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后怕的坐在刑部衙门后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压压惊。旁边贾珠乖巧的坐着,并不言语。
对面,兰昀亲昵的拍着贾琏的后背,望着对方略有几分似舅的眉眼,愈发柔声的安抚着。他不过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远远的瞧上了一眼,自后贾家便先后出事,贾赦更是接连守孝,让他连个探望的机会都没有。
“舅舅?”贾琏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拉拉兰昀的袖子,丹凤眼眯成一条线,“你真好看。”
兰昀:“……”
贾赦默默的竖起茶盏,想要挡住某人探过来的视线,然茶盏太矮,抵挡不住,只好讪讪着:“又不是我带坏的,这是事实吗?”
说完,怕兰昀揪着他问什么时候去拜访岳父岳母之类的,贾赦急急转移话题,颇为好奇的问道:“那疯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他怕兰昀,而是他岳家都不好惹,即使对方人丁稀少。
他原配是镇边大将王莽之女。听他岳父的名,他就想感叹幸亏书读的少,否则被活活吓死。
本来他爹想给他娶位书香世家的闺秀。但碍于无奈门当户对一词,只好无疾而终。毕竟要与荣国府家境要相当,不是内阁大学士之女,也要一品尚书。可这些清贵人家哪会跟一莽汉联姻。就算他赦大少人品贵重,是难得的俊才,还要考虑考虑文武联合,会不会碍着皇帝的眼。至于其他三四品官员的女子,不是小门小户出身,无法当荣国府未来的女主人,就是想借贾家的东风,更上一层楼。
故而,他爹想了又想,还是在武将圈子里给他找了位,文能秀鸳鸯武能上阵杀敌的奇女子。
其实嘛,说白了,就是当时贾家纵然想更换门楣,但连文官的边缘都摸不着呗。不仅是他的婚事,连贾政的婚事也是如此,故而他爹才会榜下抓婿,找了家有恒产,意图恢复祖上荣光的林如海。
想起自己坎坷的婚事,贾赦摸了摸下巴,偷偷瞟了眼兰昀。他都不知眼前这么瘦瘦弱弱的,是怎么抵挡得住他岳父“爱的拍肩膀”这一陋习。
他岳父早年镇守的都是民风彪悍之地,由此据说性子格外的豪迈,一手拍下去,能被拍掉半条命。
反正,他肩膀被拍肿过。
所以,若非必要,他一般没胆子登岳家的门。尤其是眼下,他接连守妻孝,父孝四年,都快忘记岳父的音容相貌了。
“你还有胆问?”兰昀秀美蹙起:“你闹市驾马,也不怕被御史参上一本。”
“我那不是……”
“不是去信跟你说过了吗?当今很不喜勋贵子弟的纨绔做派。”兰昀道,但话还没说话就被贾赦挥挥手拦下:“他哪是现在不喜啊,是从小就不喜好吗?”
贾赦咬牙着:“我还没事啦。康康是他伴读,我跟康康关系可好了,他不看佛面看僧面。更何况,如今上皇还在呢,他不会动贾家的。”
说完,话语一顿,贾赦定定的看向兰昀,笑道:“兰兰啊,你在转移话题。那种吓死本少……咳咳,吓到本老爷的奇女子,让我遇到了,哪有不八卦的道理啊。你说说嘛,感觉就比看戏精彩多了。”
兰昀让小厮带贾琏与贾珠出去玩,才板着脸看向贾赦,正色道:“你迟早被自己好奇心给害死。”
“快点说嘛,等下老二寻过来了,我就没时间听啦。”贾赦眨眨眼,不要脸的叠声唤着:“兰兰。”
“闭嘴!”兰昀娓娓道来:“这泸州陆家灭门案,案卷正好我经手复核的,凶手陆青云三日后就上刑场。”
“哦?难怪那女子要疯啊!翻案都敢卡时间点。”贾赦漫不经心点评着:“还以为自己能本事通天,靠最后关头来一句圣上有旨,刀下留人?”
