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马氏去请沈马氏来帮忙收拾行李,作着可怜之态。
她要沈马氏来帮着收拾行李,露出意思是想跟沈马氏求一两分好处,这么着,等下撞上那要不得的场面,方能不引起沈马氏的怀疑。
往日,沈马氏再冷淡,只要叶马氏凄楚地喊声姐姐,提两句她们死去的娘,沈马氏便会叹息着顺她的意。
不料这回,沈马氏冷冷地拒绝了。
“我有些不适,你自己收拾,拾掇完了,喊管家套马车送你们回去。”
没有沈马氏过去拆穿,自己与沈千山不清不白,哪有立场嚷嚷?叶马氏急了,低泣着又提起死去的娘亲。
沈马氏躺暖炕上,懒洋洋的,眼睛都没睁开看叶马氏,像是没有听到叶马氏的说话。
叶马氏哭诉了一阵,叫不动沈马氏,没奈何走了,又往沈丽妍那边去。
她走后,沈马氏眼睛睁开,涎笑着,媚意流转,沈千山若是看到,骨头都得酥了。
这个沈马氏,是苻锦扮的,真的沈马氏,此时与沈墨然一起,被秘密关在聂远臻临时租来的一处宅子里。
聂远臻连把沈墨然和沈马氏关在县衙都没有,因为,怕走漏消息。
修七默默地坐在聂远臻身边,倒了一碗酒递给聂远臻,叹了口气,道:“喝一杯吧。”
沈墨然被抓时只说了三两句话,却直指问题关键。
他说沈马氏会被人杀人灭口,言下之意,太医和嬷嬷的话不可信。
指证沈墨然是前朝太子遗腹子的最有力证据,便是太医和宫里来的老嬷嬷说沈马氏不能生育没有生育过,如此,沈墨然便不是沈家儿子。
沈墨然这样说,聂远臻为慎重起见,带走沈墨然后,没有急着押送进京,而是马上联络修七查证。
苻锦一听他们说沈墨然是前朝余孽,当时惊叫了一声,立刻道,最有嫌疑的,当是甄崇望。
“甄家决不是普通商户,聂远臻,你不会是为保你妹夫,用沈墨然做替死鬼吧?”
苻锦扮成沈马氏,修七悄悄带了沈马氏出府。
这一次,他们没有让太医和嬷嬷检查,而是从香檀的医馆里悄悄抓了一个大夫,并寻了一个产婆来给沈马氏验身。
验出来的结果是,沈马氏曾生育过,看起来是育过两个孩子或是三个孩子。
修七当时不信,产婆道:“若不信,自己查一下那妇人的胸脯。”
沈千山为人孤吝,沈马氏当年生子,沈家连奶娘都没请,是沈马氏自己喂养孩子的。
哺乳过的妇人,下垂松驰,**凸出,大而发黑,没哺乳过孩子的,**色泽鲜艳,细细小小。
太医和嬷嬷经过一番拷问,很快招认,他们在来香檀的路上被人用家人性命威胁,因而作了伪证。
走露消息的,有可能是皇帝那头,然而疑点一放在甄崇望身上,聂远臻自然就查到,是聂梅贞无意中跟甄崇望说过有太医要来香檀城。
苻锦的身手,等闲人不是对手,甄崇望不知内情,派去杀人灭口的,不会是身手多么好的高手,聂远臻和修七也没有潜伏沈家暗中保护苻锦。按计划,苻锦把甄崇望派去的人杀了扮成假死人沈马氏,给甄崇望沈马氏已死的错觉,再易容成杀手,潜回甄崇望身边查找证据。
一挨证据落实,便是抓捕甄崇望之时。把案情上报,聂远臻和聂德和或许能幸免连坐之罪,聂梅贞是甄崇望的妻子,且身怀甄崇望后嗣,定无法幸免。
聂远臻的痛苦,修七自然了解。
“你要是不相信沈墨然,不通知我,咱们错抓错报,这案子也就定下来了。”修七唏嘘。
“定不下来。”聂远臻摇头,“皇上哪会只抓一个领头人罢休,背后的势力呢?朝堂中暗藏了多少人?这一切,不揪出来,怎肯罢休?”
有道理,修七点头,幸而没错抓,不然,苻锦替沈墨然申冤,真相揭开,皇帝也许会认为聂远臻保妹夫暗中动了手脚,那时,聂远臻父子也难逃杀身之祸。
聂远臻狠灌了一碗酒,道:“我去向墨然道歉。”
查拿到证据抓住甄崇望之前,沈墨然只能关着不给他在人前露面。
苻锦先时说甄府的异样时,沈墨然以为甄崇望要对付的是阮家,如今听说有逆党,很容易便联系到甄崇望身上。
房中被褥俱是新置的,干净舒爽,小窗外一株老梅的枝桠依着窗沿,梅花开得灿烂。
没关在县衙牢房,是囚徒,却又不是,看来,聂远臻去验证过自己的话。
沈墨然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想着与阮梨容临别前的一切,想着她此时不知急成什么样子,又想着自己如狼似虎狠毒的家人,心尖被揪紧拧转,恨疼不堪。
绝不能再让梨容面临前世那样的危险!
