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收拾了心情,将魏忘忧的这套枪术绝学,看得非常仔细。
然而魏忘忧惊天动地的一套枪法使完,萧寻却非常郁闷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看懂。
魏忘忧每一枪,都演练得非常缓慢,似乎生怕萧寻看不清楚。
萧寻虽然将每一招枪法都看在眼内,记在心中,但却丝毫没有任何领悟。这种情形,和他半年前,看自己父亲单戟破潮时,一模一样。
这种枪法,虽然气势凶戾无比,但是招式却并未有太多奇异之处,和自己原先想象中的高深枪法,完全不一样!
父亲的逆天七绝,不仅仅是戟法,还蕴含了许多战法、身法,自己看不懂,也就罢了。而自己师父亲身示范的惊魂枪法,明明不那么复杂,自己居然依然是一无所获。
还是自己悟性不够,不能体会其中妙处?
看着萧寻颓败的神色,魏忘忧大笑数声,将木枪丢给萧寻,转身走入草庐。
萧寻接住长枪,默然不语。
“小子。这人间的枪法,路数也就那么几套,动作也就那么几招,既然是用枪,哪里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到对敌之时,自然是很难体会其中妙处。”魏忘忧在草屋内悠悠说道,“我且问你,用枪和用其他兵器,同样是克敌制胜,又有什么不同?”
萧寻皱眉苦思一阵,方才答道:“枪是长兵器,一寸长,一寸强?”
魏忘忧嗤笑一声,说道:“龙虎境之上,真气可随心而动,激射出体,兵器的长短,又有什么关系?”
萧寻又是一阵苦思,良久说道:“难道是因术得道?”
魏忘忧这才赞道:“不错,就是因术得道。每一种兵器,因其自身固有的特点,一旦修行到极处,就会衍化成各种世间大道。不仅兵器是如此,其他宗派的掌法、幻舞、心诀,都会如此。一般来说,兵器之中,枪取凶傲,桀骜不驯,刀取决绝,一去不回,剑取轻灵,虚实无相,但是兵器之道,并不会仅限于此,燎原六峰枪法各有特色,并不一致,便是这个道理。你家传的破天戟,则融合世间一切兵刃之道,最后,可证得世间万千大道,是兵中之皇。”
魏忘忧又说道:“选择一种兵器,便是选择一种道。因此,即便是用枪之法,也不过是表象而已,关键之处,就在于你心中的大道,究竟是什么。我演练一遍我的惊魂枪,并不是让你学会这套枪法。而是让你体会,我心目中的枪法大道。你是他的儿子,天资骄人,我不会一招一式地教你,也不会将我对枪法的领悟,硬塞给你。如此硬塞强教,教出来的也不过是守成的庸才而已。你看了我的枪法,体会一番,稍稍记住招式套路即可,不必过多研究。他日我若身死道消,你能将我这套枪法,选一个合适之人代师授艺,使其传承不绝,我也就知足了。”
萧寻俯首而拜:“弟子懂了。”
魏忘忧道:“兵器修行,最重实战。如今你枪法根基已然牢固,我的枪法大道,你已经体悟过,心法修行,也有家传的逆天心法,境界无忧。你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萧寻心中疑惑,不知师父有何安排,便回道:“请师尊明示。”
魏忘忧淡淡说道:“八大圣派,每隔五年,就会举行一次新人比斗。明年开春,就是最新一届比斗之时。这次比斗的地点,设在西域霓裳宫。我燎原七峰之中,每一峰都会派一位新锐弟子参加,忘忧峰中,也就只有你去了。若是成绩优异,就会有八大圣派各种绝学可供参悟,这对你的家传戟法的借鉴领悟,也有莫大好处。”
萧寻心中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师尊,你觉得我目前的水准,能够在比斗上一鸣惊人吗?”
魏忘忧嗤笑道:“都是些二十岁以下的娃娃参加的比斗,你作为萧家传人,我的弟子,若还不能一举夺魁。不说我会如何,怕是你父亲,也会从棺材里跳出来,一耳光把你活活抽死。”
萧寻不由得一阵苦笑:“师尊倒是对我颇有信心。”
魏忘忧幽幽说道:“我倒不是对你有什么狗屁信心,你这小子目前不过离境修为,放在大比中也并不出色。我只是对你身上的血脉,很有信心罢了。”
萧寻苦笑一阵,想起一事,便说道:“师尊,此次大比之后,我回到忘忧峰,请您将我父亲的事迹告诉我。可以吗?”
