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里正如曹操所料,无论联军如何叫阵,虎牢关都是紧闭城门,坚守不出,而联军也没有再组织兵力强行攻城,只是屯兵与之对峙,也没有丝毫要撤走转攻他处的意思。
曹操军的中军大帐内,曹操手下的心腹齐聚一堂。
“从时间上推算,乌程侯应该就在今明二日率军抵达荥阳。”郭嘉望着曹操轻声说道。
“奉孝以为这孙文台此行有几分把握?”曹操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镇守荥阳的乃是董贼手下大将华雄,此人颇有勇力,然智谋却是其短。乌程侯智勇双全,手下亦有数员虎将,若是强攻或许力有不逮,但如果智取,当能成功。”郭嘉淡淡的说道。
“哦,是么。”曹操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意,“那荥阳乃是洛阳的门户,若是让孙文台夺了,京辅必定大震,会不会给其可趁之机,一举杀入洛阳城...”
“主公的意思是?”郭嘉眸子一亮,望向曹操。
“不能让这孙文台专美于前,我欲率军往荥阳,若是荥阳为其所克,便挥师直向洛阳,若是荥阳依旧在董贼之手,那也可助其一臂之力,奉孝以为此举如何?”曹操正色说道。
郭嘉没有立刻回答,沉思有顷,这才缓缓道:“主公此举确无不可之处,若是主公能拔得讨董头功,必然是声势大振。”
“既是如此,那子廉你传我军令,全军整肃...”曹操闻言,当下开口道。
“不过主公就如此独自率兵离开,只怕联军之中会有非议,不若留一部分兵马于虎牢关前。”郭嘉又开了口。
“唔,奉孝所言不无道理。”曹操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出言道,“那便劳烦童英你率两千人驻留此处吧。”
不过,让诸人没有想到的童英却是兀自站在原地,似乎对曹操所言充耳未闻,也未出来领命。
“童英,童英!”曹操皱眉又提高声量唤了他两遍,童英这才恍然大悟般,抬眼望向曹操,开口道,“孟德唤我何事?”
曹操将刚才自己与郭嘉商议之事与他再说了一遍,童英这才当下领命。
“那诸人便各自下去准备吧,今夜三更出发。”曹操满意的露出一个笑意,朗声说道。
“喏!”众人轰然应诺,然后纷纷走出了大帐。
“童英你还有何事?”不过童英却是刻意留在了最后,曹操知其有话要说,不由开口问道。
童英迟疑片刻,终是缓缓开了口:“董贼虽处守势,但其手下亦有不少能人猛将,实力不可小觑,孟德你此行切勿冒进,当加倍小心才是。”
“呵呵,童英你放心。”闻言,曹操先是一愣,旋即笑着说道。
童英见曹操似乎并未将自己所言放在心上,轻叹了一口气,掀起帷帐,慢慢走了出去。
“主公...”帐内一时只剩下曹操和郭嘉二人,郭嘉凝视着童英离去的背影,目光中却是闪过一丝异色,“你觉得这童英可是有些变化?”
“变化?”曹操微微一怔,旋即开口道,“奉孝的意思是?”
“主公可记得你我二人在洛阳初遇此子,他那时给我的感觉多少有些木讷。”郭嘉收回自己的目光,轻叹道,“我自负也算是颇能识人,但是当时初遇此人却从未想到过他能有今日的建树...”
“是啊,我也是看走了眼。”曹操亦是摇头感叹道,“在洛阳结识童英也不过是个意外,后来听闻他在广宗大破黄巾乱党,初时也不过以为是受卢大人点拨之故,然而后来等到大军回朝之后才知道,在此之前,卢大人已经是获罪被缚回京,前线将领只剩下宗员而已。”
顿了顿,曹操接着说道:“宗员此人,并无大才,只是沉稳有余,智略却略有不如。葫芦谷一战,先是分兵诱敌深入,而后偷袭广宗,最后再施以火攻之计,只怕宗员是想不出的,此计也只有可能出自这童英之手...”
“而后他西园扬名,并孤身行刺董贼还能安然无恙的脱险而出。不得不说,我亦是有些佩服此子的武艺和胆量。”郭嘉接口道,“再加上今日他还能说出此等话语来,不得不说,如今的童英和当初洛阳初见之时已有了云泥之别。”
曹操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郭嘉继续说道:“世人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但是观夫童英此人,他的改变却是让人刮目相看,留此人在主公身边,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奉孝多虑了。”曹操很显然已经明白了郭嘉意思,沉思片刻,摇头笑道,“纵观童英此人言行,足见其乃是极为重情重义之人,必不会叛我。”
“但愿如主公所言吧...”良久,郭嘉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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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失陷及华雄被孙坚所杀的消息震惊了洛阳城,荥阳乃是洛阳东部的重要屏障,此处失守,想来那关东联军就真要打过来了。然而比荥阳被关东联军攻下还要让董卓伤心的却是华雄的死。
自从他逃离那位大人的组织之后,这华雄便一直跟着他东征西讨,向来都是他最为依仗的左膀右臂,即便是收服了武艺更高强的吕布,然而在董卓的心中华雄要比这个便宜“儿子”要可靠的多。
虽然他也知道华雄的武勇过人,然智略不足,只能为将不能为帅,但是这丝毫没有减低华雄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如今却陡然听说华雄死了,这如何不让董卓震惊和难过?
