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笙守着一方小小的烛台坐了一夜,从夜色浓重到旭日东升,她没有等到贺兰雪的归来。
她按捺着自己想去找他的冲动,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贺兰雪会回来的,于是她又守了一天一夜,贺兰雪还是没有归来。
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坐不住了,去客栈找华浓,顾眉笙想华浓肯定会晓得贺兰雪的去向,然而事实再次打破了她的幻想,华浓睡在屋内,根本不见人。
顾眉笙去找客栈的那两个婢女,年老一点的女子直接不理她,只有那个叫翎儿的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华浓病了,自三日前从顾眉笙的屋子离开后,华浓就因风寒,已经有三日未露面了。
顾眉笙有些着急,拉着翎儿要去找华浓,翎儿可是万万不敢在华浓生病的时候前去打扰的,因此,顾眉笙说什么她都不去,最后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去找华浓求助。
这一带,应该没有人比华浓更熟悉了,就算她不知道贺兰雪的去向,可是给她指条路,华浓总该不会拒绝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冲到三楼最好的那间屋子,砰砰地开始敲门,连续敲了几下,屋子里才终于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谁啊?不是说这几日不要打搅老娘吗?”
华浓骂了一句后就不再说了,顾眉笙当她是默认了,于是便推开门进去。
华浓披散着头发躺在床上,听到门开的声音,扭头看向门口的顾眉笙,顾眉笙眼睛红肿,转身关了门,她走到华浓床边坐下,可怜巴巴的看着华浓便要落泪。
“啥事啊?”她的语气明显的不耐烦,可架不住顾眉笙脸皮厚。
“华浓姑娘,与我一起的公子,不见了三日了,我需要你的帮助。”顾眉笙说着,看着华浓的眼睛,眨眨眼睛,再次流出了两滴泪。
华浓嫌弃的摆摆手:“别哭了,我可不是男人,不吃你那一套,收起你那遭人烦的模样。”
她刚说完,顾眉笙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眼巴巴的看着她:“三日前的晚上,公子说要去打探一下情形就出去了,可是出去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你知道不知道,去黑龙潭走那条路最便捷啊?”
华浓的眼睛里有几条红血丝,她眯起眼睛,看着顾眉笙,嘴角带着她一贯的冷笑:“当初老娘不是警告过你们吗?你们自己不听,现在才晓得害怕,早干嘛去了?还有,去黑龙潭的路,我,并不晓得。”
华浓顿了顿,接着道:“现在已经搭进去一个了,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不然,你和那小丫头,全都会像那个冰山脸一样,都不晓得死在哪里了。”
华浓此话一出,顾眉笙当即反驳道:“公子他还不晓得是什么光景,华浓姑娘不要这样咒人。”
“好好,你那小白脸兴许在哪个青楼快活着呢,这样好了吧?”
顾眉笙眼风一转,当即反唇相讥:“对了,你相公呢?这么久都不曾见过他,不会是在哪个青楼快活吧?”
华浓一听,当即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伸手就要来扭顾眉笙的胳膊,顾眉笙手脚比她快一步,立马从床边弹开,站在了一米开外:“被我说中心事,华浓姑娘这是恼羞成怒了?”
华浓气得狠了,指着顾眉笙的鼻子,还要出言讥讽,顾眉笙急忙冲她摆手:“你别想动手,怎么说我都救过你,你不能这样待我。”
“救我?我相公还救了你呢!”
“若不是因为救你,我何必出去引开那两人?若我不去引开那两人,他祖上要积多少德才能救得了我一次?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你?”
华浓这下真被顾眉笙气到了,没想到她自己就算无赖了,没想到今日还遇上比她还要无赖的人,顿时气得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她气喘吁吁的坐回床上,低头不看顾眉笙,顾眉笙瞧她没有刚才盛气凌人了,才慢慢挪过来,站在她身旁,低声下气的开口哀求:“华浓姑娘,求你了,告诉我一下好不好,我一个人倒也罢了,可是我妹妹还小,你也晓得那黑龙潭是什么地方,我,我真是没法子了!”
华浓重重的哼了一声,迈过头根本不理她,她熬了几日,眼睛都熬红了,此刻只想安静的缩在自己的壳里,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偏偏这个时候,不识好歹的顾眉笙还来打扰她的清静。
顾眉笙继续哀求:“求你了华浓姑娘!”
