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美轩是新开张的食铺,却红遍了整个栗邑小城。
因菜肴新奇味道独特,店铺收拾的也让人耳目一新,虽然吃餐饭的价钱也不比那个福香楼便宜,但生意却出人意外的好。
有许多讲究体面的有钱人来的晚,就订不到最让人舒适的位子,他们就打发小厮提前预定位子。
筱白荷让穆希芸找了家雕刻名章的小铺,特意用上好的黄杨木做了一批精致的贵宾卡,给一些要面子却不吝啬银子的人使用。
起先这个木质的牌子并没让先到手的人放在心上,等他们使用过一次,被店里的小二告知,拿着贵宾客非但餐费能打折扣,还优先使用味美轩快投入使用的精致的雅间,遇上味美轩店庆或者正经节日都有各种礼物回馈这些贵宾卡的拥有者,手里握了这张小木牌就有诸多好处,这贵宾卡可是个新鲜玩意,得了这卡岂不是身份比人高上一等,越想越是这个理,那些先得了木牌的人立时都乐的眉开眼笑。
栗邑本是个小城,这些富贵圈子也不大,经过这些人的口口相传,没几日筱白荷头一批五十张的贵宾卡就发个净光。
还有人来讨要,被告知要过半个月才能做出,他们失望的叹口气,也只能作罢。
有来过几次满意而归的客人替味美轩造势,这几日才过巳时末,客人就三三两两的涌上门来。
店堂里看到黄家兄弟满含殷勤笑容,勤快的招呼着进门的客人。
“来了,本店秘制果子露来了!”
嘴里嚷嚷着的刘子安,拎着满满一大木桶的果子汁过来。
方才在那边大宅见到这个被老娘娇惯的侄儿竟然赶着驴子在拉石磨,难道三哥说服了护犊子的老娘,让子安这病秧子也过来做工?
他心里好奇的不成。若不是还有白荷陪着他逛后园子,立时就会拉着侄儿问出心里的疑惑。刘元五在把手里的茶放下,去帮拎着木桶的侄儿。
“五叔,你赶一大晌的路,辛苦疲惫的不成,我可不敢让你帮我提桶,不然我爹又该训斥我咯。”
见五叔伸手要拎桶,刘子安忙朝柜台里坐着的自家爹瞟了一眼,闪过身子笑嘻嘻的摆手拒绝。
“嘿,这小子,几月不见,竟然懂事不少。”
侄儿提着木桶走的飞快,哪里还像先前那个病怏怏的模样,连性情都变了不少。
望着侄儿的背影,刘元五心里又开始感慨,都是白荷这姑娘的能耐大,哪个跟着她都能学到有用的东西。
“呦,这不是刘五哥吗?小弟可是多日没见五哥的面了,五哥不在衙门里,去哪里攀高枝了啊?连小弟的面都不乐意见了。”
一道爽朗的笑声伴随着打趣的话在店铺门坎那里响了起来。
“张明松,你小子倒是和我有缘,今儿才回栗邑,就碰上了你!”
自己的思索被人打断,听到熟悉的大嗓门,刘元五立时笑着抬起脸望过去。
“五哥,你先在这里歇会。”
一手拉着刘元五的手臂,一手从怀里摸出一张不大的纸片出来,“二宝,快把我的菜单子送厨房里去,再麻溜的来壶好茶,我要和刘五哥坐下好好唠唠嗑!”
张明松是镖局的一等镖师,性子直爽爱狐朋狗友一大群,两个人又是在一条巷子里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也唯有刘元五和他是肝胆相投的好兄弟。
若不是张明松的寡娘不舍得独子去衙门当差,依刘元五的仗义,早把这小子弄进了衙门做个衙役。
前几个月他出了趟大镖,回来就去刘家找刘元五,却被告知刘元五调去了遂州,还升了职务,所以他见面就拿这话打趣逗弄这个颇有运气的大哥。
扯着刘元五的手腕,张明松咧嘴笑着,“刘五哥,你升迁也不告诉兄弟们一声,是不是怕兄弟们找你讨酒喝啊?”
