的寒意:“所以呢?”
“云府前天和昨晚,死了两个婢女,我们已经在云府内宅排查过了,排除了杀人凶手,只是凶手一直没有抓到,而柳老板,又恰巧出现在了云府后门口,所以,鄙人便过来查探一番!”
顾眉笙知道贺兰雪是在恐吓柳司音,让他说出实话,因为在云府的时候,沈言已经说过了,那两个婢女并非是被人杀害的,如今贺兰雪却说没有抓到嫌疑人,明显是想套出柳司音的实话。
然而柳司音却不为所动,听了贺兰雪明显指向他是嫌疑人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很冷静,冷静得有些可怕:“柳某恰巧路过,如果公子雪偏要说柳某是杀人凶手,请拿出证据来!”
柳司音冷哼了一声,弯眉一拧,眼珠轻轻一转,顾眉笙看到有些呆了,不愧是当红戏子,他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感!
“那好,请问柳老板,今天早上,你去恰路过巧云府,不知是为什么?”贺兰雪语气也不是很和善,本来他能够心平气和的和一直瞧不起他的柳司音说话,已经超出顾眉笙对他的了解了。
顾眉笙记得第一次见到贺兰雪的时候,他冷得就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大冰山,与人说话,素来不会这样心平气和,最关键的是,从来不会与人多说话,就算要说,也只是寥寥数语。
这几日看他,不,不是从这几日开始的,好像自从阿鹂死后,他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待人也没有了那股子冷劲儿,顾眉笙想了想,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柳某只是路过!”柳司音开口,语气很坚决,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哦?”贺兰雪笑着,不过是冷笑,“那可真是巧了!”
“要不然呢?公子莫不是要说,云府的那两个婢女,是柳某杀的?”柳司音冷道。
还不等贺兰雪开口,他又接着道:“若真要凭空污蔑柳某,那柳某,也无话可说,可柳某行得正,坐得端,就是把柳某抓进去了,柳某也是只是路过,那两个婢女的死,与柳某无关!”
贺兰雪在心底冷笑,顾眉笙则一脸诧异,这柳司音,从他们进来起,便一直在压抑着怒气,刚才还勉强压得住,现在是全面爆发了呀!
“柳叔,送客!”说完,他起身,看也不看贺兰雪和顾眉笙,甩了他的长袍下摆,径直走了出去,从背影可以看出,他真的是怒到了极点!
顾眉笙的耳中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她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就只看到柳司音清俊的背影,许是那清脆的铃铛声,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顾眉笙暗自想。
柳司音刚出去,那个老者就进来了,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站在一旁,冷清的开口:“二位,请吧!”
贺兰雪和顾眉笙一人头上顶了朵乌云走出了柳司音家的大门,站在街口,顾眉笙看着有些怏怏的贺兰雪,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为什么不直接问呢?许是直接问了,咱们也不至于被他哄了出来!”
贺兰雪看着街上的行人,抬脚走了出去,融入人潮:“没用的,不管我们怎么问,他都不会说实话的!”
顾眉笙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融进人群中,她依然不解的问:“此话怎讲?”
贺兰雪敷衍道:“我的直觉罢了!”
但是顾眉笙有预感,这一定不是直觉这么简单,可是又不好追着问,只得低着头,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伐。
“对了,有一件事,不知你怎么看。”贺兰雪说完,扭头俯视顾眉笙,顾眉笙抬头对上他点漆似的眸子,微微挑眉,示意他请说。
“刚才问他云小姐之事,他说他早已忘了这个人了,对此,你怎么看?”贺兰雪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将落的夕阳,“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过,你说看柳司音的背影,就知道云嬅已经死了,因为他的背影看上去,充斥着不绝的悲伤。”
顾眉笙点头,她当然记得这事了,她是真的觉得云小姐已经死了,而且也真切的觉得,柳司音失去了云嬅,虽然表面依旧风光无限,可他的心,依旧是空了、伤了的!
以至于听到柳司音的那番话的时候,顾眉笙震惊之余,却觉得他好像是有意这么说的。
“我觉得他在撒谎!”顾眉笙语气很坚定,目光炯炯。
“哦?怎么说?”贺兰雪轻笑了一声,他似乎已经一扫刚才的不豫,心情不错。
“说他撒谎有两点,第一,他出现在云府后门口,并非像他说的恰巧路过,而是他就是从云府刚出来;第二嘛,他说他已经不记得云小姐这个人了,也是在撒谎,目的何在就不清楚了!”
“这些都是疑点,他为什么不说实话,隐瞒这些事的目的何在,就需要我们自己去查了!”顾眉笙说完,调皮的笑了笑。
“他不可能忘了云小姐,而是他到现在都没有从云小姐死去的悲伤中走出来,你有没有觉得柳司音活着,好像是为了实现什么目的!一旦这个目的达到了,他可能,可能也活不了了!”
顾眉笙眯着眼睛,仔细分析着,贺兰雪听她这么说却感到有些奇怪:“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眉笙抚额,这么简单都看不出来:“你看柳司音作为辉云戏班的当红花旦,住的地方,怎么可能那么简陋?这是其一;其次就是他的眼神,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生气;其三就是他极少与人打交道,你想啊,他一介戏子,肯定没有后台是不行的,唱戏这一行,长久不了,可他却没有后台还不巴巴的赶着去结交权贵,反而散戏之后,就回到他那个院子了!”
贺兰雪依然不解:“怎么看出他很少结交权贵呢?而且你还说,他极少与人打交道,这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