魏忘忧一阵沉默,似在考量其中利弊,良久,这才说道:“你若能得大比第一,我便如实相告。否则,你资质实力没到那种程度,即便告诉你,也毫无用处,反而给你遭致祸端。”
萧寻微微一笑:“好。”
魏忘忧又道:“明日一早,你去正阳峰,与燎原宗参加大比的其他弟子汇合。随后事宜,宗门自有安排。接着!”
魏忘忧话音刚落,便从草屋之中,飞出一杆乌色长枪,萧寻一把接过,却是手里一沉,差点拿捏不住!
这杆乌枪,丈八长短,重逾百斤,浑身以乌金打造,枪鄂之处,并无红缨,却是一个狰狞可怖的恶鬼浮雕,这恶鬼头生犄角,口含枪刃,枪刃也并不似寻常长枪为菱形,而是九曲八弯,寒光湛湛,似前世萧寻所见的蛇矛。
魏忘忧说道:“这杆枪,与我的枪法一样,名为惊魂。虽不是我手中最好的枪,不过也伴我多年,乃是我的成名兵刃。现在以你的程度,堪堪可用,这就传给你了。等到你继承家传戟法,改枪成戟,那么这杆枪,就替我传给你的师弟吧。”
萧寻应了一声,手握惊魂,心中却是欣喜万分。
总算可以不用破木枪了。这柄乌金长枪,虽说远比木枪要重,也更长,但萧寻挥舞起来,却反而更加得心应手。
萧寻领悟流水之法,双手使枪刚柔并济,惊魂重逾百斤,长达丈八,在他手里应势利导之下,更见威力。
在草庐中看到萧寻喜不自胜的摸样,魏忘忧洒然一笑,骂道:“没见过世面的小兔崽子!”
***
萧寻确实没见过世面,翌日宗门正阳峰山脚,萧寻看着正被门人刷洗喂料的高头大马,顿时冷汗连连。
不是吧,难道要骑马去西域?
我不会骑马啊!
萧寻扛着惊魂,一脸的迷茫无措。
在山下郁闷了一会儿,萧寻这才扛着丈八惊魂上了山。
正阳峰为燎原宗宗门所在,山峰雄奇险峻无比,远不是忘忧峰可比。以萧寻的体力,肩扛百斤长枪,未用真气之下,攀至峰顶,也是额头见汗,略微气喘。
不过登上峰顶之后,看着燎原宗气宇恢宏的宗门大殿,萧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豪气顿生。
这才是人间八大圣派应有的气派!
萧寻心法乃是家传,父亲萧破天鼎盛之时,天下第一。萧寻来这燎原宗,原本只不过是学艺而已,因此并未有多少归属感。
但是当看到这宗门大殿,因其雄伟,却激的萧寻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燎原宗地处东南,青天界东南一隅的建筑,大多精细秀丽,惟独这燎原宗门,却是檐角悬月,屋脊映日,墙身挂云,占地之广,一望之下难见尽头。正阳峰顶,宽阔无比,方圆何止百丈,只能堪堪容下这燎原宗门。
大殿之前,有几位年轻修士,手握长枪,或坐或站,等待在广场之上。看到萧寻走来,各个表情不一。
萧寻微笑看去,一眼便看到一身鹅黄衫裙的黄妮儿,正巧笑嫣然地看着自己。
看来这个妮子,也是此次八派新秀大比的人选之一。萧寻对着黄妮儿眨了眨眼睛,略一点头,算是见礼,却惹得这妮子俏脸微红,低下头去。
除去黄妮儿,广场之上还有四人,三男一女,都是各峰之中,年轻一辈的翘楚。包括黄妮儿在内的五人,每人手里都持有长枪,只是每把长枪都配上了丝质枪套,想来都是各位峰主秘传的强力兵刃。其中那女子手中,竟然有两把长枪,萧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女子一身浅紫劲装,腰细腿长,身高也有将近七尺,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细看之下,此女容颜精致,肌肤赛雪,只是嘴唇略薄,眉飞入鬓,似是心志坚韧,性格倔强之人。比起黄妮儿的温婉可人,这女子另有一番英气勃发之貌,论两人姿色,倒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察觉到萧寻看向自己的目光,双枪女子微微一怔,随后对萧寻颔首致意,只是目光之中精光隐现,看起来对萧寻甚为戒备。
看到萧寻的目光,在双枪少女的身上多停留的一会儿,黄妮儿小嘴微翘,柳眉微皱,似是有些不太高兴。
除去黄妮儿和双枪女子,还有一人让萧寻多看了几眼,这人一身黑衣,迎着萧寻目光,表情略显僵硬,似是有些心事。看着此人有些眼熟的面容,萧寻不禁想起了李青山那个蠢货。
此人,大概就是李青山的兄长,青木峰李紫衣了。从其身形之中,萧寻不难看出,此人便是在淼潺峰下,数次偷袭自己的那位刺客。
萧寻对李紫衣微微一笑,随后目光游移开去,似是没将此人放在心上。
细细将五人看遍,萧寻却未找到与他和黄妮儿一同入试的白羽,心中略微有些奇怪。以白羽的资质枪法,难道未能入选此次八派大比?
