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轻轻关上,发出声响,床上的林清欢和椅子上的楚临渊同时转头,看到了走进来的萧疏。
看到自己女儿来,林清欢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连忙对萧疏说:“笑笑,你爸回来了。”
单单一句话,就让萧疏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林清欢忘记萧霁月已经去世,还把面前的楚临渊误认为萧霁月!!
目光投到楚临渊身上,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没有之前的犀利,却依旧让萧疏觉得凌厉,仿佛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情并未发生过一样,看不出他情绪能有多大的变动,不淡定的,反而是萧疏。
“妈,您先睡一会,医生说你要多休息。”萧疏收回眼神,俯身去帮林清欢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林清欢摇头,“我不累,霁月来了我很开心,我要多和他说会儿话。”因为长期病痛的折磨,林清欢比她的实际年龄显得苍老许多,但是现在连眼角的皱纹都露出了笑容,萧疏没办法拆穿母亲的幻想。
“那好,半个小时后,您一定要休息,不然我就告诉哥哥。”
“霁月在,我还怕你哥哥嘛?”林清欢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记忆中母亲上一次笑得这么舒心,还是在五年以前,他们一家都在宁城的时候。
而那一切,都在萧霁月死后,戛然而止。
萧疏淡淡斜了楚临渊一眼,道:“我在外面等你。”
他点点头,当做是回应。
关门时,还听到林清欢对楚临渊说笑笑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一点都不像她。楚临渊答孩子长大了,自然就淑女了。
从病房出来,萧疏马上就到Enzo医生的办公室去询问林清欢的状况,她以前也会有不清醒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人当做是萧霁月。
“Enzo医生,我妈妈她精神好了很多,这是不是代表这种状态继续维持下去的话,她就可以出院了?”萧疏自然是希望母亲能够好转,她已经没了父亲,只希望母亲能够陪伴她和哥哥久一些。所以之前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对母亲来说是当做念想的项链。
Enzo医生神情严肃,“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这样。但是萧夫人忽然之间精神起来,不排除是受到了外界刺激,我记得萧夫人之前说过,她的先生,也就是您的父亲,叫做‘萧霁月’,刚才进去的那位先生,显然不是您的父亲吧?”
萧疏在脑海中将Enzo医生的话理顺,也就是因为楚临渊的出现,让母亲误以为他是萧霁月,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情况,如果是在国内,医生称这种现象为回光返照。
她站在医院楼梯间内,来回踱步,有解决不了事情的时候,她就一刻都不会安定下来,好像这样就能转移视线一样,然而并不能,只会让她更加的烦躁。
转身,撞上了一堵人墙,鼻子碰到他的胸膛,疼得萧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萧疏后退一步,入眼的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抬头,看到了楚临渊还带着伤的脸,“你刚才跟我妈说了什么?”如果不是说什么了,她会把他当成萧霁月?
楚临渊无辜的耸耸肩,他单手插在西装裤里面,神态自若,“你希望我和她说什么?”她见到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并不意外,甚至连问一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问,“你是不是该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冷峻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可他这笑,却让萧疏从心底里面觉得寒冷,这个男人,就算是在意大利,也能横行,也难怪他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我问了你就会说?你说了我就会在意?既然你不会说,我不会在意,为什么要问?”本以为他被抓进去了,她的世界就能够安宁几天,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还以“萧霁月”的身份出现在林清欢面前。
他可以对她冷言冷语,可他不能伤害林清欢,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一直以来要保护的,“你离我妈妈远一点,别以为你在那不勒斯也能横行霸道,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他上前一步,将萧疏困在了他和墙壁之间,压迫感十足,“大不了同归于尽?”