“前俩月,我都快忙的鞋子里长草,哪里有空闲喝酒。”
给遂州送救命药,那可真是日夜兼程,不说人了,他的马都跑死了一匹。
虽然升了捕头,可他是个初来乍到的,在遂州府的那些同事真心相处的没几个,都是暗中看笑话使绊子的阴险小人,想起那些日子的辛苦,近日府衙里的明争暗斗,刘元五一脸的无奈。
“升官捎带着发财,五哥还一脸嫌弃的模样,你这做假的模样是哄着兄弟玩呢。”
刘五哥在栗邑就是个捕快,去了遂州府立马成了手下带着十几个属下的捕头,能不威风嘛,看他神情冷冷,不想多稀罕的模样,张明松越发的想逗弄他。
俩人找个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刘元五瞪了笑嘻嘻的张明松一眼,“你呀,八成是跟着你们总镖头学坏了,瞧这油嘴滑舌的模样,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呼噜噜灌了半碗茶水,没听完刘元五的述说,张明松就一掌拍在桌子上,“五哥,那些鳖孙子们,你也别忒好性,该给的脸面给了,若是欺人忒甚,就一个个的把他们给收拾咯!咱兄弟们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为了家人,心里忍着憋屈和同僚的排挤,刘元五想在遂州府衙混出个好模样,他幽幽的低叹口气,“明松,话好说,可事难做,我可不像你这么轻松,说不在镖局做了,还能换个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你五哥家里还一大帮子的老少要养着呢。”
这些日子他常来味美轩定打包菜肴,和刘元殊也常拉呱几句,知道食铺里的海鲜都是刘家兄弟供应的。
他放下茶碗,笑眯眯的说着,“五哥,别以为小弟我不知道,有二哥和三哥他们顶在前面,如今你家的好日子可不靠你咯。”
虽没来及回家,也听三哥说,二哥在前一个月拿出一百两的银子把家里的房屋都修缮一遍,几个读书的侄儿也不用再担心书院的束修,就连身子不好的两个老人也用了上好的滋补药汤补养着身子。
家里这一切都是靠着白荷才有了改变,张明松话里的意思刘元五自然也明白.
他呵呵笑着,“啥事都瞒不过你小子的眼,罢了不说这倒灶的事情,咱先说说你吧,前几个月走的大镖,你小子肯定没少挣,这回娶媳妇的银钱该积攒的差不离了吧?等你小子成亲,你五哥在是忙也告个假回来喝你的喜酒。”
张明松虽然身手不差,花钱如流水的主,却因嘴臭爱戏弄人的顽劣性子,在镖局不得同伴的喜欢,亏得总镖师是个明白人,每次有危急大活总把他带上。
话题翻转扯到自己娶媳妇的身上,心虚的张明松摸摸光秃秃的脑门,嘿嘿笑笑,“五哥,小弟的斤两你也该知道,即使多发了那几个仨瓜俩枣,回来没几日就败霍的净光。”
素常吊儿郎当的张明松是寡娘含辛茹苦养大,苦苦期盼儿子娶媳妇也不是一两日,整个倒栽槐的街坊都知道。
看着这小子还没个定性,刘元五伸手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瞪眼训斥着,“你个臭小子又是这一套,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吧,再不攒些银子娶个媳妇,你老娘的眼睛都快给哭瞎咯。”
正因为怕听老娘的唠叨,张明松是钻个空子就离家在街市上晃荡。
见刘元五也把他老娘那套搬过来,忙摆着手,“五哥,小弟好些日子没见你,咱哥俩今儿不说这丧气的话,小弟今儿给五哥在这里接风。”
“混不吝的臭小子,你就把兜里的毛壳子省省吧,我在这里吃饭不用花银子。”
眼见前堂客人越来越多,想再教训这小子几句,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刘元五白了他一眼,拉着张明松的手腕去了后院。
二人坐在正房里,仅过了小半个时辰,张明松被刘元五训的脑袋耷拉着,顿时没了初见面的欣喜。
他不敢犟嘴,只是陪着笑脸把脑袋点的像小鸡叨食。
好容易盼到黄二宝把他要的菜打包好,拎过来,才脱了身。