暴怒之下的董卓一连处死了好几个犯了点小错的宫女和内侍,然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宫内,静静的思量着。
董卓反复的回想着这些年来自己走过的道路,从一个没有丝毫出身的平民到边关大吏,然后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高位,这其中自己经历过多少次的艰难、陷入过多少次险地又有何人知晓呢?
别的不说,单说中平二年自己随车骑将军张温平定北地的叛乱时,自己与周慎公讨先零羌族时,周慎全军覆没而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而坐视友军大败,结果为孙坚痛斥,还直指自己三条罪状,欲要让张温诛杀自己,那时便已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幸亏张温心软而没有听信孙坚所言,这才化险为夷。
说到孙坚,此人的勇武威猛,董卓亦是心中深知,对于关东联军这股乌合之众,他本不畏惧,唯独这个孙坚,让董卓心有忌惮。因此私底下他曾派部将李傕前往劝说,想与孙坚结为秦晋之好,并且让孙坚开列子弟中能任刺史、郡守的名单,答应保举任用他们,条件只要孙坚退兵即可。可是没想到此人竟然不识好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如今也正是这个孙坚,他居然偷袭下了荥阳,还阵斩了自己手下的大将华雄,一想到此处,董卓不禁有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而更让董卓感到后怕的是,在这次十八路联军的背后他隐隐能够察觉到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无数次的深夜里,董卓似乎都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自己。“啪!”董卓狠狠将手边的瓷瓶掼到地上,满地的碎片看上去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你想让我在洛阳城坐以待毙,我就偏不遂了你的意,当真以为这群乌合之众能奈何得了我么!”董卓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大声的咆哮起来,仿佛是在对那深深的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咆哮。
“大...大人...”一个宫女战战兢兢的站在殿门之外,低声开口道。
“什么事!”董卓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说道。
那宫女被吓得一哆嗦,赶紧低头道:“大...人...,司...徒求...求见...”
“司徒?”闻言,董卓不禁一怔,“他为何事求见?”
“不...不知,司徒他...他只说...说有要...要事求...求见大人您...”宫中的侍婢早已熟知董卓的脾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而招来杀身之祸。
“宣他进来。”董卓思虑片刻,还是开了口。
听到这句话,那宫女如闻天籁般快步走了下去。不多时,王允快步走了进来。
“王允见过相国大人。”王允微微一躬身朝殿上端坐着的董卓行了一礼,仿似根本未有看到一地的碎片。
“何事?”董卓显然还是余怒未消,只冷冷的问了一句。
“听闻荥阳失守,下官夜不能寐...”王允话甫一出口,便只觉董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当下环顾四周,见周遭无人后紧接着说道,“下官以为荥阳失守非华雄将军作战不利,而是...”
“而是什么?”董卓厉声问道。
“而是京中有人与贼军内外勾结、里应外合,这才使得荥阳会落于贼手!”王允压低声音,笃定的说道。
“此话当真?”闻言,董卓先是一愣,旋即面色变得无比狰狞,他知道王允既然敢如此说,必定是有所发现,不然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消遣自己。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王允悄悄抬起头瞥了董卓一眼,见他面色不善,知道自己所言已让他上了心,“只是此人位高权重,下官虽有些证据...”
“位高权重?”董卓怒极反笑,双手死死扣住椅背,狞声道,“这天下还有何人能比我位高权重么?你只管道来便是,我倒要看看这京中是何人敢与逆贼勾结!”
“此人正是...”王允凝神一字一字的说道,“太傅袁隗。”
“袁隗?”听到这个名字董卓脸上的表情也不禁为之一滞,对于士人董卓一向都是较为优待,即便他心中知道这些清流士人对自己多有非议,他也并未问罪,反而对许多人都许以高官。更不用提这个袁隗,董卓对四世三公的袁家一直都是拉拢为主。所以听到王允说袁隗与关东联军勾结,董卓的第一反应是有些迟疑,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有何证据?”
“下官这里有一封书信,乃是那袁隗亲笔所书,内里记录了京辅之地的兵力和将领配置...”王允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书信,开口说道。
“呈上来!”董卓朝王允伸手说道。
“喏。”王允应了一声,双手将那封书信交给董卓。
董卓缓缓摊开书信来,目光一字一字的扫过上面所书的内容,而每看一行,他的脸色便愈发的难看,直到看到信的末尾,他早已是怒不可遏——
“老匹夫,安敢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