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怅然遥望(1 / 1)

把沈千山轰走后,阮梨容越想越气,恨不得跑沈家,抓住沈墨然踢打一番。

忍住怒火,阮梨容出了厅堂往西侧院而去,方才吩咐巧嫣春柳守着肖氏,却没有嘱她们不要给宁海天诊脉,不知父亲特特的交待不需诊脉有何深意,得去看着些。

阮莫儒从镖局回来了,父女俩路上遇上。

见女儿眼眶红红的,阮莫儒吓了一跳。“梨容,出什么事了?”

“爹,沈家父子欺人太甚……”把方才的经过说了,阮梨容大骂沈墨然。“原来昨晚夜里过来,就是为了造谣生非。”

沈墨然不是那样的人,沈千山说出那番话,想是误会了,想到沈墨然昨晚离去时脚步踉跄,阮莫儒有些担心。

沈墨然莫不是伤得很重人事不醒?不然怎会由着沈千山胡言乱语。阮莫儒寻思着,先看看妻子的情况,等会儿使个人去沈家探望沈墨然。

西侧院里喜气洋洋,肖氏醒了,精神很好,宁海天在外间桌前坐着。

“娘,好些了吗?”阮梨容匆匆朝宁海天施了一礼,急忙掀开帷幔进里面。

“好多了,宁先生诊过脉,道无碍了。”肖氏流泪看女儿,眉眼带着笑,眼睛亮闪闪的璀璨夺目,“梨容,来,给娘抱抱。”

“娘。”阮梨容含笑喊了一声,轻偎进肖氏怀里撒娇。

这么快好转,沈墨然喂妻子服下的药,难道真是自己猜测的?阮莫儒暗感不安,挥手让服侍的丫鬟退下,冲宁海天行礼致谢。

“莫多礼,在下寸功未有。”宁海天笑着摆手,道:“俱是回生丸的功劳,没想到阮老爷子府上正好有回生丸,阮夫人身体无碍了,母子平安。”

沈墨然送来的真的是回生丸!他哪来的回生丸?阮莫儒有种落进冰窖的寒颤。

这事儿外泄了,会不会给沈墨然带去灭顶之灾?

“多谢宁先生妙手回春救了我娘子。”阮莫儒朝宁海天整个弯腰,深深地施了一礼。

“阮老爷子,你……”宁海天闻言有些意外,抬眼望向阮莫儒从他眼中看到不同寻常的求恳时,宁海天微微一愣,眼瞳里泛起微妙的波纹,片刻后方收敛心志,大笑了一声,道:“阮老爷子,在下救了你夫人,有何重谢?”

他领会了,并应承下保密,阮莫儒松了口气,笑道:“但凭先生开口。”

“在下想改变对阮老爷子的称呼亦可?”宁海天朝帷幔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看阮莫儒。

改变称呼,他的意思是?阮莫儒脑子里嗡地一声闷响。

宁海天像山野清风,粗衣麻布,宽大的素色衣袍衬着高挑的身材,容颜清消,极是洒脱磊落。

这样的人做女婿也是不错的,只是……阮莫儒脑子里闪过沈墨然孤傲挺拔的背影,闪过聂远臻铁塔一般沉稳磅礴的丰姿。

“在下想恬颜称阮老爷子一声阮伯父,不知是否高攀了?”阮莫儒踌踷不决间,宁海天戏虐一般开口了。

这人好敏锐的体察力,若是一口应下,只怕自己还不安心,这么一转一吓的,什么疑云都没有了。阮莫儒心头的重石放下,坐到椅子上,乐呵呵道:“贤侄。”

功劳都记到宁海天身上,阮府自是要重谢他,阮莫儒吩咐设席道谢。

宾主正推杯换盏,门上来报,县太爷聂德和登门到访。

“大人,是不是聂小姐身体不适?”阮莫儒关切地问道,宁海天药箱已背上肩膀。

“今日饮食有些怠倦,烦先生再看视一下。”聂德和点头,道:“门口轿子等着先生,先生坐了轿子先过去。”

宁海天走了,聂德和却不走。

父母官有事?阮莫儒把服侍的下人打发走,拱手垂首静等吩咐。

聂德和果是有事,他今早从安州回县衙,沈千山在县衙蹲等着他,递了名刺拜访,说了一些浑话,他听得糊涂。

还有大牢里的叶薇薇,聂远臻留了书信让他从重处罚,而闻香楼里的八条命案,聂远臻信里道自己上报安州府,让他莫过问,把他弄得云里雾里,两桩事加在一起,因而亲自过来问明白的。

沈千山污蔑女儿的话,阮莫儒听阮梨容说了,什么已议定为聂家妇的话,阮莫儒却听得莫名其妙,明明昨晚提起聂远臻,女儿还没同意的。

“大人稍等,待草民唤小女来问问。”

阮梨容给沈千山气狠了,扯了聂家妇之语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料不到沈千山竟跑到聂德和面前说自己已沈墨然。