“如果你从警局出来特意来医院就是为了和我吵架的话,抱歉,恕我不奉陪。以后,也不奉陪。”她推开楚临渊,“请你离我们远一点。”
他伸手,拉着萧疏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碰到她手臂的时候,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收回,这让楚临渊想到早上,她也是这样拒绝自己。
不过现在萧疏的逃避,更多的是因为手臂真的疼。
他抓着她的手腕,将袖子推高,看到了白希的皮肤上的淤青,他昨天晚上的确是下手没轻没重,那种被积压在内心的怒意,在见到萧疏的那一刻全部都爆发了出来,现在想起。他觉得那个时候的楚临渊,可能是个禽兽。
“疼?”他语气一下子就缓了下来,还试图拂过她淤青的地方,“还有哪儿有伤?”虽然燕安城那话说的让楚临渊很是怀疑,毕竟当年的他用了多少手段把苏筠笙追回去他不是不知道,但,法子还得要试一下。
萧疏想要把自己手臂给抽回来,这么不分场合地问她还有哪里有伤,不嫌臊得慌吗?但是楚临渊不放手!她力气本来就没他大,哪里能抽得出来?
“这里是医院,你要做什么?放开!”楚辞低着头,就只想要将手从楚临渊手中抽出来,脸都涨红了。
楚临渊不说话,只是将原本握着萧疏手腕的手改为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楼下走,他要做什么,似乎她永远都猜不到,就像她猜不到楚临渊会为了他的一个情人,丢下怀孕的许沫从昆城到那不勒斯来找她。也猜不到他昨天晚上会发疯了一般疯狂地对她索取。更猜不到他现在拽着她的手是不是要讲她强制带上回宁城的飞机。
她抱着楼梯间的栏杆,这样他就没办法把她带走了,“我不会和你回宁城的,永远不会!”她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愣生生的闯入他的耳膜。
他回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话不要说的太满,我怕有一天你求着让我带你回宁城。”
萧疏:“……”
不再拐弯抹角,楚临渊将萧疏的手从栏杆上扒下来,“你要是想带着一身伤去看你母亲,我也不介意。”
不说身上的伤还好,一说,就让萧疏想到了昨天晚上经历过的事情,眼睛里透着寒气,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跟着楚临渊走。
“你最好别和我说我身上的伤,你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上的。”
楼道里面的空气瞬间就僵硬了下来,萧疏看的清清楚楚,楚临渊冷峻的脸上腾起怒意,但他努力将那种情绪给压下去,不知打他的脑海里经过了怎么样的一番天人交战,然后对萧疏说:“我带你去买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想也没想的拒绝,现在他说的一切她都不会同意,怎么样逆着他的意思怎么来,只有这样,心里才能够舒坦一些。
他拽着她手腕的手在加大力道,不足以让萧疏喊疼的力气,却也不见得多舒服,“我说一定要带你去买药呢?”
“强迫人是楚公子一贯的手段?好,我知道了。那么不顺着楚公子也是我一贯的作风。”
他们之间,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能够燃起来,然后爆炸,方圆几公里之内,都无人能够幸免。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先低头,谁也不肯先服软。
“既然你说是我一贯的作风,我要是不坐实了这个名声,还对不起你了。”话已至此,萧疏知道她是抵抗不了了,她被楚临渊架着,身上本来就难受,这样一来,只能被他一意孤行地往外带。
医院外面有药房,楚临渊带着萧疏就进去,到底是在公共场合,萧疏不想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尴尬,到时候被人围观,只能是雪上加霜,便只能被他牵着,十分不情愿地走在药房里面。
楚临渊寻了一圈之后找到了消炎消肿的药膏,就要去结账。
而萧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昨天晚上楚临渊强迫她,她的房间里面怎么可能有避孕的东西,好几次都是直接……她并不允许自己沦落到许沫的那个地步!
正巧路过了避孕药的那一排,萧疏伸手就拿了事后避孕药,因为她的停顿,楚临渊也停了下来,看到她光明正大地拿了避孕药。
他停下脚步,看了眼她手中的药,深邃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萧疏却当做浑然不觉,“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给一个强迫自己的男人生孩子吧?”
楚临渊拿了架子上另外一个,时效是48小时的,“48小时会更保险。”他换下来了萧疏手中24小时时效的。
胸腔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敲了一下,明明要买避孕药的是她,可是当他换掉了她手中药的时候,为什么心痛的会是她?他也不希望她怀上他的孩子。
“楚先生经常给女人买避孕药?看来很懂。”
“常识。”他没有去结账,而是带着萧疏又在药店里面饶了一圈,最后在一排架子之前停了下来,萧疏的意大利语听说读写都很好,但是看到架子上的药的时候,还是选择看不懂。
常识教会他买避孕药的时候要买48小时的会保险,常识教会他在强迫一个女人之后要给那个女人买药?
