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当晚,王庭内设有宴席乐班,供众人聚会。
小都督入席后,扫了一眼,见宾客满座,便下令开席。
龙媒因觉得一人赴宴无趣,便领着霖儿同行,就让他坐自己身旁,便于照应。
敬过众人,昌平举杯朝龙媒看去,看到霖儿在,忽想起南乡来,又朝四面寻觅,竟不见南乡,便问,“南乡怎么不来?”
侍从正要回答,霖儿先说了去,“清明祭上,小都督让重山带我姐姐下去,王庭中人遵照小都督心意,自然也不会有人让我姐姐来赴宴。”
春禾在旁讽刺,“你姐姐失态了一回,还要再失态第二回吗?”
霖儿要争辩,昌平懒得听,唤过侍从来,让务必请南乡过来。
侍从猜不透昌平对南乡的心思,故而借口问,“座次都满了,南乡姑娘来了,要坐哪里?”
昌平指了指自己身侧的空隙,“加张位置的事也要本都督来想。”
侍从忙退下去请人,春禾敢怒不敢言。
不多时,南乡从侧门进来,悄无声息地坐上席。
昌平见了也视而不见,拉着春禾豪饮作乐,晾她在一旁独坐至茶凉。
宴席过半,厅堂中狼藉一片,众人也皆是放浪形骸,醉态百出,言辞行为不面随意轻佻。
正闹得放肆,外头一名戎装武士进来,将刚收到的消息递到小都督手上。
昌平取来看,看过就笑了,再朝南乡望去,讽笑说,“庆云在晏河城里也过得很风流。”
一听有关庆云,南乡一下敏锐地抬了头,双眸幽幽又不敢问。
春禾也来了兴致,从昌平手里取过纸笺,高声念了出来,“庆云已成摄魂女妖面首。”还没念完,就笑得前俯后仰,借着酒意寻衅,“不愧是君侯看中的人,这都能绝处逢生,指不定日后还能凭色相做成南地之主。”
众人也跟着笑,唯有南乡面如土色,一面心痛庆云处境,一面也气愤众人落井下石。
昌平正对众人,余光一直盯着南乡,早晨被她设下陷阱算计了去,如今自己得势,正要看她尴尬。
南乡起初忍着,见众人越笑越张狂,言语也出格,一下站起身,走到昌平面前,双膝跪下。
昌平示意众人停息,全场顿时肃静无声,都看着南乡。
南乡先朝昌平行下大礼,再端正了身子正视他,大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浩然之气。
昌平身体往前倾了些,冷笑着问,“君侯又有话要你传达了?”
南乡站起身,盯着他,冷厉启齿,“小都督可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又是满座震惊,众人摒息瞠目,几声器物落地的声响后,厅内寂静如死。
昌平气势挫了几分,不应,平和地问,“你想说什么?”
