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划破了山谷的寧静,两骑并轡而行,来到对峙双方的中心位置,所有人也皆是看清了来人的真正模样。
来的二人正是童英和刘嫣,他俩心知关羽走得早,為了赶上关羽,二人一路不惜马力,一直催马急行,好不容易终於及时赶到。正待鬆一口气,準备勒止胯下战马,刘嫣所乘的坐骑却是高昂马颈,长嘶一声,然后毫无徵兆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嫣妹小心!”完全没有準备的刘嫣惊呼一声,身子一歪,眼见就要跌下马去,童英大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将刘嫣揽入怀中,然后落到地上。
童英缓缓将怀中的刘嫣放开了,刚才那一幕让他吓了一跳,没想到刘嫣的坐骑竟然被活活累死,还好他武艺高强,反应及时,这才没有让刘嫣受伤。
瞥了眼已然气绝的战马,童英微微叹了口气,耳边却是传来关羽的声音:“童兄弟,你怎麼来了?”
张辽亦是紧张的望著童英,他眼见这支刘备军的伏兵只有关羽一员大将,便打算拖住关羽,然后给曹操机会趁乱逃离,然而童英这一出现,又多了几分变数。张辽早就知晓童英如今身在刘备军中,虽然从未领兵出战,然而他不知道今日童英来的用意,若是是他被刘备说动,也和关羽一样是前来狙杀曹操的,那只怕今日丞相便要凶多吉少了。
童英没有立刻回答关羽的问话,双眼扫过张辽,眼见他面色凝重,心知他疑心自己来意,目光越过张辽望了曹操一眼,只见曹操神色无比疲惫,鬚髮散乱的飘舞在空中,身上的鎧甲亦是骯脏无比,童英从未见他如此狼狈,此刻眼见他目光久久的凝视著自己,心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忍。
“童兄弟...”关羽见童英似乎有些失神,不由再唤了一声,童英朝关羽拱手道,“云长,刚才你与文远所言,我俱是听到了,不过如今文远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他如今筋疲力尽,你便是胜了他也是胜之不武吧。”
“童兄弟所言亦是有道理,只是...”关羽本想说自己对这场比试自然是势在必得,自己同意与张辽比试不过是给他一个武士体面的死法,死在自己手中,总比实在小卒的乱刀之下要好吧,不过这样的话自然不能明言,因此关羽话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开口。
“不若让我代替文远与文长你一战吧。”童英忽然开口道,他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刘嫣外,都不由大吃一惊。
“童...童兄弟,你何出此言?”关羽愕然望著童英,不知他為何会有此一言。
“昔日洛阳禁宫之中,我独身一人行刺董贼失败,曾蒙文远仗义相救,借我令牌出城,这才得以逃脱生天,若非文远只怕我童英早已死于董贼之手。”童英朗声说道,“我童英非是忘恩负义之辈,今日文远有难,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有代文远出战,还请云长休要怪我。”
“这...”关羽不知该如何作答,童英并未从自己如今身属哪一方的阵营来开口,整这一番话都占住了一个“义”字,说明了自己是為报张辽之恩,因此关羽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长,请吧。”童英缓缓取下背负的银枪,开口说道。
此番却轮到关羽沉默良久了,他一言不发的低著头,紧皱著眉,面色踟躕,似有所思。
童英望著关羽,正待开口,关羽却是猛然抬起头来深深的望了童英一眼,然后再望向对面曹操身后的那群残兵败将,长叹一声,说道:“你们走吧!”
关羽此言一出,诸人又是一惊,眾人没有想到刚才还态度坚决的关羽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因此虽然他如是说了,但诸人皆是一动不动,曹军士卒不敢上前一步,刘备的兵士也没有让开道路来。
“童兄弟,你是忠义之士,我关云长又如何不是。”关羽缓缓开口道,“那日在叶县关前若非童兄弟你,只怕我与大嫂、二嫂也无法脱离,你的大恩大德,关云长亦是牢记在心中。今日我便还你这个人情,放这些人离开。”
“云长...”童英努了努嘴,似乎想要说点什麼。关羽却是朝他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身对带来的士卒们吩咐道,“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云长高义!”张辽朝关羽拱手谢道,旋即快步走到曹操身侧,开口道,“丞相,我们走吧。”
曹操没有开口,领著眾人快步沿著刘备士卒让出的道路往前走出,只是走到童英身边时,他却是停下了脚步,看了童英一眼,嘴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云长,可否让童英尽故人之情,送曹丞相一程?”童英对关羽开口道。见关羽点了点头,童英这才走到曹操身边随他一道走出山谷。
“将军,你在军师面前立下军令状,势要生擒这曹操,如今...”关羽身边走出一亲卫,面色凝重的开口道。
关羽亦是脸上颇為复杂,左手几次握紧又缓缓鬆开,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罢了,大哥和军师那里,我自会前去领罪的,走吧。”
说罢,他翻身上了赤兔马,青龙偃月刀一挥,领著眾人缓步离开。
出了狭长的山中小道,那些刚才还面若死灰的曹军士卒们如临大赦般,相互搀扶著跟在后面,脸上皆是劫后餘生的庆倖之色,而张辽和刘嫣也刻意落在了后面一些,给曹操和童英二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童英,今日若不是你仗义相救,只怕我便再也见不著你了。”两人一路沉默著走了许久,曹操终於开口道。
“孟德何出此言,你能绝境逢生都赖云长高义。”童英摆了摆手,开口道。
曹操见他如是说,又是忆起当初童英在自己麾下时从来都不居功自傲,一向谦虚低调,自己如何又会疑他有篡位之心呢?