在楚临渊选好了药之后,他才牵着萧疏去结账,收银员大概也是身经百战的,看了眼面前的药,很自然地扫好码,最后还贴心地问了一句,“需要套套和润滑剂吗?”
然而楚临渊似乎在认真思考,思忱了片刻后道:“好。”
萧疏:“……”
见收银员拿出了有尺寸的套,萧疏直接就说道:“不,换个小号的。”
这话一出,三个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就僵硬了下来,收银员不知道是该将那个号的给放下去拿个小号的,还是将手中的商品去扫码。
收银员迟迟未扫码,萧疏继续道:“难道你比我更清楚尺寸?”萧疏感觉到了来自手上被楚临渊狠狠握着的力道,可她并不想改口。
“不不不,你们开心就好。”收银员在两道目光的压迫之下,只能又拿了小号,并且将手中的这个号一道给扫码了。
这一局——平手。
医院的停车场,楚临渊手中是拿着车钥匙的,萧疏不管他是怎么在半天之内从警局出来,又知道林清欢医院地址,又是怎么弄出来一辆车的。
萧疏站在车边,并无上车的打算。
“就到这里,不送了。”萧疏要从楚临渊的手中将袋子拿过来,里面的要都是她用的,她不会和楚临渊走下去,就到这里结束,一切都结束。
她能忍受到现在,并不代表她就能一直忍下去,如果忍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楚临渊并未松开手中的袋子,谁都没有松开手,他从警局出来,又来了医院,不是为了听到萧疏说一句“就到这里,不送了”的。
“我走了,可就不回来了。”他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让萧疏一瞬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疏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昨天晚上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丝毫都没有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那是襁爆啊!是犯法的!可他现在轻描淡写的说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以为萧疏很希望他留下来吗?
“哦,那再见吧。算了,还是再也不见了。”说完,萧疏松开了手中捏着的袋子,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联系也就在这时候被她给松开,“我觉得你也不应该想要见到我,一见到我你就会想起来你就是个强见犯,想起你过去二十八年所受的教育在你脑子里面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亏得你们楚家世代奉公守法,到了你这一代,楚家长子嫡孙,知法犯法,真是可笑。”
她看着楚临渊的神色在一点一点的收拢,抿着薄唇,蹙着眉头,站在那里,给人高不可攀的生冷气息。
他生气?呵,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谁都有资格生气,就他楚临渊没有!
“以为药就能消除身上的伤痕?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犯下的罪行?楚临渊,有些伤疤就算是愈合了,这里也无法愈合!”萧疏指着自己左心房的位置,“这里爱过一个叫楚临渊的人,但是在昨天晚上之后,楚临渊这三个字已经从我心中给剔除。我不爱你了,楚临渊,我不爱你了。”
她退后一步,微微摇头,与楚临渊拉开了距离,“所以,你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去告你之前。别再出现在意大利。”
她在告诉自己,也在告诉楚临渊,千万别一时冲动把他昨天晚上犯下的罪行捅到警局里面去。
那个后果,萧疏想都不敢想。
“那你去告吧!这么恨我,我要是逍遥法外,你不会更难受?”他冷冷道,“也别说爱了,你萧疏哪怕是有任何一点点爱我的心,也不会轻易就从我身边离开。”他盛气凌人,咄咄逼人,哪里还像是一个做错事的人!
萧疏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嵌进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你别逼我。”
楚临渊拿出了手机,拨好号码,将手机放在了他和萧疏中间。
“报了一次警,还介意第二次吗?上一次你为了那个小白脸,这一次你为了自己!”他言辞激烈,激怒萧疏。
手机响了两声之后,通了,电话那头是公式化的女声:“您好,这里是那不勒斯警局,您需要我们给您提供怎么样的帮助……”
萧疏的耳朵里面只听得到这个从手机里面发出来的声音,而她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爆炸了!觉得喘不过气,忽视你很难受!而这一切,全部都是楚临渊加注在她身上的!