“昔日南乡要将聘仪身染瘟疫之事告之君侯,小都督为保聘仪而信誓旦旦,若南乡因此得被染了瘟疫,小都督能赔南乡的命。之后,南乡果然染瘟,若非顾渚寻来幽灵血,南乡早已命赴黄泉,如此说来,小都督可是欠了南乡的命,”她这一席话,说得静淡,可字字荡气回肠,叫众人敬佩她气概。
昌平点头,“是有此事。”
南乡接着说,“那南乡愿将小都督欠我的这条命用在庆云身上。”
王庭之内,小都督威严强硬,绝不敢有人如此对昌平说话,而今众人见这一幕,无不心悬一线。
昌平说,“你要本都督救庆云,可不该用这个态度。”
南乡说,“小都督不肯,现在就请您将欠南乡的命还了。”
“你放肆,”春禾维护昌平心切,跳起来责骂,“你的表哥沦为面首,你还敢嚣张。”
南乡瞪眼过去,再指昌平,“小都督就是这样御下的。”
春禾替昌平解了围,反被斥责,“本都督说话容你插嘴。”
这一出,又令众人意外,本以为小都督与春禾出双入对必是格外喜欢,却不想此刻他能为一个针对自己的人训斥宠姬。
“南乡,不要威胁本都督,”昌平忍下气来,好言警告。
南乡则说,“小都督该兑现承诺。”
再说下去也是徒添争执,昌平自不会凭一句话答应东行,南乡也不达目的不会退让。
侍从开了门,众人也都心照不宣纷纷借故离席,留昌平与南乡两相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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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气冲身皆往事,琉璃灯影映旧人。
人淡后,望着南乡,昌平绷紧的脸渐渐松弛,又冲她笑了,叹语,“南乡还是我对手。”
南乡摸不清他是讽是慨,站在原处,凝视他。
“过来,”昌平招手唤她至一旁茶席,煮上些水,饮茶解酒。
夜露寒气重,南乡坐后,昌平点上暖炉放她身旁。
南乡心思都在晏河城,只等着昌平答复,全顾不得他体贴。
“你对庆云,究竟了解几分?”昌平问。
南乡说,“牙牙学语起就在一处,表兄性情品德南乡没有不知的。”
昌平沉默了会说,“所以,在你眼中,庆云所做的一切都是好的?”
南乡笃定点头,“纵有些旁人不能理解的决定,南乡知道,表哥必有他的缘故。”
昌平见她痴心一片,无奈苦笑,饮上一口茶水悠悠说来,“你可知,君侯为何选了庆云为新君?”
南乡说,“因为,表哥仁爱。”
昌平说,“因为,庆云比我更加绝情寡义,不择手段。他看似仁义温良,其实是没有情感,只有目的的野心家。”
“小都督很不喜欢表哥?”南乡盯着他,慢慢说出口。
昌平摇头,“我恰恰,自叹不如。”
“南乡不明白,”她说,“小都督究竟要什么?”
昌平悠然慨叹,别具深意,“要成全君侯心愿。”
南乡更加疑惑,“君侯心血在晏河城,小都督既以君侯意志为重,又怎能凭一己喜怒离走晏河城,如今眼见晏河城易主而无动于衷?”
“走时,是我草率了,”昌平说着起身取过前日里侍从送上的信笺,递于南乡。
南乡展开,信上说的是北境邪王九殊也抵达晏河城,看过后,脸微微抽了一下,面色更苍白。
昌平这才说,“如今晏河城内,有摄魂女妖,有舞伊率领的南地杀手,还有邪王九殊三方势力,他们三方若是联手能轻易压制我,所以我绝不能轻举妄动。”
南乡瞬间明白了小都督苦衷,颓丧地软了下来,懊悔方才当众威逼。
昌平喊她也没有反应,便顾自说,“所以,安心住下来,等时机成熟再想东行。”
南乡怅然,“落难而来,受尽是非苛责,心系表兄,频频闻听噩耗,小都督一句安心倒是轻巧。”
“你说春禾滋事?”王庭大局瞬息万变,昌平如今能随意料理的,也只有私事。
避难西奈城,南乡也不想卷入后庭纷争,含糊略过,“小都督身旁美人常新,也没有什么正经的须您费心。”
“年轻女子,别在意,”昌平轻描淡写。
未免旁人议论,南乡不想与昌平久处,稍坐了片刻就借故离身。
昌平不加挽留,吃了些干果正要起身,春禾又走进屋中。
她娇柔地往昌平身旁坐去,剥了几粒核桃送到他嘴边,伺机进言,“南乡利用小都督善良,太目中无人了。”
昌平皱起眉头,“本都督待你粗鲁,你倒觉得本都督善良?”
春禾说,“小都督若非善良,怎能容南乡此等放肆。”
昌平不耐烦地说,“那是本都督的妻子。”说完这一句,又觉得自己过于鲁莽了,刻意地转身,对她说,“正是看你单纯才亲睐你,所以,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别来揣测本都督心意。”
春禾说,“我不喜欢南乡。”
昌平说,“不喜欢就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