兰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贾赦,继续道:“被害人陆展天三十年前是流民,经过泸州的时候,与施粥的陆大小姐一见钟情。此情被陆老员外发觉,于是棒打鸳鸯,陆氏私奔,跟着人寻了一乡下地方租赁而居。彼时朝政颁布流民安顿政策,陆展天落户定居的洪畴村。”
“这好熟悉啊……”贾赦叹了一句,挑眉问:“后面是不是成翻版的薛仁贵与王宝钏啊?”毕竟男的都是陆员外了嘛。
“差不多。陆展天借着陆氏从家里带出的首饰,用作本金,在外经商十年,带着小妾归家。”兰昀说道小妾的时候,眸子直勾勾的看了眼贾赦。
贾赦被看的心虚,弱弱解释着:“我的那几个小妾都是挺听话的。”
“那小妾杨氏是扬州瘦马,好不容易上了岸,自当攀附陆展天,想要当贤妻良母。”兰昀不咸不淡的说道。虽说有些案件有保密的约定,但这种规矩都是对普通官员而言的,对勋贵重臣,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再者,这案件,他觉得对贾赦也有不少教育意义。因此事无巨细的告诉对方。
“陆氏原以为苦尽甘来,但却是地狱的开始。先被众人指责私奔为妾,从原配成为贵妾,活活气死其母,又被杨氏设计与马夫有染,被陆展天赶出家门。”
“陆氏好傻逼啊。”贾赦嫌弃道。
“陆氏心有不甘,改头换面,进了陆家为婆子,又因手脚麻利,被杨氏看中,成为陆家二少的奶娘。”
贾赦惊讶:“什么?那个疯女人?”
“陆氏离开时,其子已有九岁,早已知事。”兰昀神色依旧淡然:“陆氏心中有恨,时不时的在宠着陆家二少,又因杨氏对教子没多少才能,且陆展天又是一朝得志便三妻四妾之人。陆家后院一直很热闹,杨氏忙着各种争斗,无视着孩子。这孩子成了纨绔……”一说到这个词,兰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贾赦。
贾赦无辜的摊摊手。
“陆氏小心谨慎十多年,与其子相认。但好景不长,陆二少当街打死百姓,杨氏说动陆展天已长子替之。凶手陆青云下了老鼠药毒害全府,并活活砍死其父陆展天。”
贾赦:“……”
贾赦恍恍惚惚,在兰昀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拉着被小厮寻来的贾铮,慌慌忙忙奔向户部。
他怕再不走,这兰昀就会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可别成为下一个陆展天。”
贾铮见贾赦吓的抖鸡皮疙瘩,面露丝好奇之色。他见刑部侍郎命衙差直接堵住那疯癫的妇人,便没在意惊马的贾赦,兀自继续在街道上转悠。等贾赦小厮找来,才到刑部接他们。
见“贾政”好奇的望着他,贾赦想起今日自己的壮举以及听到的八卦,不禁想要跟好弟弟分享一下。
呵呵,要知道他家弟弟的后院可比他热闹多了。
听着贾赦扒拉扒拉的讲着,贾铮眉头拧了拧,这案情真够复杂的。
“老二啊,你可别当下一个陆展天。”贾赦拍拍贾铮的肩膀,一脸沉痛的说道:“否则喂完老鼠药还要被捅刀子。”
贾铮:“…………”
贾铮装作没听出贾赦的话外音一般,兀自沉浸在先前听到的复杂案情中。
在这封建社会,法理与情理冲突更戏剧化。
游走在这样的法律体系中,贾铮觉得自己被末日强行扭曲的事业规划可以重新做一份了。
作为一个刚刚考完司考就迎来末日的司考人,不接触接案件简直对不起那些年背过的法条。
但从工部到刑部,这中间的跨越有点大啊?
要不然试一试当讼师?
贾赦可不知贾铮的犹豫,若是知晓贾铮的打算,一定会毫不客气的鄙夷一句:“进刑部当讼师,呵呵,《继承法》翻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