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儿匕首悬停在半空中,似是恼恨:“什么人?”
那丫鬟显然是慌了:“奴婢就瞧见一大帮的人马,小姐,咱们快走吧。”
宁承玉只是冷笑。
江月儿还在犹疑不定,丫鬟就从旁不停地催促:“小姐,看那群人的速度,只怕不日半刻就要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只见江月儿猛地将匕首扔下,咒骂道:“算你这贱人走运!”
随着脚步声纷乱,江月儿和丫鬟全都冲出门去。
到底是金贵的名门贵女,知道权衡轻重,这若是被人抓到了现行,她在京城才是真的完了。
宁承玉想要站起来,奈何腿伤发作,加上方才被江月儿踢了几脚,正中伤口,因此试了几次,竟仍是跌坐在草地上。
宁承玉也不知此番来的会是什么人,她心中冷冷的想,不管是何路的人马,都不会是镇国侯府的。
祁夜踏进门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宁承玉安静倚在草垛上的样子。没有愤恨,没有怒容,就是那么安安静静,宛如玉女静雕。
他眼中兴起一阵玩味,这个女子,无论何时,都能给他意外。
“宁姑娘。”
听见这个声音,宁承玉终于微微抬起了头,她不是没有意外的。
眼睛上的黑布终于被解开来,宁承玉看见祁夜,和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祁夜抽过了侍从身上长剑,一剑斩落在宁承玉被缚的双手上,绳索应声而落。
见宁承玉仍旧坐着不起身,祁夜微微一笑道:“宁姑娘,可是要人搀扶?”
说着,一只手伸到宁承玉的面前,祁夜含笑望着她。
宁承玉看着那只手,却是依旧不动:“不敢劳烦殿下,还请殿下请两位女侍上来吧。”
听闻此话,祁夜眼中也浮现了诧异,他的眼迅速将宁承玉上下扫了一遍:“受伤了?”
宁承玉这般样子,自然是有些反常,她的性子当然也不是拿乔不想起身的人。
祁夜招了招手,身后的人群中立即走上来两位宫装的女子,上来一左一右,终于将宁承玉从草垛上扶起来。
宁承玉终于可以与祁夜平视:“臣女想不到是东宫殿下前来,叫臣女甚感受宠若惊。”
祁夜仿佛不理会她这话中的言不由衷,一笑道:“本宫今日正好巡防宫城,听见有人报街上当街凶杀,还有人被劫走,深问之下,才知道被劫之人竟是姑娘。”
这番话说的堂堂朗朗,宁承玉却垂下了眼眸,眸中有一道暗影压下。
“不知殿下前来的路上,可遇见什么人。”
祁夜目光悠悠:“本宫来时的路上遇见几个山贼,已是就地处决了。”
宁承玉眼中划过震惊,似是有些不能相信他说的。抬起头和祁夜对视,却见他含着笑,眼中却不见笑影。
几个山贼?分明便是那几个逃走的农夫莽汉吧……
接触到祁夜的目光,宁承玉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兀自心中自嘲了一下。移过目光,不再说话。
这一切都是设好的一个局,她除了被人牵着走,还能指望做什么。
祁夜道:“姑娘受惊了,来人,立刻护送姑娘回镇国侯府。”
宁承玉重新坐在了马车上,只是她身心俱疲,想到江月儿的丑恶,更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祁夜亲自在前面护送,马车一路长驱直入,在天黑之前,已是到达了侯府门前。
大门口外,果然看见了春雨和杏儿,两个丫鬟都是眼泪朦胧,始终抬着眼往远处看着。她们此刻都是无比的懊悔,只恨自己怎地就没有跟着出去!以至于如今只能眼巴巴地站在门口望着、前方生死未卜的路。
马车终于停下,当看见宁承玉的身影出现在马车间,两个丫鬟犹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待确定是小姐后,不禁都喜极而泣!
宁承玉在两个女侍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杏儿首先扑过来,抹泪道:“小姐,都是奴婢们没有用,奴婢们之前已是去求了老爷、让老爷去找寻小姐,可是老爷他……”
话未说完,杏儿才一愣,看到后面跟着下来的一个人,锦衣玉带,粲然生辉。
她登时仿佛连话都不会说了。
“东、东宫殿下?!”好半晌,她才一副怀疑了要瞪掉眼珠的样子,怔然盯着祁夜。
祁夜眯起眼看着镇国侯府门庭寥落,才意味深长又有些悠悠地说道:“女儿劫难归来,镇国侯爷也不出来瞧瞧?”
