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求眸中明灭不定,开始在屋中踱步。
“都有哪些人家。”
左小婉装作无意地将甜汤放下,“老爷希望妾身选哪一家?”
宁无求立刻回转身,目光盯着她,左小婉依旧温婉的笑着,仿佛根本没说过那一句话。
宁无求眸子眯起来:“夫人……”
左小婉缓缓走到他跟前:“夫妻荣辱一体,老爷如今的地位,在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地位从来不怕更稳固,如果老爷有此心,妾身自当全力支持。”
宁无求握住了她双肩,将她拥入怀:“夫人真是我的解语花。”
这句话也是宁无求常说的。
左小婉微微一笑:“虽说妾身当然想要大小姐嫁一个好人家,但老爷才是妾身的天,妾身所做的一切,也都会将老爷放在第一位考量,若大小姐的姻亲与老爷有助意,妾身绝对会以老爷为先!”
宁无求将她搂的更紧:“还是夫人懂我的心。”
这等于是默认了将宁承玉当做利益交换的婚姻中的砝码,偏偏做出这一切的人,还都是一副父母慈爱的神色说着这些让人作呕的话。
左小婉不愧是深谙宁无求内心,从她走近这屋中的第一步,看见宁无求神情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自己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
清晨左小婉躺在美人踏上,很是闲适地看着秋儿。
秋儿端详她,笑着赞叹:“夫人近些日子,颜色真是越发娇颜,就是那豆蔻少女,也比不得夫人的资质!”
左小婉唇边带笑,她认同秋儿说的,就好像她近些日子照镜子,也总觉得自己的皮肤细腻了不少。想不到那合欢散还有如此功效。
便是因为人美了,所以才能吸引得到宁无求吗。
“陈大夫人已经到了吧。”左小婉一边碰触自己的颊边,一边说道。
秋儿躬身道:“已是到了,现在在锦荣院那边呢。”
陈大夫是左小婉指定给小诗诊脉的大夫,如今不但可以牢牢把小诗掌握在手里,还能遮掩陈大夫给左小婉送合欢散的事情,可谓一石二鸟。
以后即便查出来什么,因为陈大夫每次都是先去小诗那里,到时候黑手一推,所有黑锅都可以让锦荣院来背着。
左小婉笑着。
陈大夫背着药箱,摸着胡须,老神在在地把手搭在小诗的腕子上,对于一般的女眷,大夫只能隔着帘子去诊脉,如今小诗身份低贱,即便怀了侯爷的孩子,仍旧是不被重视的身份。
杏儿瞥了瞥搁在桌子上的药箱。
陈大夫收回手,一脸敷衍地说道:“胎象仍是不稳,近日记得多喝安胎药,不要多动。”
说着起身就要走。
这是每次例行的程序,说是专程进府给小诗诊脉,实际上每次来,这大夫都跟屁股底下有火烧一样,待不了半刻就离开。
这次杏儿看他又要走,一下子拦了上前,笑道:“大夫,不如您直接在这里开药吧,也省得我们姑娘每次差人去取药。”
这又是左小婉立下的诡计,每次陈大夫只负责看诊,写药方,最后那些药,还是统一从药房里面出。左小婉为人精细,她是要人知道,即便小诗以后胎动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跟她左小婉没有关系。她左小婉请陈大夫,纯粹只是安胎而已。
陈大夫也知道这点,所以见到自己被这个小丫头拦住了,眉头就皱起来:“老夫不负责开药。”
说着抬脚就要绕过杏儿,杏儿再次拦下他,笑道:“那陈大夫何必每次带着药箱呢,既然大夫这里有药,不如就现下给我们吧。”
陈大夫瞪起了眼,下意识拿住自己的药箱:“你这个丫头拦着我路作甚?还不让开去!”
杏儿依旧脚没动,一脸赔笑道:“大夫,我们姑娘的胎象不是不稳吗,真的是需要大夫您给开药。”
陈大夫捂着药箱:“老夫这里没有你们姑娘吃的药,速速让开来。”
杏儿的眼睛又在药箱上面流连了几下,才露出失望道:“没有啊?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陈大夫你一定随身带着药呢。”
若是不随身带着药,拿药箱干什么。陈大夫已经有些勃然变色。
杏儿再次咧嘴笑起来:“那奴婢就不拦陈大夫,多谢大夫您给我家姑娘诊脉。只是这……赏钱就给不了大夫了,您也知道,我们锦荣院手头紧。”
陈大夫脸色松懈下来,眼中出现一丝不屑:“放心,老夫医者仁心,岂是为了赏钱来的。”
这穷酸的院子,什么时候指望过这里给过赏钱,他真正拿赏的地方,可不在这个小破院子里。
杏儿笑眯眯地把路让开了。
看到那陈大夫逃也似的背着药箱走了。
杏儿这才转头,看见那个翠衣拿着扫帚,正往这边鬼鬼祟祟的使眼色。
杏儿立即啐道:“看什么看?”
