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笙这次直视着棺内惨死的崔玉,这次没有一点回避,她记着崔玉此刻的样子,提醒着她那些人的丑恶嘴脸,顾眉笙想,无论如何艰难,她一定会为崔玉讨回公道。
沈言抬头,不经意看到了顾眉笙瞪着大眼,一动不动的模样,他吓了一跳,想不到顾眉笙其实是个这么爱憎分明的女子,她与他以前见过的女子,一点都不一样。
“咳!”沈言小声咳嗽了一下,然后解开白布包上裹着的带子,一排锃亮的刀和银针露了出来,他拿出里面裹着的一张纸和一支笔,交给顾眉笙。
“死者嘴唇青紫,七窍流血,指甲乌黑,是中毒而亡。”沈言熟练的扒开崔玉的眼睛,然后把她的脑袋歪朝一边,他仔细查看崔玉的头部。
“头部没有伤痕,身上也没有,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崔玉是中毒,但具体是哪种毒药,我也不清楚,可以记下来,回去问问贺兰雪。”沈言把崔玉安放好,然后掏出腰间手帕,仔细擦去了崔玉脸上的黑血。
将她打理好以后,沈言从墓坑里爬了上来,与顾眉笙合力盖上了棺材盖子,然后又用铁锹把土掩上,顾眉笙手里带着笔,她用衣袖擦去了那木碑上歪歪扭扭的字,沈言站在一旁,看着她低头,极认真的一笔一划的把字写在那块木碑上。
她的发髻有些散乱,一缕青丝从侧边垂了下来,仿若一块墨色的珠帘,把她白皙而细长的脖颈遮得若隐若现。
顾眉笙是个美人,在他心里,从第一次见到没有易容的顾眉笙时,沈言就这么想着。
在他幻想的时间里,顾眉笙已经写好了木碑,然后把它插进了土堆前,沈言看着木碑上面的字,突然怔在了那里,木碑上面的黑色墨迹还往下流淌,上面清秀的梅花楷:“爱妻崔玉之墓,夫云隐立。”
“顾姑娘,你这是?”沈言心里震惊,顾眉笙却坐在地上,也不在意灰尘弄脏了她的衣裙。
“我想,云少爷也是希望这么做的!”顾眉笙起身,对着木碑行了个礼,“沈大人,我们走吧!”
说完,顾眉笙对着他笑了笑,像一朵突然间绽放的花朵,透出清新的香气,沈言心头一动,看着顾眉笙许久,最后才点头,跟在她身后,往淮南城走去。
回到他们小院的时候,彩凤、三娘和以荷正坐在院子里吃东西,看到顾眉笙和沈言回来,立刻放下碗筷迎了过来。
“沈大人,眉笙,你们回来了?”彩凤上前,对着沈言行了个礼,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贺兰雪,不禁有些奇怪:“贺兰公子没有回来吗?”
“嗯,公子他,去云府了。”顾眉笙回答道。
三娘和彩凤都很感激沈言,上次彩凤能够平安脱险,也多亏了沈言的帮助,此刻三娘愈发殷勤的给沈言端茶倒水。
她们刚用过饭,贺兰雪便急匆匆的回来了,看到沈言和顾眉笙,他走进来,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急忙凑过来问道:“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公子,崔玉是中毒而亡!”顾眉笙说着,递出了她记录下的那张纸,贺兰雪接过,匆匆的扫了一遍验尸单子,心里便有了底。
“沈大人,麻烦你回去,然后把官府的捕快带去云府,顾眉笙,你跟我走!”贺兰雪说得很急,沈言知道此事不容耽搁,于是便爽快的回去了。
顾眉笙跟着贺兰雪先到了云府,等了一会儿之后,沈言便带着捕快也来到了。
云老爷和云夫人一看到府邸突然来了捕快,心里知道此事定是躲不过了,然而还是强自镇定,指着那些穿着官服的捕快:“不知沈大人是何意?”
沈言不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一眼贺兰雪,云老爷此刻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贺兰雪的主意,当下便有些恼了:“贺兰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贺兰雪看着云老爷,笑得很温和:“云老爷,云夫人,我想请问一下,崔玉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云夫人闻言,脸上蒙了一层阴影,云老爷倒是一副贺兰雪你明明就是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语气不善:“崔玉死的时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可以为云某作证,当时,她还推了我一把,然后她自己吐血身亡的,对了,那天,贺兰公子和顾姑娘,还有沈大人,不是也在吗?”