那些门房都是俱有眼色之人,立即有人把话禀告给了躺在里间清闲的宁无求,宁无求听说东宫来访,连鞋子都几乎来不及穿上,就拖着鞋履迎了出来。
当看见负手在门口的祁夜,宁无求同样恼恨交加,脸上堆着诚惶诚恐地走过去:“老臣罪该万死,不知殿下您亲临,实在有失远迎了……”
祁夜悠然笑道:“侯爷客气了,本宫只是无意中撞见宁姑娘受难,顺道将姑娘护送回来,也免得再生枝节。”
短短几句话,已是将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既将宁承玉被人劫去之事隐晦说了,又明示了自己的来意。
宁无求面上出现胀紫之色,片刻才看了一眼被人搀扶着的宁承玉,向祁夜拱手道:“……此事……老臣实在不知、多谢殿下出手搭救鄙女,老臣惶恐……”
祁夜淡淡一笑道:“侯爷想必日理万机,太过忙碌,以至于不曾察觉吧。”
此话说话,宁无求的面色更是胀紫起来。来这片刻,他连宁承玉半句好歹都不问,只一心拥着祁夜,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个端倪来。
杏儿嘴角勾了勾,只觉得心下畅快,下意识看向宁承玉,只见她一张脸如冰雪沉凉,这才将翘起的嘴角收回去。
当下,宁无求诚惶诚恐地请祁夜进门去,祁夜竟也欣然应允。宁承玉目光看向祁夜,正好碰见他撇过来的一抹淡淡笑颜。
在东苑得到了消息的左小婉大为吃惊,连连询问了几遍、才确定真是东宫亲自送了宁承玉回来。不禁一张脸又妒又恨。但她还是赶紧将自己收拾了一通,赶着迎到了前院去。
开玩笑,她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若是此时连东宫驾临这种事都不去迎接,她还有脸面吗?!
到了前院,左小婉已是换上了一副柔情的样子,见到宁承玉站在院内,面色青白,形销骨立。
她立即就是迎上前,一副关切至深的样子握住了宁承玉的手情深道:“玉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叫我好生担忧……”
这时她一眼瞥见到锦衣玉束俊美如天人的祁夜,顿时好一番失神,那妒恨之心不由又起、心中已将宁承玉的脸唾骂了千万遍。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情楚楚的样子。
宁承玉冷眼看着她演戏,不应一句。
左小婉却好似并不在意她的冷脸,兀自做出垂泪状:“你这般总是一言不发地就出了府去,我也不知你去往何处,便是去寻你、也实是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宁承玉冷冷看向她、这话简直诛心,真是好个左小婉,这一番说词,岂不是说这番都是她自找的吗?
宁承玉冷冷抽出自己的手,她已是身心俱疲,实在没有气力再应对左小婉这幅做作嘴脸。
左小婉再次含羞带怯、这才转向祁夜道:“妾身参见东宫殿下……”
祁夜自然一眼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镇国侯府主母,左小婉在他眼中早已是如透明一般,云琮的回话还一幕幕在他的耳中。
宁无求当即吩咐了府中大肆摆宴,一时间镇国侯府上下都严谨起来,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高高在上的东宫储君,俨然如见到真正的九五之尊一样的噤若寒蝉。
等到了席间,左小婉更是殷勤备至,表现的一派慈母,对宁承玉极为热络。宁无求碍于面子,也假意地对宁承玉嘘寒问暖了几句。只可惜他神情间要多勉强有多勉强,做了还不如不做的好。
祁夜倒是一派洒然,仿佛根本看不见这家子的暗流涌动,只是他时不时看向宁承玉的眼神,却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玉儿,此次你多亏了东宫殿下搭救,可要好生感谢殿下。”宁无求忽地生硬地抛出一句。
祁夜微微笑道:“维护京城安宁本就是本宫分内之事,宁姑娘此番会遭此劫难,说起来也算本宫失职。”
看祁夜言语间处处维护宁承玉,左小婉眼中闪过恨意。面上仍是笑道:“能得到殿下的眷顾,也是玉儿的福气。”
宁承玉实在不想再留在席间听着两人虚情假意的言语,拂袖硬邦邦的站起身:“女儿累了,先回去休息。”
说着竟真的这般离开了。
这般离开简直半点脸面没有给宁无求留下,宁无求登时面色紫胀尴尬,若非祁夜还在身旁,怕不是要当场发作出来。
“小女一向没规矩惯了、殿下勿怪……”
祁夜看着宁承玉离去的背影一笑:“这没什么,本宫倒觉得宁姑娘性情甚是爽直,实在是难得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