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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也没有您年纪大,都快要奔百了(1 / 1)

嘴角露出的一抹笑,不知是不是外头光线投射的缘故,带着莫名的阴翳,让人不寒而栗。

这日天气格外的好,天空湛蓝和风徐徐,碧绿的海水粼粼浮动,光线在水中央缕缕涌动中,好似有谁在上头轻轻拨弄手掌。

玫瑰站在甲板上伸着懒腰,呼吸着海风的湿意,几朵浪花拍打过来,仿佛自己就是海中的一员。每日肆意畅游在宽广的海域里,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落太太的性子很好,跟您真的很配。”

项仲这话倒是不假,可对于始终把玫瑰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落荆棘而言,却不甚中听:“你可有娶妻?”

一时被问,项仲有片刻的讶异,又很快敛下了烦躁的情绪:“不曾。一来包办的婚姻实在并非我的本意;二来也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落荆棘说:“可有遇见心仪的人?”

“也没有。”

“所以你才说了那句话。”

项仲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没明白。

玫瑰蹦蹦跳跳着跑过来拽落荆棘的手:“夫君夫君你快看,是鲸鱼。”

不远处,一只体型庞大的鲸鱼突然跃上高空,又重重沉落,没入水中没再出来。

玫瑰觉得奇怪,便一直沿着鲸鱼的方向追过去,奈何船开得太快,无法再次看清沉落水底的鲸鱼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心口一突,仿佛感受到了它最后一跃时的悲壮。手指在颤,一抖又一抖。

有多久没感受到琉璃仙戒的异动?

玫瑰感受到体内血液流动时的翻滚,心脏骤沉。呼吸被风刮得凌乱,烈阳炎光洒下来时,玫瑰看到了那道藏匿了许久的紫光。

耀眼、闪亮、璀璨慑眼。

它不偏不倚劈下来的时候,玫瑰仿佛开起了前世今生的衔接之途。

有个声音在耳边说:“宋玫瑰你不需要任何怀疑,当初就是你亲手杀了他。最后害死他的人,就是你!”

玫瑰不相信:“怎么......怎么可能是我呢?”

上一世,最后存在她的记忆里的画面便是他战死沙场的一幕。

“怎么不可能是你?这紫光可是出现过很多次,这么明显的提示,你却一次都没怀疑过是自己?未免也太可笑了吧!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零散的记忆碎片逐渐粘合在一起,缓缓浮动在玫瑰的眼前。她就这么被拽进了漩涡之中,即将面临无穷无尽的痛苦......落荆棘抱着不省人事的玫瑰,脚下的甲板也开始浮动出漩涡的轮廓,时大时小,时深时浅。这一幕也把正欲偷袭落荆棘的项仲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跌倒在地,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谁也不知道,海湾中央立了道纤瘦的人影,风把她的衣摆吹得如凌寒独自开的梅花,傲骨卓尔,绝美不凡。悬在手边的丝桐古琴铮然鸣响,与漩涡中幽幽腾起的黑翳相抗衡。

又掀起了一阵仿佛爆炸般的滔天浪涌,两股力量在制衡中相抵。昭质默了默,纤纤十根揿住琴弦,紫瞳在翕合的睫羽间骤然一凛,光泽灼燃中海湾泼上来一遮天蔽日般的黑浪。

昭质开始弹奏《荃蕙词》。从第五重开始,古琴的音色逐渐由重转轻,如果说之前的是九天惊雷,第九重的音色更偏重于羽毛间的合奏。她再次睁眼,大吼一声:“破!”

被困在寒冰床上的妖王喷出几口血,左胸口的部位凹进去一块,不长,半颗心脏的样子而已。再痛,也不过是失去半颗心。可破了结界后紧随而来的无尽麻烦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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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呼啸的轰鸣吵醒了玫瑰,喇叭声格外的刺耳。后脑勺有一片黏湿的液体,沿着脖子逐渐往下流。在这个模糊的视线里,无数的人影晃呀晃,对她指指点点。还有那些高耸入云的房子,挤得跟什么似的车子,五颜六色。还有举起来的对着她一直咔嚓咔嚓的东西,跟板砖类似,可她从没见过。

刺眼的天空一下子变得狭小许多,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拿了个东西罩住她的鼻子和嘴巴。身旁还有一个高大的瓶子,上头用纸贴了‘氧气瓶’三个大字,艰难的呼吸一下子变得顺畅。

意识又陷入了模糊。

三个月后

“宋婆婆,您要去哪里?”

被喊住的玫瑰:“......”

手里的鸡腿被抢走,戴帽子的护士手插在腰上,见怪不怪道:“玫瑰婆婆,这是您这个月的第几次偷吃了?”

玫瑰:“第、第一次?”

“哦?是吗?”

“第三次?”

“no!”

“好嘛好嘛,第二十一次,次数也不多呀。”

护士皮笑肉不笑,掏出手机给她看日历:“今天是二十一号,加上这一次,您已经偷喝了五次奶茶,十二次烤肠,二十一次鸡腿。这些都是格外油腻的东西,您的身体有三高,一样都都不能碰的。”

玫瑰拿了个象牙梳,把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不,我前些天还吃了三十包辣条,都是卫龙牌的。”

女护士:“......”

我是宋玫瑰,民国十年生。自看到广州湾的那场鲸落后,就一下子来到了这个......现代人说的二十一世纪,也就是2020年。不过诡异的是,这里的时间是倒退着走的。三个月前是2020年4月,到了今天则倒回到了1月。不过这个事情似乎只有我知道。

又一个护士被玫瑰气得脸红脖子粗,又听她挥挥手:“你去照顾别的病人吧。”

女护士说:“我是被雇来专门照顾您的。”

“哦?是吗?我忘了。”

“......”