他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萧疏一把夺过手机,气势汹汹,楚临渊甚至是毫不怀疑她会对着手机讲出她所遭受的一切。
然后……
“啪——”萧疏将手机摔在几米开外的墙壁上,手机立刻四分五裂,连同那道意大利女声。
“楚临渊——”她到底是歇斯底里了,被他逼得快要疯了,让她直面心中最不堪的一面,他都给她带去无法磨灭的伤痛时,她还是无法彻底地恨他。
杜寒声说她,到底为了楚临渊,能够卑微到什么程度。到底那个男人做了什么,才会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他,才会捡起她的自尊。
她想,大抵就是现在这样吧!
“你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眼泪睁圆的眼眶里面迸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我恨你——恨你——”
她站在离他一米之隔的地方,可是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没办法上前一步,生生的将他们隔在两个空间里面。
难道,他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萧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一有开心事儿就会和他叽叽喳喳分享的那个女孩子,也不是那个成天围着他说喜欢,说长大以后要给他当媳妇儿的女孩子。
她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变了,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可还没来得及问,还没来得及说,一波又一波的事情随之而来,压得他们都不敢去触碰过去更加只要一撕开,就是毁灭性的真相。
楚临渊脚步微抬,手臂一颤,似要抬起,可他没有,“如你所愿。”毫不留情的转身,楚临渊一把打开车门,坐进去之后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启动车子到开车离开,不过是十几秒钟的时间。
庞大的越野车几乎是从萧疏身侧擦过,完全不在意她是否会被挂倒,扬起一地尘土。
同样的,萧疏转身就走,向着住院部快步走去,不作丝毫停留。
她真希望,他们就这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以后分隔两地,各生安好。
……
萧疏的这样的精神头自然是没办法回去见母亲的,先去卫生间里面洗了把脸,镜子里面的她脸色惨白,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无法言喻的战斗一样,她用掉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然后站在这里,只剩下一个躯壳。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恢复,不想让林清欢看到她这个样子,平复之后才准备回病房。
林清欢清醒了,虽然她把楚临渊当成了萧霁月,但好歹也是精神了,以后还会好转,她总觉得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什么难受的事情降临。
可是当她来到特护病房那一层时,却发现气氛格外的紧张,原本在护士台井然有序的护士这时候来回病房和护士台,而他们忙碌的终点,就是林清欢的病房!
什么儿女私情,什么剪不断理不乱,在林清欢的安危面前,都不足为提。
她狂奔过去,护士却将她拦在病房外。
“萧小姐,您现在不能进去,Enzo医生在给萧夫人抢救。”萧疏通过病房门上的一条玻璃窗看进去,看到里面除了Enzo医生之后,还来了好几个一声协助。病床旁边的仪器跳动着异常的数据。
萧疏紧紧抓着护士的手臂,“怎么会这样?我离开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要抢救了?”她不知道,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没有哪一次林清欢身体出现情况的时候萧疏这么的紧张,总觉得会失去什么,恐惧涌上心头,她是没办法再面对一次亲人离开自己的事情。
她还记得一个多小时前在林清欢脸上看到的久违的笑容,怎么这才多长时间,就需要抢救了?
“在访客离开不久后,萧夫人的各项指标就出现了异常,您别担心,Enzo医生会尽全力抢救萧夫人的,多么艰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这次也一样。”护士给萧疏安慰。
但是萧疏知道这不一样,在林清欢清楚的叫楚临渊为“萧霁月”之后就不一样了!她怕那是回光返照,怕那是母亲弥留之际的清醒!怕她这一次熬不住!
“楚临渊。”萧疏嘴上说出来这么三个字,但因为是中文,旁边的护士并未听明白。
因为楚临渊来了意大利,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没管住的情绪,甚至连林清欢的身体都出现了问题。到底,他的到来还能让她的生活发生怎么样的天翻地覆?
她站在病房外面紧张地等候,祈祷着林清欢还能够挺过去,
萧乾……她要去找萧乾,去找哥哥,也许林清欢看到她的一双儿女,就不舍得从这个世上离开的!
拿出了手机,快捷键第一个是萧乾的号码,拨打出去,等待他接电话。
等待是煎熬的,可按理来说萧乾会很快接电话的,都半分钟过去了,还打不通?
