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铮掏出手绢抹把脸,听贾赦车轱辘了一轮又一轮折损贾家颜面的话语,直等到对方说得口干舌燥,哈赤哈赤的喘气给自己端茶猛灌的时候,开口悠悠道:“道理你都懂,怎么就不见你长进呢?”
对于这一点,贾铮着实很不解。
虽不过几天相处,但依贾赦言行,也看着不像会发展到后来五千两卖女的极品爹来。
贾赦一楞,理所当然的开口:“天时地利人和,总总因素说明老爷我就是来享福的。”
贾铮:“…………”
“老二啊,像我这样的,埋头苦读,矜矜业业处理政务,没用。”贾赦见人神色透着鄙夷之色,反而愈发得意的翘了翘脖颈,好为人师的指点着:“我是嫡长,因父祖的功劳本就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份印象,是被爱屋及屋的主儿。我只要学会做一个纯臣,不用懂四书五经沙场点兵,只要知道如何延续皇帝对贾家的青睐便可。”
“你是说皇帝喜欢你这样的?”贾铮听出贾赦的言外之意,只觉对方分外脸大且厚。为了好逸恶劳这种借口都找的出来。
“没错。因为老爷我长得好看!”贾赦眯着眼,再一次笃定的回道:“像我这么漂亮的,若是继承祖业上了战场,万一像兰陵王一般,可怎么是好哦。”
贾铮想吐。
贾赦在见贾铮捂着胸口想要下车的时候,正经的问了一句:“需要哥去工部帮忙不?”
“谢谢。”贾铮直接回道:“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记得别损了我贾家的颜面。”贾赦见人一点没礼貌,说完就下车,不由冷哼了几声,翻着白眼斜睨着贾铮离开的背影,愤愤的嘟囔了一句:“老爷我为何要上进?什么叫上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都不懂……”
在官场混的再厉害,都抵不过帝皇一句话。没准一夜之间,就能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唧一声掉地上摔死。
像他这种背景出身的,在保证恭维好皇家之后,完全可以另外创一条道路。
老二还说两手准备,连自污都想到来了,为何脑子就不会再转几个弯呢?
像他大老爷,要做就做到哪怕有一天皇帝厌倦了,他也能指责皇帝“自毁长城”的那种。
不过,那种举足轻重的地位……
贾赦默默捂脸,他大老爷琢磨了整整一个孝期,除却军权,就是牵扯民生大计的农业。可说实话,他大老爷连韭菜跟大葱都分不清楚。当然,还有走偏门的神话他也考虑过了。比方说,弄个什么神迹,表明他深怀国运什么的。
除了这些,想要挟持民意,能保证自己活得活蹦乱跳,好艰难啊。
贾赦愤愤捶桌,他想走条与众不同的上进道路怎么那么难呢?
都怪老二,扯出这话题!不然,他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下,就算不上进,还能敦促着孩子上进的!
对啊?!
贾赦灵光一闪,他可以鞭笞着孩子,不仅是他的孩子,还可以是老二家的珠儿,隔壁家的珍大侄子,贾家旁支的孩子们,甚至是荣宁街小老百姓的家的孩子。
这么多孩子,不求全部日后手握大权,也不求全部都是知恩图报的,但不管如何,一旦打上他贾家的标签,就要时时刻刻念着他大老爷的知遇之恩!
众人拾柴火焰高!
他不结1党,他要群1党。待日后,放眼京城,乃是放眼天下,都是他大老爷门下的学生。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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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铮借了一匹马,追赶上一行人,也没管众人若有若无打量的神色,继续悠哉悠哉的坐牛车,跟王大爷唠嗑。
原本有些紧张的王大爷紧紧放松下来,又念着自己村里贾家的一百亩地,绞尽脑汁恭维了一些话语:“老爷您一家都是心善的,我们十里八村的有谁不知道贾家地收的租最少,不但如此客居成夫子还心善的教导开了私塾,教导孩子们念书明事。”
贾铮含笑的听着。他先前听贾赦笑语间得意过此间有庄子,乃是他私人所有,故对王大爷夸上天的成夫子并不太感兴趣。
他才没兴趣关心贾赦的交友状况。
眼下,他最关心的是这道路。坐着牛车,离开大官道,转入去往大兴镇的官道,贾铮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的胃。
他先前虽无意着抓阄选择了大兴镇,但选定之后便立马翻阅了之前的文书资料。
这大兴镇原本四面环山,外出的道路小且崎岖,镇内之人不易外出,但五十年前国清寺选址凤凰山,凤凰山在大兴镇的山脉之上。当时的县令求爹告奶的,又说动主持怜惜,在修建寺庙的时候顺带也打通了一条四尺宽的官道可通往大兴镇。
可如今,这官道虽可供两辆牛车并驾而行,但是地面却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其他几人面色也不好受,尤其是黄宗申,年老体迈又坐车,一张都憋出青色来。
贾铮冷眸扫了一眼车上众人的神色,直接开口询问:“王大爷,这道路据闻年年在修整,怎么还是这般模样?”