顾眉笙冷笑了一声,看着一旁妄自狡辩的云老爷,只觉得崔玉真的死得太冤了。生前被云老爷和云夫人那么折磨就算了,现在死了,还只是给了一小口薄皮棺材,然后再扔到乱葬岗了事。
“云老爷,我看我们还是到里面去说吧!这里毕竟人太多了。”沈言看了一眼围在一起的众人,云府里的婢女看到云府突然多了这么多官兵,都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观望着。
云老爷脸色铁青,努力忍着不发作,甩了一下衣角,哼了一声,带着云夫人走去花厅。
“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云府的人出去,也不要让其他的人进来。”沈言开口吩咐道。
随后,贺兰雪和顾眉笙以及沈言,跟着云老爷走进了花厅,云老爷和云夫人坐在首位,贺兰雪三人则坐在下面的椅子上,贺兰雪神色平静,一脸不喜不悲的平常神态,好似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不管崔玉是生还是死,也无论云府是存还是毁灭。
云老爷坐在上面,表面很镇定,然而心里却一直在打鼓,他不时的抬眼看一眼贺兰雪,却被他的镇定弄得十分不安。
云夫人双手交叠,不停的搓着手,不时往四处瞟,顾眉笙缓缓喝着茶,云府的茶水,比叶府和蝴蝶山庄的都要出色许多。
坐了一会儿之后,云老爷坐不住了,声音有些急不可耐:“贺兰公子,还请开门见山的说吧!”
贺兰雪放下茶盏,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唇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云老爷还不想说吗?”
云老爷脸色铁青,嘴唇蠕动了几下:“你要让我说什么?”
顾眉笙看着云老爷气急败坏的样子,拿出了崔玉的验尸单,然后起身,递给他看,云老爷看了以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云老爷,看完了吧?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三个婢女与你无冤无仇,就这么无辜的惨死了,你又该拿什么来赔偿?”贺兰雪突然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云老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把纸折好后,捏在手里,反复的摩挲着,云夫人则坐在一旁,把不停绞着手帕的手,悄悄藏进了衣袖中。
贺兰雪挑眉,大概是还没有见过云老爷这样的人:“你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去开棺验尸,才发现崔玉姑娘是被人毒死的,而那天,我们明明看到她是推了你之后,才死去的,我一直以为是她产后气血虚弱,再加上受了刺激,才会吐血身亡,然而现在才知道,原来并非如此。”
“那与云某有何干?”云老爷冷笑着问道。
“与你没有关系?”贺兰雪不可置信的问道,“崔玉生产的那天,是我亲自开的方子,然后再交给你,让你拿下去熬药的。”
顾眉笙和沈言面无表情,安静的坐着,听贺兰雪说话。
“这是药渣!”贺兰雪拿出一个小荷包,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黑黢黢的药渣子,还散发出淡淡的清苦味。
“这是在云府后院的花树下挖出来的,里面加了一味断肠草,我开的方子里,可没有这味药啊!”贺兰雪冷笑,看着云老爷,看他如何再为自己辩解。
“哼,这样就能证明是我加入的吗?贺兰公子,那药可不是我自己煎的。”云老爷面无表情的说道,眼里的光芒有些黯淡,声音很低。
“我问过了,那个煎药的婢女说,她煎药的时候,什么手脚都没有动过,你拿给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贺兰雪开口,在心里,他还是希望云老爷和云夫人能够自己承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一步一步的逼迫。
和曾经交好的人撕破脸,两个人都会觉得不堪,所以,为什么非要走到最后这一步,在各种证据前,才会低下头?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云老爷一脸的不可置信,眼里突然又突然闪出了一丝光芒,“贺兰公子信她,却不信我?”
贺兰雪很失望,突然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哑声开口:“云姑!”
一个婢女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站在花厅里,看了一眼云老爷和云夫人,低下头,嗫喏着开口:“老爷,夫人!”
“云姑,你来这里做什么?”云夫人看着云姑,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个婢女是负责扫洒的,看到她进来,云夫人有些惊讶,不知道贺兰雪在弄什么把戏。
贺兰雪声音很冷淡:“云姑,你把你那天看到的,说出来就是了!”
那个婢女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云老爷和云夫人,垂下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贺兰雪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气定神闲的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子,一下一下,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