她正对着的,是病房的方向,她看不到被挡在医生护士后面的林清欢,脑子里面全部都是五年前她和萧乾去警察局接萧霁月尸体时候的情景,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哥……哥……你快回来,你快回来!”电话被打通,萧疏对着电话差点就哭了出来,萧乾永远是她最后的支撑。
“小姐,”电话那头是哥哥的秘书Rita,“萧总中午就从热那亚离开,具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您有什么事吗?”
不是萧乾,萧疏硬生生的把眼泪给咽了回去,“Rita姐,他的电话怎么转到你那边去了?他在哪儿?妈妈病危,我想让他快点回来?”
“这是萧总的私人行程,我们不太清楚。不过萧总已经安排乔助理过去,应该今天晚些时候就会到。”
这个时候联系不上萧乾,萧疏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
挂了给Rita的电话,萧疏却没有放下手机,但是这一次,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哆嗦,她看得清楚上面数字,脑海里面也清晰的显现出那几个数字。
加护病房这一层本来人居少,这时候更是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她告诉自己不要乱,萧乾回不来,她就是家里的支撑,不能让萧乾回来的时候,参加的只能是林清欢的葬礼!
“萧小姐,您还好么?”护士看着萧疏刷白的脸,关心的问道。
终究,萧疏还是放下了手机,把那组号码全部都抛到了脑后,“没事,哥哥来不了,我要自己一个人等着妈妈挺过去,她会没事的。”她是在让这个护士姐姐放心,也是在告诉自己,林清欢会没事,之前那么多次都挺过去了,这一次还挺不过去吗?
很久,久到萧疏在外面都站不住的时候,病房门被打开,Enzo和一众医生护士从里面出来。
“暂时是度过了危险期,还需要再观察。”Enzo医生满脸疲惫,“萧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他。”
“那辛苦你了。”Enzo医生拍了拍萧疏的肩膀,和旁边的护士嘱咐了几句,就先离开了,“萧夫人情绪波动太大,千万不要让她再受刺激,不然真的回天乏术。”
“受刺激……是吗?”林清欢今天受的最大的刺激就是见了楚临渊,还把他当成了萧霁月。
“但是萧夫人的求生意识很强烈,这和以前有很大的变化。”Enzo医生顿了一下,“希望萧夫人能够一直保持这种强烈的求生意识。”
前几次林清欢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每次她都是从鬼门关走一回,被医生抢救回来,精神每况愈下,用Enzo医生之前的话来说,从未见过求生意识这么弱的病患。
但是这一次……
萧疏坐在病床旁,看着病床上的林清欢,她其实一直都不接受萧霁月已经去世的事实,五年来她也只当他们在意大利,而萧霁月在宁城,只不过是因为忙着事情顾不上来意大利看她,她就是抱着这种念头活到现在。
先离开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留下的人要经历怎么样的痛苦。
萧疏爱萧霁月,也恨萧霁月,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种方式去结束他的生命,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她和萧乾去警察局认尸的时候心里是经过怎么样的煎熬。
病床上的人忽然间动了一下,萧疏以为林清欢要醒过来,却听到细弱的声音。
“霁月……霁月……”
林清欢的声音太小了,萧疏要凑得很近很近,才听到她嘴上在说着什么。
萧霁月。
触动萧疏神经的三个字。可是她没办法把萧霁月带到林清欢面前,就连那条项链,她都没办法给她带回来。
楚临渊!
脑海中一下子就闪过了这个人的面容,昨天他的出现让林清欢把他当成了萧霁月,把他找过来!不是因为她萧疏觉得快要撑不下去而要找楚临渊过来,而是因为林清欢想要见到“萧霁月”!