“童英,当初在许县之时,我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掛在心上。”曹操止住了脚步,缓缓对童英拱手失礼,面带歉意的轻声说道。
以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以及一向自傲的性格,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童英不禁有些讶异。
“孟德无需如此。”童英摇了摇头,缓声道,“昔日之事俱是过往云烟,我自是不会放在心头,孟德你也不用太过介怀。”
“你走之后,你府邸的僕役和家将俱是念及你平日待他们不薄,都不肯散去,如今还留在府中...”曹操顿了顿,抬起头凝视著童英开口道,“他们都还在等你能够回去。”
童英自然听出了曹操的弦外之音,他面色颇為复杂,显然是心中踌躇。
曹操看出了童英的异色,心知童英如此念旧之人,必然还是顾及昔日之情。。
“孟德,我也不瞒你,其实那方传国玉璽...”童英沉默了许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心知无须再隐瞒,準备将玉璽的下落坦白告诉曹操,无论他信不信也罢。
“那玉璽就不用再提了。”哪知曹操只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一时糊涂,居然会為了一介死物罔顾你我兄弟之情。”
说罢,曹操提高音量,对童英行了一礼,躬身道:“童英,只要你愿意回转,无论何时,我曹孟德必定倒履相迎!”
童英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心中不由一暖,其实他又何尝不想重归曹操麾下,毕竟那里有无数自己的兄弟、战友,这麼多年行军作战的生活,早已让他习惯了与这些人同吃同住、并肩作战的感觉,一旦这些人不在自己身边,他便会觉得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麼一般,所以这些时日他虽然身在刘备军中,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回想自己重归曹营的那一刻,可是...
童英缓缓的攥紧拳头,面色逐渐变得坚毅,可是师父和大师兄大仇未报,那仇人还在曹操手下身居高位,他如何能与这种人同殿為臣。
“孟德,非我不愿重归你处,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事未了,身负血海深仇未报,等到此事一了,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童英望向曹操,亦是无比郑重的开了口。
“是麼?”闻言,曹操面色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转瞬即逝,反而有些诧异的望著童英道,“血海深仇?莫不是童英你已找到了杀害你师父和师兄的兇手。”
曹操亦是知道童英师父和大师兄為奸人所害的事,也知道童英这些年一直在寻访这个大仇人,不过却一直没有寻到此人的踪跡。如今听童英所言,似乎已有了眉目,故而有此一问。
童英微微点了点头,曹操略有释然的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你,待到你手刃仇人之后,我俩再敍旧日之情吧。”
“嗯。”童英开口道。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两人再并肩往前走了一段路,曹操止住了脚步,转头对童英微微一笑,说道,“你如今毕竟是身在刘备军中,若是让那刘备得知关羽是因你而私放我北归,只怕会对你不利,你一定要万事小心,若是那刘备容不下你,你随时可以来许县。”
“好。”童英再次点了点头。
曹操领著眾人继续往前,而童英只是站在路旁目送这群人远去、眼见诸人的背影走远,刘嫣缓步来到他的身旁,她也不询问刚才童英与曹操说了些什麼,只是开口道:“大哥,我们这就回转江夏麼?”
“不。”童英却是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刚才我已经仔细打量了曹操身后的这些人,那司马懿并未藏身其中,想必此人因為气力耗尽的缘故,还落在后面,若今日不能杀了此獠,下次未必还有这麼好的机会!”
“那好,我们这就去寻那司马懿。”刘嫣这才明白童英刚才為何还要送曹操一程,当下是点头随他一道离开了华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