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质说:“你是不畏惧,那是因为你把畏惧强加在他人的身上,给他们带去了数不清的灾难。”
木村幽幽看了眼圣灵台上正闭目休养的玫瑰,嘲讽一笑:“他们若是真的强大无边,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我们所害?”
昭质抓住重点:“你终于承认是害。”
木村:“……”
昭质说:“怎么?有害人的嚣张,没有道歉的勇气?”
“我们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木村狰狞着瞳孔,皮笑肉不笑地自圆其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可是从你们老祖宗的嘴里说出来的。人性本就是这样,你强大的时候必然需要人阿谀奉承趋炎附势大加赞美,可你落魄的时候,总得有人拜高踩地见风使舵落井下石,这世界才算是公平的。小姑娘,有和平,必有战争!否则这个世界岂不是太单调乏味虚假过头了?”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昭质倒也没有跟他争辩什么。只摆事实,讲道理:“那我就让你看看世界未来的趋势如何?”
如水云凌纹般的薄雾从天际划开,好似展开了一幅浩瀚千年的山河社稷图,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如一本厚重又繁冗的书本,书页交叠间书写了璀璨逶迤的篇章。
画面的光缕落在木村的脸上,一帧又一帧,像儿时看到的露天电影。成千上万的哭声随风而逝,一条倨傲挺拔的长龙屹立于世界之林。而他们,一败涂地自食恶果。尤其是卑躬屈膝投降的模样,让木村分外恼火:“当我三岁小孩?少拿这种东西来诓骗我。”
昭质耸耸肩:“你分析他人的心理分析如此精准到位,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反而学会了自欺欺人?”
目光如月辉如烈日,让人避无可避:“你该知道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只要人心齐,撼山撼海根本不在话下!”
木村嗤笑:“就你们这一盘散沙?”
昭质寸步不让:“几千年的民族魂,到底不是虚度光阴。中国的强大,总会有让你们望尘莫及的一天。”而战争,能把全世界的遭遇映照得一清二楚。
振臂高挥,回忆的海面上一片艳丽的血红,耀眼得可与太阳争辉啊。再看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睛和呆滞的脸,却仿佛能被他生吞活剥了去。
木村一阵强烈的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怎么回事?他堂堂一个杀敌千万的武士,居然会怕血惊骨?传出去还不笑掉所有人的大牙?可想摁下这股恶心,却也怎么也不起作用。
“非也。”
昭质看破所有,却没有一语道破,“你只是......身体里多了个东西。”
边说边往他肚子里瞧,意味深长的笑。
木村捂住腹部,冷着脸质问:“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怀了个孕。”
木村:“......”
“哈哈哈哈.....”昭质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开个小玩笑,你那么认真做什么?还不是气氛太过沉闷,我又只有这点爱好,还不许我寻点乐子乐呵乐呵?”
木村满眼猩红,张牙舞爪扑过来。昭质三两下就把他打趴下,踩着他的脸说:“你这种肆意糟践人命的恶鬼,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你听不得实话我偏要说,一字一句,连标点符号都不会落下。”
把他踹到圣灵台下,有冰冷的腥味掉在他的头上。那些被他害得面目全非、最后连尸骨都不全的可怜人,鬼哭狼嚎,把生前没有喊够的悲惨以千倍万倍的凄厉喊出来。
木村起初还在反抗,可双拳难敌四手。挥下来的拳头是实的,啃咬的狠戾也不是虚的。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除非己莫为,有的不过是过度侥幸延伸出来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懂得握佛珠的,而是杀的人多了,只能以佛慰藉心灵。可就算你读再多的经书,都抵不上杀人如麻的罪孽深重。
昭质看着被万鬼啃噬的木村惨状,好似触动了心里某根弦,铮然响了声,又立马消弭下去。远远便看到披着一身冷寂的落荆棘走来,步伐迈得很虚,人也有些飘。可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四处找寻着什么,惴惴不安。
昭质刚要过去,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会下海,还会土遁。裂开的地脉碎石中,杏色长萧穿云破石,震呆了昭质。阴沉低寒的萧声让她忘记了反抗,一块大石直接砸破了她的额头。
玫瑰的灵识感知到圣灵台外的一切,她想去帮忙却怎么也动弹不了。眼睁睁看着落荆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整颗心好似置于炭火盆上,火烧火燎,心道:你快走啊,这里很危险,不要再往前走了---
落荆棘仿佛有所感应,终于捕捉到玫瑰的身影。纵然前方是万丈悬崖,他也毫不犹豫往下跳。可他登不上圣灵台,还十数次被弹开。
玫瑰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倒是体内的磅礴之力越发浑厚,如滚滚黄河之水,用尽全力在咆哮。仿佛遇到了什么强劲的对手,越挫越勇,越勇越猛。
眼前有模糊的剪影,有个人抱着她,像哄小孩似的轻言细语:“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我用命护下来的人。”
用命?护下来的?
为什么她越来越糊涂了?
鸷妖篆的由来清楚了,可琉璃仙戒的来历她却糊涂了。
昭质曾经说过,只要她动过死的念头,哪怕很细微,都极有可能让她所做的努力功亏一篑。玫瑰抬起手掌,凝了一股凛冽的仙力,掌心还没碰到胸口就被一股猛力弹走。
是了。
没错了。
一切的怀疑都得到了验证。
难怪他也可以操控琉璃仙戒。难怪他知道如何把琉璃仙戒的仙力化整为零注入体内。难怪他......他可以通过琉璃仙戒感知她的存在。
原来付出最多的人,从来都是他。
一直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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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不回来呀?急死我了。”
尤阿九又踹了屏障一脚,数不清是第几脚了,愤愤然蹲在地上不知要做什么,只能数蚂蚁。
“现在知道着急了?”