被训的晕头转向的张明松,再也不敢提给刘元五接风的事情,猫着腰身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离开了味美轩。
刘元五好容易回趟栗邑,筱白荷亲自下厨房给他做了几道拿手大菜。
厨房忒忙,作为陪客的三哥还是店铺的名头上的掌柜,更是烦琐事多的不得了。
见前面店堂里的黄家兄弟不时的来找三哥禀报事情,刘元五的接风宴仅仅上了几道菜就被性子急躁的他给摆手打断。
“白荷,有这几个我没吃过的菜就够咯,你五叔就是个大老粗,有仨俩够味的才就够,你三叔也忙的错不开手脚,可别让兰花嫂子和二丫她们几个再为五叔折腾咯。”
知道刘元五回来,还没顾上和家里爹娘说话,就直奔食铺,筱白荷笑着点头,“那行,刘五叔好歹吃饱,等到了冬日里衙门公务不忙,你再次回来,那时候,刘二叔和子杰哥他们也在,我好好的请你吃顿别具一格的席面。”
未时末。
筱白荷把厨房里做的鱿鱼酥卷给刘元五装了一筐,果子汁也用陶罐装了两罐,让他带回家让刘家的亲人们都尝尝。
看着白荷给他装虾酱,刘元五随手拈了块鱿鱼酥卷塞嘴里,乐滋滋的嚼着,还不忘再夸赞几句,“白荷,咱刘家走海货也有十几年咯,这些腥味重的海鲜一向不招家里人待见,偏你这丫头能做出这般滋味,你这食铺若是红火不来,那可真是老天爷没开眼呢。”
把虾酱罐子用东西包好,筱白荷笑盈盈的回着他,“刘五叔,这都是天意,我受了好几年的苦楚,从萧家的火坑里跳出来身无分文,偏巧又遇上刘二叔他们几个,合该着咱两家一起靠着海鲜发达。”
把这些讨家里人稀罕的吃食用大竹筐装好,刘元五真诚的叮嘱着,“好好的把食铺经营好,若是年底盘算好,食铺真赚了丰厚的银子,五叔可盼着白荷你把分铺开在遂州府呢。”
送走了刘元五,筱白荷精神有些不济,想到前晌要去找秦小栓商议寻木匠师傅的事情给耽搁,她这会也不敢再去屋子里睡午觉,在井台边洗了把脸。
才把布巾搭在井架边的小绳子上,就瞧见大中慌乱的从侧门洞里跑了出来。
看到白荷,大中的脸色更加惊慌,“白荷,你快去瞧瞧吧,小兰儿掉水里了!”
听到大中说妹妹落水,她以为妹妹掉进了大宅前才清理过的大水坑里。
筱白荷吓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懵,耳朵也开始嗡嗡乱响。
心慌恐惧袭上心头,她忙狠狠的咬了下舌尖,舌尖的疼痛让混乱的脑子清醒一些,急切的问着,“大中,兰儿好好的咋会掉水里呢?是门前的大水坑吗?她这会咋样了?有没有人去请江老大夫啊?”
他们午饭都是在未时末才吃,今儿过去送饭的依然是六巧和春歌俩人,做了一大晌重活,他们早又渴又累,见到饭菜都一涌而上,几个人凑在一起吃喝嬉笑,也没人发现兰儿啥时候带着牛牛去了后园子,还在河边玩耍。
知道听到牛牛的尖叫声响起,几个人才丢下饭碗朝发出声音的河边跑去。
就见河里有俩孩子在沉沉浮浮,才挖的人工河即使不深,也足有三尺。
牛牛那小子虽在河边长大,因是家里独苗,秦家人看的如眼珠子一般,怎舍得他下水玩耍,也是妥妥的一只小旱鸭。
兰儿更别提回凫水的事情,落了水已经吓的连哭都不会。
大中和萧红运他们几个人下去把喝了一肚子水的俩孩子捞了上来。
见那小子嘴里咕嘟嘟的朝外吐水,小兰儿却紧闭双眼,园子里的人都吓白了脸。
六巧趴在小兰儿身边哭嚎起来,得知兰儿和牛牛是偷着跟着她俩来大宅,连春歌也吓的要死。
大中过来跑过来找白荷,萧红叶已经甩开大步去医馆请大夫。
内疚又担心的望着脸色惨白的筱白荷,大中在她身侧低声讲述着,“我们方才正在吃饭,也没在意,兰儿和那个叫牛牛的臭小子偷着溜去了河边玩耍,等听到那小子的吆喝,俩人都在水里挣扎,那小子身子瞧着瘦弱,却无大碍,就是兰儿许是被水呛着,这会还没睁眼,红叶姐已经去请江老大夫,你别急,兰儿兴许是被吓的昏迷过去了。”
小妹素常只是在院子里玩耍,自己忙也没顾上管过她。
如今把柳氏打发回了村里,偏偏小妹掉进了水里,若真有个好歹,自己愧疚不说,也没法和柳氏交代。
筱白荷脚步飞快的朝后院跑去,满脑子闪现着的,都是小妹鼓涨的肚子,惨白泛着青紫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