“我这就打电话让他过来,这就去!”得到这个讯息的萧疏,马上就出了病房,要给楚临渊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萧疏这才想起来就在之前,她把楚临渊的手机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他估计眼下也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买一部手机吧!可她哪里想得到这才多长时间她就需要打电话过去求人,
要查楚临渊住在那不勒斯哪个酒店,一个一个查过去也要颇费一段时间,她就只能想让朋友查五星级酒店里面的住户有没有她的名字。
“对,叫楚临渊……”她清楚地对着手机那头的人说出了楚临渊的名字。
挂断电话,准备往病房里面走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那边的杜寒声。
鲜少看到他板着脸,他们两个唯一一次的争吵也是那次萧疏在宁城,杜寒声打过去电话重声斥责了她到底要卑微到什么程度,现在,萧疏觉得杜寒声当时的表情,大抵不过现在这样吧。
“找楚临渊?”明明听到萧疏在电话里面讲的内容,他却还要明知故问一句。
“恩。”萧疏收起手机,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她想越过杜寒声往病房里面走去,却被他挡住,连同病房门一起拉上,不让萧疏进去。
“你还记得早上是你打电话就警察把他带走的吗?”似乎是压抑着的声音传入萧疏的耳中。
她没忘记,她怎么可能忘记,“我知道。”
“知道所以让人帮忙找他住在哪个酒店里面?我说把他从局子里面捞出来,你不要,反而要自己去找他。不用找了,他在维苏威酒店505。”杜寒声准确的说出楚临渊所在的酒店,“难保你朋友向你哥说漏嘴知道楚临渊在那不勒斯。”
杜寒声这一招直接遏住了萧疏的喉咙,她觉得自己说不上话,喘不过气,这么直白地告诉她,她却并没有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找楚临渊。
“不去了?”他淡淡道,语气中是萧疏以前从未听过的冷漠。
她从宁城回来,就是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也不见楚临渊的,她知道他们没办法回到过去,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那时候,也知道楚临渊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楚临渊。
既然他没办法抛开那些只和她在一起,那么她可以放弃他。
“去。”她看了眼病房里面的林清欢,先去把楚临渊找来吧,哪怕只是陪林清欢说说话也好,“我和楚临渊的事情你别管了。”毕竟连她自己都理不清那些事情,哪里还能让外人懂?
杜寒声像是来气了一样,“我听Enzo医生说,是楚临渊来过之后阿姨情绪激动才病危,现在阿姨刚刚渡过难关,你就去找他,他把阿姨害成这样,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萧疏,你今年是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楚临渊不再是你生活的全部!他和你没关系了!”
第二次,杜寒声对萧疏说她和楚临渊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不应该对他念念不忘。
可是……
“我没有对他念念不忘,我也没忘记我今年二十三岁,五年前我就和楚临渊分手了,我知道他有岑姗有许沫,我知道他不爱我了。我每天把这些话重复地告诉自己,就是让自己不要犯贱!但是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杜寒声,和你有什么关系?”萧疏平静的说着,就算这话当中应该是蕴含着巨大的情绪波动的,她也只是平静地说着。
“我说了这些,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让我去找楚临渊。”
话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杜寒声还有什么资格去拦着萧疏,他于萧疏来说,不过是比一般朋友更好一些的朋友,知道她的一切,还能替她做决定吗?不能。
所以他只能看着萧疏从他眼前走开,明知道她这个时候去找楚临渊,却拦不下来。
燥怒地想要骂人,警觉这里是医院,愣是将心中的火气给压了下去,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然而他刚才为什么要告诉萧疏楚临渊住在什么地方呢?她要是去找,那不勒斯那么多酒店,就算是有朋友帮忙,也是需要时间的,他究竟是为什么?
……
萧疏开着车往维苏威酒店开去,车速不快,她不敢快,一快,车子就会很快达到,她就会很快遇上楚临渊。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决绝地让楚临渊滚,一辈子都别出现在她的面前,可这不过才几个小时,她就开着车主动去找她。
她好像一下子就能明白过来为什么楚临渊之前在停车场的时候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我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他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幕,然而那个时候的萧疏并未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会去找楚临渊让他去医院看看她母亲。
车子停在了维苏威酒店的门口,门口的侍应想要帮萧疏开门,但是却见里面的人没有熄火,甚至是没有下车的打算,而酒店门口也没有要上车的人,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开门还是该等候。
车内,萧疏只觉得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下车,甚至都没办法去熄火,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是否要下去向楚临渊开这个口,明明杜寒声向她发火的时候她都能反抗回去,然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很决绝,反倒是来到了酒店的时候,她却没有勇气下车了。
因为,不知道楚临渊会不会同意她的请求和她一起去医院。
是,楚临渊会因为一通电话从宁城赶去昆城看许沫,因为他担心许沫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但是并不代表他就会担心萧疏和她的母亲。
萧疏不敢去做这样的对比,因为结果往往会让人觉得心痛。
“滴滴滴——”后面的车子响起了喇叭,让萧疏不得不开车,或者让侍应去把车子停好。
二选一之下,萧疏下了车,将车钥匙交给了侍应,让他去把车停好。
却在给好钥匙的时候,看到了从酒店里面走出来的人。
楚临渊。
他换上了深色的修身西装,笔挺如刀裁,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姿,更因为以前当过兵的原因,走路总是笔挺的,脚下生风一般,他一手抄在西装裤里面,目不斜视地往原本停在萧疏车后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甚至是没有看到刚从车上下来的萧疏。
是真没看见,还是看见了,装没看见?