必须一刀两断切掉自己与沈家的关系。
沈墨然闭目苦思着,再睁开时,双目一片清湛澄明,紧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眼前困境是个机会。
门外传来咔哒开锁声,聂远臻进来了,沈墨然转过身,笑道:“无聊的很,你也不给我拿瓶酒来。”
聂远臻在沈墨然对面坐下,闷闷问道:“不生我的气?”
“公事公办罢了,没什么好生气。”沈墨然笑了笑,稍停,收了笑意,低声说话,带着求恳之意道:“远臻,我家里那些人,我没什么好牵挂的,拜托你一件事,和梨容说一声我不会有事。”
“梨容是我的未婚妻。”聂远臻虎下脸。
那日太医到香檀,聂远臻请阮梨容到县衙给太医把脉诊断,阮梨容直言拒绝。后来,沈府假山沈墨然和阮梨容忘我亲热,他们的瓜葛,聂远臻尽知,心中虽放不下,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想着沈家那窝子恶狼,放心不下阮梨容嫁给沈墨然,故意刺激沈墨然。
“你家已退亲。”沈墨然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远臻,咱们多年交情,实不相瞒,我先前与梨容有误会,她才会答应与你订亲。”
“你那一家子人呢?”聂远臻皱眉。
“远臻,我正想拜托你另一件事,前朝余孽,应是甄崇望,对吧?”
聂远臻不置一词,沈墨然也没想等他回答,自顾说了下去:“远臻,给你一个建议,你查拿到实证后,别立时抓拿甄崇望,只大张旗鼓把我当作他送进京城稳住他。”
“你想我把你当叛党送京,有所图?”
沈墨然轻笑了一声,随后,目露恨意悲意,“远臻,我恨不得杀了他们,然,他们到底是生养我的人。”
沈墨然要借机脱离沈家,给自己另一个身份。
此事了了后,他的公开身份,将不会是沈家儿子,此后,与沈家再无瓜葛。
明白他言语中隐藏的意思,聂远臻沉吟许久,道:“我可以抓了甄崇望,一明一暗两队人马押送,明着押送你,暗里则是他。”
“不,甄崇望最好不要动,或者,你上折子将详情奏达皇上,由皇上来决断。”自己不是官府中人,不便说得很明白,何况事涉聂远臻的妹妹。
“沈墨然想得比咱们还全面。”听了聂远臻转告的话后,修七来回踱步,连连叹息。“远臻,这事,操作得好,也许你妹妹和妹夫都无需死罪。”
“怎么可能?甄崇望是前朝遗孽,这是帝皇之家最忌讳的。”
“没错,可是。”修七顿住,意味深长道:“石太后一个商户女儿,凭着什么进宫的?皇上又如何上位的?”
“阮家福扇!”聂远臻眼睛霎地亮了。
“正是。”修七点头,道:“石太后挤掉先皇元皇后登上皇后宝座,先皇废掉元皇后和前太子,立皇上为太子,所有的一切,面子上,皆因石太后手上有阮家福扇,皇上是她的儿子,沾着阮家扇的福气。”
“皇上三年前大张旗鼓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阮家扇,是为了替阮家扇造势,强调自己是得天命顺天意的真龙天子!”聂远臻一点即通,喜得愁容尽扫。
朝堂中盘根错节,先皇废后和废太子在朝中尚有不清不明的附从者。
他妹妹是今年阮家扇的得主,皇帝不会给她出事,现在,重中之重是查出甄崇望隐藏的势力,连根拔除。
没有背后势力的甄崇望,就是一只除爪剔筋的龙,翻滚不起。
“太好了。”想着妹妹不用死,聂远臻高兴地击掌,对修七道:“队长,墨然和沈马氏给你守着,防止甄崇望发现派人来杀人灭口,我去阮家一趟,然后上甄府查探查探。”
“你上阮家做什么?”
“墨然托我给梨容报个平安信。”聂远臻有些郁郁,替情敌给心上人报平安,这滋味真不好受。
“你到甄家去,万一露了行踪你妹妹面上难堪,我去,顺便替沈墨然给阮梨容报平安。”修七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说的有理,况且他本来就是队长,聂远臻要服从他调配,当然没异议。
修七站起来走了,面上的狂放随意消失,眼神变得幽深不见底。
修七不打算上阮家给阮梨容报信。
暗卫一起出生入死,刀尖舔血,再优秀,每年也有一两人倒下去,没死的,均情同手足,修七与聂远臻的交情,在众暗卫中又是最好的,他不知沈墨然与阮梨容有前世姻缘,见聂远臻苦恋阮梨容,心中极不满沈墨然横刀夺爱。
沈墨然自己献计愿为香饵稳住甄崇望,并且要借此机会摆脱沈家子的身份,正中修七下怀。
修七要把沈墨然做囚徒的时间无限延长,甚至,他打算拔除甄崇望的势力后,求皇帝软禁甄崇望留甄崇望性命,明面上却把沈墨然当前朝太子遗腹子处死,绝了前朝太子孤老遗臣的念想。
然而,这一想法要得逞不易,首先,聂远臻不会同意,其次,苻锦和陶胜风定会不遗余力替沈墨然申冤脱罪。
或者,促成苻锦嫁给沈墨然,成全太后要把女儿嫁出去的心愿讨好皇帝,阮梨容想必不会为妾的,也便只能嫁给聂远臻了。
修七嘿嘿一笑,往沈府掠去,要挑拔苻锦几句。
苻锦武艺高强,任性妄为,却不是有谋之人,很容易落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