“这比起当年那小路,”王大爷伸手比划了一下距离,笑着:“已经好多了。”
庞敏强压着恶心反胃的感觉,在一旁解释着:“这大兴镇的路本就依附着国清寺而建,凿山开道实属不易了。”所以,修路修到一半就没钱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就算因靠着国清寺,偶尔有贵人路过,但谁也不会脑抽了进大兴镇这穷乡僻壤之地。
贾铮点点头,回想了一番文书里的数据,心中了然这大兴镇年年报修三千两,恐怕没一两落到实地。
隐忍着怒气未发,贾铮进镇漫无目的的扫了一圈,婉言谢绝了再下乡入村一观的邀请,趁着天色还早,又去周边的城镇转悠了一圈,最后踩着点,在城门关闭前回到城内。
回城之后,贾铮派人跟贾母与王夫人禀了原委,直接以衙门为家,当起工作狂来。
他虽对工部的工作内容不甚感兴趣,但一朝当个工部员外郎,还是得尽职尽责做好本职工作。
无视着工部众人的诡异目光,贾铮花了三天时间四处走访,又查阅着之前的记载资料,厘清了近五年京中河道、海塘、江防、沟渠、水利、桥梁、道路工程状况,去找了他的顶头上司袁郎中。
袁郎中看了看“贾政”递过的文书,低眸敛下眼中的惊艳之色,和善道:“本官知晓了。”
顿了顿,见“贾政”毫无变化的面色,袁郎中叹口气,道:“本官托句大,有时候虽要闭门造车,但也需多多关注身边的人和事。”
“多谢大人指点。”贾铮弯弯腰,道谢。
“那且退下吧。”袁郎中挥挥手示意人离开后,目光再一次扫过摆在桌面上的文书,看着里面罗列的京城内各辖区分布以及对比的“示意图”,眼中透过一丝狂热。这份文书的书写方式前所未闻,但里面透着的信息却足以让他发财乃至于升官。
他在河防科一眨眼也九年了,因没个好上峰,当年求学的时候也没跟个好师座,以至于政途一直停滞不前。以前欣喜过空降而来的贾政,想借助他往上走一步,可谁料对方那么不会做人,学问也连不过徒有虚名。
如今看来倒是开窍了。
嗯……或者说荣国府给他请了一个好门客。
袁郎中趁着每月的例会,将稍加改动的文书拿了出来,当着其他各科的郎中面前哭穷。
“各位同僚,如今到了年末了,我这京城河防,大家看看这数据……”
拿到攥写的文书,在场的郎中看袁郎中的神色都不一样了。无它,里面摆的数据,或者说证据太过清晰明了。
在京城做官,除非特别胆大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在。什么能贪,能贪多少,都有一个度在,尤其是如今双皇当政,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饶是今年比着去年割肉般的缩小了一些比例,可这积累的问题却是这般严重。万一今年寒冬来场大学,有可能他们都得沦为阶下囚。
坐在上首的都水清吏司的黎侍郎转眸扫了眼下属的神色,当即心中有数。都是官场中人,谁又能拍着胸口说一心为民呢?
“据闻此文乃是贾员外郎所做?”黎侍郎捏捏山羊胡子,叹道:“真不愧是国公后裔。不妨就让他全权督促本季度河防一事。”
此话一出,众人都没有异议。贾政在他们眼里本就是天然的□□。
接到被赋予重担的消息,贾铮面上划过一抹嗤笑。他倒是可以给自己第一份工作的部门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呵呵!
准备回家休憩一通好好虐虐人,贾铮刚踏进荣国府大门,就听得旁边贾赦居住的东院噼里啪啦,响声震天,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贾铮招来小厮询问道。
“大老爷道要……”小厮说起来有些想笑,但畏惧着“贾政”向来肃穆的性子,憋着声音道:“大老爷道他要建一座媲美国子监,碾压莲花书院的学府,他要当山长。”
贾铮:“…………教什么?”
“学文习武,保护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