晨时已至,殿门微微开启,从里面走出一老一少两人。
萧寻眼前一亮,那位跟在长者之后的少年,白衣飘飘,面如明月,身似青松,正是白羽。
原来这小子已经被宗门正阳峰看中,成为宗主亲传弟子了。
白羽看到萧寻,眼中也透出一丝遇见友人的欣喜之情,便走出长者身后,来到萧寻跟前。
站到跟前,白羽对萧寻略一点头,面露笑容,这笑容却是有些僵硬,而且也没有言语,看来此人虽然修行天赋卓越,但是人际交往方面,依然是小白一个,口吃的毛病,最近半年也没啥改进。
萧寻洒然一笑,伸出手拍拍白羽肩头:“白兄,了不起啊,宗主亲传弟子,却是把小弟比下去了。”
白羽腼腆一笑,依然没有说话。
那位长者见七峰新秀到齐,便扬声说道:“老朽赵天云,为本宗内门传功长老,这次你们西行比斗之前,老朽代表本宗宗主,说几句话。”
众人连忙噤声,凝神听讲。
赵天云朗声道:“八派大比,五年一届,为得是提携八派之中的年轻一辈,同时,也是比较八派未来的顶尖战力。这些,想来你们的师长,已然告知了。”
众人微微颔首。
赵天云见众人点头,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声音也稍微小了一些,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我燎原宗最近三届大比,成绩惨淡,连续三届位列八派之末。”
除去萧寻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之外,其他六人,又是同时颔首,面露沉痛。
赵天云见众人如此神情,也略微叹息一声,又道:“这并不是我燎原宗枪术低微,而是我宗枪法,最宜战场杀敌,在这擂台上单打独斗的话,却非我宗武技之所长。”
这话倒是有理,萧寻也听得微微点头。枪乃长兵器,骏马之上,战场杀敌,那是最好不过。但如果在擂台上跟人贴身而斗,以年轻一辈离境左右的修为,那是必然不占任何优势的。
赵天云又说道:“此次你们西行,宗门内倒并没有太高的期许。只要你们可以不垫底,拿个中游上下的成绩,也就差不多了。李紫衣!”
李紫衣闻言,浑身一震,答道:“弟子在!”
赵天云道:“七人之中,你最年长。此次西行,就以你为主。这六人都是我宗日后精英,带出去几人,就要带回来几人,你明白吗?”
李紫衣闻言大喜,拱手一拜:“弟子遵命!”
萧寻听着赵天云的任命,不禁蛋疼无比。我了个去啊,李紫衣当老大,那自己还有出头之日,说不定半道上就被阴死了。
萧寻于是举手道:“赵长老,我有话说!”
赵天元见萧寻插话,面露不喜,但还是说道:“有话就说!”
萧寻一指身边白羽,说道:“白羽是宗主弟子,为何不以他为主?”
赵天云没好气地说道:“白羽虽为宗主弟子,天资实力都很不错,但其人内敛,不善言辞。”
萧寻闻言,一指自己:“那我萧寻,为忘忧峰开山大弟子。言语无碍,自幼生活困苦,阅历不浅,为何不以我为主?”
赵天云气的眼皮直跳,说道:“你忘忧峰为七峰之末,往年大比从未参加,你入我宗也不过短短半年,有何资格?”
萧寻洒然一笑:“这话,您不妨跟我师父去说说?”
赵天云一张老脸,顿时憋成猪肝色。忘忧峰虽为七峰之末,但是魏忘忧其人,他可不敢有任何言语不敬。魏忘忧一手枪法凶傲绝伦,即便是宗主对上,都会头疼无比。
萧寻又道:“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七峰弟子,在这广场上斗上一场,谁第一,谁就当这个队长。您看如何?”
赵天云气的直吹胡子,跳脚骂道:“大比未至,却先内斗,岂可如此胡闹!”
萧寻轻哼一声,脸别往一处,似是不买这个传功长老的账。
正闹得不可开交,殿门之内,却传来一声长笑:“老魏的弟子,果然有乃师之风,谁都不服啊。”
赵天云听闻此言,忙回身拱手,恭声道:“宗主!”
只是,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来是燎原宗主,仅仅是远远传音,并未亲临此处。
只听宗主又道:“也好,就依你所言,你们七人先比斗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