逮着机会,冬荷好好数落了她一番,“是谁说知道四明山在哪里非要给我们指路?是谁知道玫瑰上山后还玩游戏玩得哈哈大笑?又是谁,每天没心没肺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尤阿九,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尤阿九极其委屈:“我、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只是什么?”
眼看就要打起来,长生一个眼色,莫愁立马扛起冬荷就跑,跟旋风似的,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尤阿九一个劲儿的哭,喉咙被泪水呛得说不出话来。
长生给她擦眼泪:“从黑夜到黎明这段时间的风冷不冷?有没有听到第一声鸟鸣?东边的日出应该很漂亮。”
尤阿九抽噎几下鼻子:“长、长生姐姐都知道了......”
长生抿了抿嘴:“我等过人,明白那种滋味。”
言语里染满了无尽的沧桑。那个时候的寂寞与孤独太会见缝插针,根本没有东西能够与之抗衡。
不过这些话,只适合藏在心里。
替尤阿九捋顺打结的长发,坐下陪她:“玫瑰不让我们跟去,肯定有她的道理。说不定还是想保护我们。你一味地哭是没有用的,得让自己坚强些,让玫瑰没有后顾之忧。”
才十六岁,花儿一般的年纪,到底还是个心性单纯的孩子。也幸而这份善良未被污秽的水浸染。
话说到了点子上,尤阿九立马止住了哭泣:“长生姐姐说得对,我不能再哭了。我要不学会坚强,谁也给不了我勇敢。”
说完还特别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语气笃定道:“我不能成为玫瑰姐姐的累赘。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好好的练习功夫。长生姐姐,你可以帮我吗?”
没得到回应,尤阿九退而求其次:“其实我要求不高的,只要能保护自己的不拖累别人的三脚猫功夫就行了。”
还是没有人理她,尤阿九的小性子又来了:“长生姐姐,连你也嫌我烦了是不是?”
长生的目光停落在四明山的山脚下,有人影在走动,距离太远看不清,光从身形和打扮来看,像极了落荆棘和玫瑰。玫瑰扛着落荆棘,每走一步都似乎很艰难。
冬荷刚跟莫愁撒完一通脾气,余怒未消,一过来就捕捉到尤阿九惊喜的笑:“一定是玫瑰姐姐和姐夫回来了。”
扯着长生的袖子,边笑边对着山脚喊:“玫瑰姐姐,我们在这里——”
说话说得好像怕他们会迷路似的。
冬荷也顾不上生气,身在曹营心在汉,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过来的方向:“山脚下的路陡又崎岖,特别不好走,你们顾着点脚下。”
玫瑰好像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抬头看了这里一眼,不知是一脚踩空,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两人突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冬荷急得不行,一直在对屏障拳打脚踢:“该死的,老娘真想让你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要不是手里没有打火机,她真敢这么做。
长生是四人中最冷静自持的,可看到玫瑰摔倒,也忍不住了。抚在屏障下的手移了移,震开了屏障。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自己的仙力还真的可以破屏障。
没了屏障的阻挡,冬荷第一个飞奔出去,有冰凉的水珠从脸上划过:“宋玫瑰,你这个只能同富贵不能共度难的臭女人,夫妻俩去逍遥快活,留我们在这里跟望夫石似的痴痴等。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等我抓到你,我非得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话越说越重,心却越来越软。尤其在看到崴了脚的玫瑰扶起落荆棘时,整个人就绷不住了:“不许动!”
用最硬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心里堵着气,却还是小心扶着她。再瞅见旁边昏睡的落荆棘,悄咪咪踹了一脚:连个女孩子都护不好,活该!
玫瑰笑说:“幸好你来了。”
冬荷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
玫瑰的目光里有阴影:“是啊,你可是重要的很。”
尤阿九跑得上喘下呼:“玫、玫瑰姐姐,你跟姐夫没事吧?找到崦嵫山了吗?”
玫瑰摇摇头。
一阵不对劲的风刮过来,莫愁皱了皱眉,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等一等。”
长生听着凛冽的风声,诡异多变,后移的目光落在玫瑰身上,“怕是离开不了了。”
仙雾环绕的崦嵫山,峰峦叠翠,芙蓉潭水泽清澈,山中常年暗香浮动,连拂面的风都能助人延年益寿。
妖王把昭质丢到圣灵台上,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玫瑰被落荆棘护在怀中,冷眼旁观高高在上的妖王,众观整座崦嵫山,目光里尽是赤果果的侵夺:“这个地方好是好,就是缺了点什么。”
叹息的声音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被分食殆尽的木村只剩下碎不成样的纸屑,妖王目光一凛,恶鬼烟消云散,破烂不堪的鸷妖篆回到他的掌中,握紧:“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还不止于让你这么糟践自己。”
掌中有异样,妖王把它放出来:“别痴心妄想了,你跟她是没有结果的。她心里只有落荆棘,而且你却害过落荆棘。倘若你不死,落荆棘根本活不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出最一针见血的话。妖王邪笑:“再提醒你一遍也无妨,在她的凶手榜中你可是排行第六,多么的光荣名次啊。”
玫瑰眸子一深,闪出沉靛色的光泽,无名指上凝出透亮的琉璃仙戒,正在暗暗积蓄力量。
妖王还在用巧言令色的说辞强行给木村洗脑,终于把蠢蠢欲动的鸷妖篆稳下来。目光落在玫瑰身上,识破她的想法:“想偷袭我?不是我大言不惭,就你这点仙力,偷袭不成反而会被我捏死。”
居高临下看她:“不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按照我的要求办事,你一心想要护着的人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他先活着个几天。”
玫瑰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条件:“让我先杀了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