华浓冷笑了一声:“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只是黑龙潭将会发生一场大战,反正到时候,也没有人避免得了,既然你自己要去找死,我也不好拦着不是?”
她指着一旁的梳妆台:“把那盒胭脂和上面的棉纸递给我,我给你画图。”
半个时辰后,顾眉笙拿着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揣进兜里,然后给华浓行了个礼:“华浓姑娘今日大恩大德,顾眉笙来世定当牛做马的报答。”
华浓对这话嗤之以鼻:“当牛做马?脾气这么大的,我可受不起,收拾东西快走吧。”
顾眉笙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华浓脸色不悦:“你还要怎样?”
华浓脸色苍白,穿了一身薄薄的白色纱衣,顾眉笙低头,就看到她发间的一点点白色,顾眉笙暗暗心惊:怎么会这样?
顾眉笙拿出袖子里的小瓷瓶,然后递给她:“不是得了风寒,一天吃三粒,还有,以后出门,不,不止出门,以后下地,也穿双鞋子吧,要不然,省得让人笑话,趁火打劫的老板娘,居然连双鞋子都穿不起,对了,你几天没有出门了,身上都有味了?”
“三天,三天没有出去了!”
顾眉笙心中知晓答案,拂袖而去,留华浓在床上抓狂。
那天晚上,她收拾好了东西,带着以荷离开了华浓小栈。
牵着以荷行走在山间,顾眉笙在猜测,华浓为什么要说谎?她明明出去过,发间还存留着松树上的松香的痕迹,肯定是她出去的时候带回来的,而她来不及收拾好,顾眉笙就去找她了。
顾眉笙坐在华浓床边的时候,手不经意的摸了摸她的被子,被子还没有完全染上她的体温,触感潮湿,像屋里这几日都没有抖开过的被子,可是她却义正言辞的说,她三日没有出门了。
她撒谎,是不是与贺兰雪的失踪有关?那日她站在门外,明明听到了贺兰雪与她的谈话,顾眉笙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可是还是隐约听到华浓说“考虑一下”什么的。
当时贺兰雪也解释了,她也没有刨根问底,可是如今想来,好像华浓和贺兰雪知道什么她不晓得的事,他们俩都知道,只有顾眉笙一人蒙在鼓里,到底是什么事呢?
顾眉笙原本是打算去质问华浓的,可是想想,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妥,既然他们两人都不打算让她知晓,那么她就装傻好了,免得谎言被拆穿了,又会给她和以荷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找到贺兰雪,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担心他的安危,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顾眉笙一直坚信,贺兰雪不会骗她,更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正是因为这样的信念,她越来越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所以带着以荷马不停蹄的赶路,离开客栈越来越远,也原离了那些是非。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会随着你的离去,就自己消弭的,顾眉笙没有想到,她离开华浓小栈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走进了旋涡中,再也回不去了。
华浓小栈里,一群人聚集在一楼大厅里,吵嚷着让华浓把顾眉笙交出来,而且那些人越来越激动,差点就把屋顶给掀了。
华浓站在三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大厅里的众人,嘴角带着怜悯而又嘲讽的笑意,像被供奉在高处的菩萨,俯视芸芸众生,她只是看着,不说话,也不办事,他们的气运如何,完全与她无关。
看他们吵够了,她摇着扇子,慢慢从楼梯下走下来,众人听到铃铛声,齐齐抬头往上看。
华浓穿了一双葱绿色的绣花鞋,上面绣了两朵淡黄色的小花,她站在二楼楼梯口处,淡淡的开口:“这件事情,我说不清楚,可是那位姑娘,早些时候已经离开了,如今要找,去哪里找,这茫茫林海,不远处就是黑龙潭,怎么找?”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盯着华浓:“老板娘当日是怎么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还说那日死去的男子,是遭了报应,那这血衣和刀又怎么说?”
男子把手里的东西狠狠的掼在地上,一把弯月形的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刀上和衣服上一样,还沾着零星的血迹。
那件带血的纱衣和染血的刀,是顾眉笙离开后,翎儿打扫房间的时候,从顾眉笙住过的床上,翻出来的。
翎儿吓了一跳,原本想先去告诉华浓的,却不想,被路过的刀疤男看到,这才把衣服和刀自己拿了过来,然后把众人招到一楼,硬是要让华浓给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