楚临渊身旁还跟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拄着一根拐杖,同样也长得极贵气的男人,萧疏不认识他,他应该也不认识萧疏。
却在走了两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看了眼似乎有些愣住的萧疏,拍了一下楚临渊的肩膀,“咦?这不是你钱包照片上的那位姑娘?”
钱包上的照片?
楚临渊的钱包里面的照片是她?得到这个讯息,萧疏的心里一个咯噔,可正是因为楚临渊身旁的那个男人都看到了萧疏,而他没有看到。
那就是真的装看不见吧。
听到身旁的男人这么说,楚临渊转头,看的却不是萧疏,而是他身旁的那个男人,“多管闲事。”冷冷的话语从楚临渊的嘴里说出。
他之前对萧疏说过,如她所愿,不出现在她眼前,可是现在,是萧疏出现在他面前,是他控制不了的,那么久只能装看不见吧!
“哦?我看错了?”燕安城眉头微皱,可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看错,但是如果没看错,楚临渊的表情应该不是这样!“那我们走吧,去机场,不然时间晚了赶不上回去和阿笙吃饭。”
楚临渊他要去机场,他要走了?
愣住的萧疏,似乎终于是回过神来,两步走过去,挡在了楚临渊的面前。
因为长途飞行,后有被楚临渊强迫,又因为母亲病情的反复,这些事情压在萧疏身上,让她面色很不好,比之前看着还要觉得瘦,离得近可以看到她未施粉黛的脸上细微的血管,她很疲惫。
而因为萧疏忽然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燕安城稍显诧异,可再一仔细看萧疏,越发觉得她和楚临渊钱包上的那个人长得很像,尽管他只匆匆瞥过一眼那张被楚临渊当成宝贝的,还是不知道从什么合照上面撕下来的照片,但是燕安城的记性很好,就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没有认错人。
“萧疏?”燕安城要肯定自己的猜测呀。
听到那个男人叫自己名字,萧疏微微侧头,看了眼那个男人,他脸上是说不出的笑意,看着并不坏,却也没有和善到让萧疏觉得可以放松警惕的地步。
“恩。”她淡淡的应了一句。
燕安城恍然,一把拍上了楚临渊的肩膀,“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装不认识?有意思?”
是啊,萧疏都找上门来了,可是楚临渊当做不认识,这对萧疏来说,该是多大的讽刺。
楚临渊淡淡睨了萧疏一眼,才转头对燕安城道:“多管闲事。”
燕安城:“……”
“楚临渊。”萧疏沉沉的唤着楚临渊的名字,如果不开口,面前的这两个男人估计就一唱一和的忽略掉她的存在。
因为萧疏的开口,这边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起来,萧疏不认识的那个男人瞬间闭上了嘴,看着她和楚临渊,楚临渊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单手抄在西装裤里面,看着面前一副高傲模样的萧疏。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走。
这两个字堵在萧疏的喉咙里面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忘不了之前她是怎么让楚临渊滚,说他是知法犯法,把一切罪恶都往他身上倾倒去的。
现在,她却要让他留下来,她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换做是萧疏在楚临渊这个位置上,她肯定冷言冷语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谁还管她的死活?
“没事就让开。”楚临渊越过萧疏要离开,仿佛是一秒钟都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燕安城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但是楚临渊说要走,他也只能跟着走了。
他迈着稳健的步子,从萧疏身侧走过,硬如铜墙的肩膀擦过萧疏的肩膀,好像都要被他给撞倒,在侍应帮他打开车门他要坐进去的时候,萧疏忽然间转身,拉住了他的手。
“你能不能,先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