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东华门。
才刚过晨时,可城门外等待进城的百姓已经排成了长队,城门下,两队手持金刀的皇城禁卫军肃然而立,逐一盘查往来出入之人。
长长的队伍之中有一辆白色的马车,分外醒目。
“少爷,咱十三年没回京了不会是赶上什么大事了吧?这禁卫军的阵势怪吓人的!”
马车上,彦生一边说着一边翘首张望着前方,脸上的神情唏嘘不已。
车内,男子掀帘望了一眼城下满脸肃杀的禁卫军,清润如玉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浅浅流光,“禁卫军亲自盘查,应是帝国又出了要犯。”
他语气极淡,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说完,便放下了车帘,徒留彦生在车外唏嘘感慨,“要犯啊!难得一遇啊!可是,这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咱一回京就出了要犯,这是什么兆头?”
在他感慨时车已经行到了城下,但听前方传来一声喝,“车内何人?没见禁卫军盘查?还不快下来!”
彦生顿时双眼一瞪,“嗨哟!你吼什么吼呀?嗓门大点了不起呀?惊扰了我家少爷,哼!”
禁卫军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划过一抹厉色,“大胆刁民,竟敢扰乱公务……”
然,他话未说完,一枚令牌举到了他的面前,令牌之后是彦生略显嘚瑟的嘴脸。
那人一噎,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脸上漫过一丝明显的恭敬,“卑职不知是言公子大驾,多有冒犯,望公子恕罪!”
“无妨。”
车内飘出一缕清音,如玉温雅,那人顿时面上一松,抱拳,“多谢公子!公子慢走!”
彦生很是得意的哼了一声,把令牌收入怀中,擦肩而过的瞬间,视线飘过一人手中拿着的画像,隐约可见画中人身姿纤细,是名女子,不由得瘪瘪嘴,“居然还是个女贼!不得了!”
末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又变,“这年头女人太可怕了!”
马车一路前行,驶入帝都最繁华的永乐长街,刚走没几步就看到很多百姓围在一处,对着一面墙指指点点,高声热议。
彦生立刻抬头张望,“少爷,好像是皇榜哎!居然贴了皇榜!看来这次的贼不小啊!该不会是把国库给盗了吧?”
“不必理会。”
车内飘出男子淡淡的嗓音,彦生的表情顿时蔫了下来,瘪瘪嘴,“哦——好吧!少爷您这么久没回京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早就盼着见您了……咱们回家吧!”
只是,当马车驶过人群的一瞬间,风中隐隐飘来‘皇后娘娘’‘永安侯府’等字眼,马车中的男子神情蓦然一顿,“停车!”
“啊?少、少爷怎么了?”
彦生惊愣回头,却见男子已经掀开车帘,“去看皇榜写了什么。”
“啊?哦……哦!好的!小的马上去!”彦生一怔之后‘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心中却有些打鼓,少爷向来对这些事都是视而不见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难道一遇到女贼的事情就反常?
正腹诽着,蓦然瞥见皇榜上的内容,彦生的表情像是瞬间遭遇雷劈一般,一双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张的足以塞下两颗鸡蛋!
三秒钟后,他像是忽然回魂一下,拔腿就朝马车跑去:“少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表小姐成了帝国第一通缉要犯!悬赏五千万全国捉拿——”
“什么?”男子闻言,霍然起身,失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彦生更是激动,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少爷,皇榜上写着,表小姐她打伤贵妃娘娘,盗走国宝血玉麒麟,炸了皇宫玄武门,还伤了三千禁军……”
彦生一席话说完,男子如玉清雅的眼眸中已是惊澜起伏,“你说若儿?这怎么可能!”
“小的也觉得不可能!”
表小姐她能踩死一只蚂蚁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如此凶悍?连皇宫都敢炸?想想都发抖啊!
“去永安侯府!”
彦生还未回神,男子已坐回马车,素雅的声线隐了一丝淡淡急切。
“啊?少爷?咱不回家了?可是……呃……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先去侯府看看吧!”
皇宫,大明宫。
珠帘九重,檀香袅袅,仪态温婉,雍容华贵的女子猛地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若儿昨晚就出宫了?”
她面前是一位蓝衣宫女,二十五六的年纪,眉清目秀,气质沉稳,“回禀太后娘娘,昨夜皇上召了云贵妃入乾清宫,期间……”
然,她话未说完,便被太后怒声打断,“胡闹!帝后大婚之夜居然召嫔妃侍寝,简直荒谬!”
但也只是一瞬间,太后便压下了怒意,“继续说!”