翠衣不甘地收回了视线。
刚才她几次三番地想找机会跟陈大夫搭上话,她当然能看出来陈大夫着急去的是夫人的院子。自己被仍在这锦荣院这些日子,好像被遗忘了一样,这让她怎能甘心。
正不愤地想着,抬头就发现不知何时杏儿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跟前。
她吓了一大跳。
杏儿脸上笑眯眯的,可是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戏弄的仓鼠:“我说,陈大夫是你那位夫人的人吧?”
这本来是满府上心知肚明的事情,就这么被说出来,翠衣脸容煞白。
她偏偏还怒气冲冲:“我不懂你说什么。”
杏儿嘴巴翘起,揶揄更明显,半晌撂下一句话:“一丘之貉。”
翠衣反应过来才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奈何她除了气,也没有别的办法对付杏儿了。
陈大夫去琼华园绕了一圈,自然是得了大笔赏钱,志得意满地准备出府。
却看到前头一个小丫头,正拦在他的路上,恭敬向他行了个礼。
并且直接叫出来:“大夫。”
陈大夫狐疑地看着那丫头:“你?”
丫头笑意盈盈:“我家大小姐刚才偶感不适,还请大夫前去看一看。”
大小姐?陈大夫心虚了一下。
那丫头已经伸手做了个请字,“大小姐一直命我候着,大夫这就请吧。”
陈大夫下意识往身后看,那送自己出来的琼花苑的丫头已经走远了,看来现在这个丫头是算准了距离才来拦截自己的。
想到拦截这个词,陈大夫觉得稍稍有些不适。他迈脚跟着那小丫头走。
没人有不爱白花花银子,但是不代表,就愿意卷入到这些后宅斗争里去。虽然陈大夫的谋财手段,重要的就是在后宅。
见到宁承玉的时候,陈大夫目光闪了闪,这就是这侯府唯一的嫡长小姐。
陈大夫行走权贵内宅,见过许许多多的千金贵女,但是没有哪一个,比眼前这位,更像贵女。
“不知小姐哪里觉得不适?”他垂下眼,主动上前一步问道。
春雨站在身侧,垂手道:“我们小姐头疼。”
头疼。
这是陈大夫不陌生的词汇。
一道柔和的嗓音传来:“大夫先前来过的吧。”
是躺在竹椅上的宁承玉,目光看过来,悠然说道。
陈大夫立即躬身:“正是,想不到大小姐还记得老朽,真是老朽福气。”
宁承玉招了招手:“陈大夫医术渊博,在这京城都是排的上号的,切莫如此谦虚才是。”
这小姐瞧着永远谦和温顺,可是透过那张脸孔,陈大夫却有种很不自在的感受。
这就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啊。
陈大夫低声道:“老朽医术不精,治愈不了小姐的头疼症,对不住小姐了。”
上次来就是无功而返,陈大夫还不至于这么健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小姐时隔今日又想起了他,但是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陈大夫虽然贪财,但是也算得坦诚,他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医术天下无双。
宁承玉悠悠笑了笑:“便是治不了,也可以来开一些温补的方子,大夫且来诊脉吧。”
话说到这份上,陈大夫捋起袖子,春雨将一块手帕盖在宁承玉的手腕上,陈大夫象征性地两根手指搭了上去。
片刻收回:“大小姐身体康健,老朽确实诊不出甚么。”
宁承玉将眸光落在了药箱上,笑道:“大夫的箱子里,可有滋补的药材?”
陈大夫低着头,这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又是他的箱子。
不过这时候他大可以不怕了,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小姐,老朽出门习惯带着药箱,其实里头没甚么。”
说着,他双手一掀开,果然露出了药箱的内部。
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常用的针和药囊。
宁承玉笑了:“我不过随口一说,陈大夫大可不必介怀。劳烦大夫跑一趟,春雨,给大夫封一包银子。”
陈大夫慌忙作揖:“不敢不敢,老朽无功,实在不敢领受小姐的赏赐。”
这来一趟,诊脉还不过片刻,就给银子赏赐,这说什么也……
陈大夫虽然爱钱,但他也明白,银子不是那么好领的。
可是春雨好像预先预备下了一样,已经从袖中拿出一包封好的银子,递到陈大夫面前,含笑:“辛苦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