虽于聂远臻无意,然在聂德和面前这般丢尽脸面,阮梨容霎那间仍免不了气得胸口发炸,羞怒难抑。

“大人,民女一时情急,言语冒失扰了聂公子清名,请大人降罪。”强迫着自己冷静莫乱莫失态,阮梨容将前因后果细细讲了。

她眼底难掩怒色,然言语清晰,清澈的眼眸宁谧美丽。聂德和静静听着,阮梨容说完后,他笑着看向阮莫儒,道:“远臻自见过令嫒后,神魂不属,本官那时因想替女儿求阮家扇需得避嫌,不便提亲,阮老如不嫌弃犬子,你我将错就错结成亲家可好?”

阮家虽是商户,然背景非同寻常,聂德和求亲在阮莫儒意料之中,他心中是千可万可的,只是女儿似是不愿,一时有些难以作答。

阮梨容听得聂德和议起亲事,一时薄面臊红,浅施一礼急忙告退。

聂远臻沉稳重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良人,若是应下亲事,自己终身有靠,又能避过沈家的窥觑污蔑,可谓一举两得。

要不要应下亲事?

缓步往西侧院而去,阮梨容脚步越行越滞,后来停下不动了。

太阳初升,阳光落满了枝头,明亮耀眼,却没有多少暖意。阮梨容攀下一枝枝条,有些失神地看着跳荡着光芒的叶脉。

阮莫儒一直没回后院,传午膳时,丫鬟说他出去了,阮梨容服侍肖氏用过午膳,看肖氏气色越来越好,心头略略开朗些。

午膳后阮莫儒回来了,面色有些沉重。

“梨容,沈府送来了银票,你打算放过叶薇薇?”

“嗯,爹,这事也不好追究,但不能轻易放过她,索要银子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爹收下银票了,把银票转给聂大人捐献了出去。”阮莫儒道。

捐出去了?阮梨容略一愣,道:“捐出去也好。”

“梨容,爹方才亲自去了一趟沈府,沈墨然受了重伤,伤在脖子上,刀伤,很深。”阮莫儒接着又道。

“尽是作戏,爹你别相信。”阮梨容不耻地啐了一口。

“爹去时,大夫正在给沈墨然换药,爹亲眼看到伤口的。”阮莫儒紧盯着阮梨容的眼睛,道:“皮肉外翻,狰狞恐怖,大夫说,失血过多,九死一生凶多吉少,现在还昏迷着。”

“死了倒好。”阮梨容咬牙道。心窝却似是被尖锐地划开一道血口,痛楚难当。

“真的觉得他死了倒好?”阮莫儒深吸了口气,叹道:“沈墨然昨晚过来,是给你娘送来回心丸。”

回心丸有多珍贵,不需阮莫儒说,阮梨容亦清楚,当下怔住了,讥讽的言语再说不出,喉咙苦涩得厉害,眼睛被覆上了薄纱一般模糊不清了。

肖氏的病好得那么快,不肖说是回心丸的作用,沈墨然送来的,自不是假药丸。

“聂家的亲事,你怎么看待?”阮莫儒话锋一转,不再说沈墨然。

阮梨容垂首无言,明知应下是最好的,却总拼不过心中的抗拒。

“爹上午已口头应承了,待远臻回来后,聂家便来纳采放定。”阮莫儒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爹不知你与沈墨然有什么往来,梨容,沈家不是好婆家。有些事丢不下也得丢,血肉脓包不下猛药,怕是好不了的。”

“我没想着嫁进沈家。”阮梨容想反驳,却说不出,聂家的亲事,她想拒绝,看着父亲慈爱的眸光,想到上辈子父亲英年早逝肖氏含恨离世,自己没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死在沈家人之手,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换成了一句:“但凭爹爹作主。”

肖氏服了救命灵丹,身体恢复得很快,只两日,便能下地走动了。这晚阮梨容还要床前守护,被肖氏含笑劝回了扶疏院。

劳累了两晚,本该早早安歇的,碧翠等了又等,见阮梨容一直呆坐窗前不动,忍不住问道:“姑娘还不歇下吗?”

阮梨容听进耳朵,却没回过神,好半晌方摇了摇头,道:“不用服侍了,你先下去吧。”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碧翠离开了,房间更静了,月光从窗户的雕镂格扇投射而入,打在阮梨容的眉梢脸颊轮廓上,染出凄清与孤冷。

专注地看着天边的孤月许久后,阮梨容轻咬了咬嘴唇离开窗前。

站在门边双手触到门扇上了,阮梨容又触到烧红的铁板一般极快地缩回,随后,飞快地脱了衣裳上床睡觉。

“阮梨容,一粒回心丸就能掩盖上辈子的仇恨,你还想偷偷去看沈墨然,也太让人不齿了。”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了几遍后,阮梨容将对沈墨然的牵挂挤掉,缓缓进去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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