“是,期间不知发生何故,云贵妃重伤,皇上震怒,皇后娘娘放了御马,洗劫了太医院,炸了宫门,重伤三千禁军后逃出宫外,禁军连夜追查无果,故而,皇上下了通缉令,全国捉拿!”
如意一番话说的极是镇静,太后听完后却是神情变幻,目光中掠过层层惊澜,“竟有这等事?”
“回禀太后娘娘,确有此事!”
太后微微敛眉,回想起昨夜在睡梦中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心中愈发惊疑难定,“若儿她……这怎么可能?”
那丫头是她看着长大,有多少本事她还不清楚?怎么可能搅得皇宫这般天翻地覆?
“还有一事……不知当禀不当禀……”
如意抬头看了太后一眼,有些迟疑的开口,闻言,太后眉目一沉,“说!”
“是,皇上昨夜秘密召见了林太医,却对外封锁了这个消息……”
闻言,太后蓦然一惊,“什么?皇上受伤了?”
“这……奴婢倒是不知。”
林太医乃是太医院院长,德高望重,既是皇上有意封锁,她们自然问不出来的。
太后微微沉吟了片刻,沉声道,“去传林太医!”
约半柱香后,如意领着林太医而来。
那是一个年约六十的老者,两鬓已斑白,却是神采奕奕,眉目炯炯。
进门时他望了一眼太后微沉的脸色,眉目微敛,隐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拂衣下拜,“老臣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便开门见山的问道,“皇帝昨晚可是受伤了?”
林太医眼底划过一丝微讶,随即开口,“回禀太后娘娘,皇上他……”
“哀家要听实话!”
林太医顿了一下,面色如常道:“皇上昨夜的确是受了伤。”
“可严重?”
“请太后娘娘宽心,只是一些皮外伤,修养数日便可!”
听林太医这般说,太后反倒是蹙了蹙眉,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当真如此么?”
“是!”
太后缓缓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林太医,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凌厉锋芒,“既是如此,皇帝为何要封锁消息?”
林太医目光轻闪了下,微微低头沉声道:“因为皇上不想让太后娘娘担心!”
“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空气中却落下一地慑人的威压。
林太医的身体微微绷紧,神色间却未见丝毫慌乱,“皇上知道您素来疼爱皇后娘娘,若是您知道皇后娘娘刺伤了皇上定会痛心,会为难,而皇上不愿见您伤神,故而才对外封锁了受伤的消息!”
这一番话说来可谓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太后微微眯起眼,目光在林太医脸上停了许久,才微微挑眉,“果真是这样么?”
“微臣绝不敢欺瞒太后娘娘!”
隐约之间,林太医似乎舒了一口气。
“你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言罢,林太医行了个礼,缓缓退出大殿,直到出了门,他才微微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大步离去。
大殿中,太后看了一眼窗外冉冉升起的红日,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如意,即日起命人暗中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并向哀家禀报。”
闻言,如意的眼底划过一抹惊澜,“太后娘娘,您不相信林太医所说?”
“哼!林安就是只老狐狸!哀家不相信皇帝只是受了皮外伤这么简单。”
“是!奴婢这就传令下去。”
如意说完便朝殿外走去,却被太后叫住,她立刻顿足,“太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传令赤鹰暗中寻找云若,一旦发现立刻带她来见哀家,切记,不可伤她分毫!”
闻言,如意微微一惊,赤鹰乃是皇室暗卫组织,势力遍布江湖与朝堂,却神秘莫测,不到必要之时绝不动用,如今为寻找云若,太后娘娘竟连赤鹰都出动了!
仿佛是看出如意心底的惊疑,太后微微一笑,“悬赏之下,龙蛇混杂,云若心思单纯,手无缚鸡之力,哀家绝不能让云若落入他人之手!”
“可是,皇后娘娘她……”
如意欲言又止,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干出打贵妃,盗国宝,炸宫门这样的事情么?就算是个大内高手也没这本事与胆量吧?
看着如意的表情,太后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你是说宫中那些传言?”
“是的。”
“没有见到云若之前,哀家一句都不信!”
闻言,如意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太后娘娘之所以如此关心云若还不是因为……只可惜,造化弄人!
“奴婢这就去办!”隐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感伤,如意转身出了大殿。
满殿繁华,珠玉生辉,却掩不住一室空寂。
太后看着面前的一盆修竹,雍容华贵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淡淡落寞,依稀间,带着几许悠远的荒凉。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保护好她……”
风吹过,竹香清冷,那一声叹息还未化开便已消散在满殿袅袅的香雾之中,不知是在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