正笑得前仰后合,女护士身后进来一个人,玫瑰的笑声即刻戛然而止,还被呛得连咳好几声。

“陈老师您回来了?”

陈吉先让她下去,门一关上,整张脸跟涂抹了锅灰似的。

玫瑰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呵呵呵,不是说下个月才回来吗?”

时间虽然是倒流,事情的发生却呈递增状态。换言之,时间可以从2020倒退回1921,相当于老年期回归到婴儿期,可该发生的事情,一样都不会少,该有的记忆,也不会消失半分。

陈吉一句话都没说,手里的药片和水递过来,玫瑰不敢不吃。吃了药喝光了水,还笑眯眯把玻璃杯倾倒过来,像个要表扬的小孩子:“我喝完了哟~”

“我回来你不开心?”

玫瑰摆手:“没有没有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那些损害身体的食物?”

“嘴、嘴馋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强行把你留下来?”

这......玫瑰默然了。

两个月前,她从icu重症病房转出来,逐渐恢复意识,这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叫‘未来’的地方。在这里科技昌明国力强盛,不论是衣食还是住行,没有手机解决不了的问题。

虽然陈吉在竭力隐瞒,可自己还是从她的孙子辈中套出了自己住院的真实原因---她一直在寻死!想方设法的寻死!

偏偏这个世界在跟她作对,要么死的时候立马被人发现,要么就是心脏在停止跳动的刹那又恢复了震动。

扑通!扑通!扑通!

跟闹着玩儿似的。

玫瑰敛回玩世不恭的笑:“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对不起太多的人,死是我唯一的解脱。”

“你心里老是想活着就对不起人,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死会对不起更多的人?宋玫瑰,难道我做了这么多,都无法挽留住你吗?”

“小吉啊,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你不跟我说我怎么懂?我告诉你宋玫瑰,死不可能是唯一的解脱。”

玫瑰叹了口气:“你看你,又来了。”

每次她想要跟陈吉开诚布公的谈一场时,皆都以陈吉的过分激动告终。不想继续沉溺于这个悲恸的时刻,玫瑰让她坐下,生硬转话题:“听说你的小说又被翻拍了,这次还是雇请你去当编剧。可喜可贺呀。”

陈吉火气还没缓下来,任性道:“我拒绝了。”

“为什么?不、不会是因为我吧?拜托,陈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放人鸽子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再干了?”

“你不找死我就不爽约。”

“......”

气得玫瑰直接打开液晶电视,用娱乐节目里的欢笑声减缓心口的怒气。

陈吉把窗帘拉好之后,对她的怒火置若罔闻:“我去给你做饭,要吃什么?”

玫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做什么饭?”

“也没有您年纪大,都快要奔百了。”

玫瑰再次:“......”

该是一句夸人的话,为什么她却听出了讽刺的暗语。

命途的改变把玫瑰的内心调教得兴不起半点波澜,如一潭死水。她找不到半点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意念。落荆棘他们都不在了,琉璃仙戒也消失了,只有手指上残留的一圈印记昭示它曾存在过。

2019年10月,杭州屿园。

一整个上午,门可罗雀的屿园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都是隔辈儿的亲戚,可除了开头几句寒暄,接下来都是各玩各的。

陈吉刚接受完媒体的采访,又签了一批新书。起身出了院子活动,大老远就看到这幅画面,脸色当即阴沉下来,由着孙女搀扶她走到小辈儿面前。

一群人看到她,都纷纷围拢上来,扯着孩子们喊她,一个个攀亲戚那叫一个亲热。有些还要什么签名合影给孩子取字送寄语什么的,要求一个比一个多。

陈吉只有一句话:“今天谁能把宋婆婆哄高兴了,不论她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

结果护士刚把玫瑰推出来,就看到乌泱泱的人一拥而来,吵杂的喧哗声闹得人耳根子不得清静:“谁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他从屿园扔出去!”

这么一声,让众人噤若寒蝉。

闹了这么一出,玫瑰也没心思吃什么团圆饭,把控着轮椅的扶手扭头就走,还不许人跟着。但凡谁跟上来,她就以死威胁。

反锁门,窗帘是早起时陈吉拉开的,玫瑰站起来把它们拉上,室内一下子就暗了。

一不小心碰到遥控器,轰隆的炮声震得玫瑰左耳一阵发麻,登时就把她拽回到了南京那场肆意妄为的屠城残杀。飞机大炮下的尸体多如牛毛,尸骸遍野,无数的凄厉尖叫裹挟着浓郁的绝望。

玫瑰捂着脑袋浑身僵硬,目光颤巍巍的滑向电视的屏幕,紧接着听到一首歌。旋律慷慨激昂,奋进勃发,燃燃向上。再接着整齐划一的部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敬礼、踏步、喊口号。军绿色的车辆、三百六十度多功能的飞机、还有红底五星的旗帜飘扬于空。

玫瑰的眼泪哗啦啦掉下来,心头的情绪五味杂陈,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夫君,周大哥,还有冬荷、长生、青秋、莫愁......你们都看到了吗?你们的愿望实现了---国家山河永固,少年明澈健强。再也不会有人敢来欺负我们,再也不会有人逼迫我们做不想做的事情。

一只手搭在玫瑰的肩膀上,入目可见的皱纹爬满整个手掌:“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哭,还这么伤心。今天是个很重大的日子,为了哄你笑,我拉下脸把那些曾经看不顺眼的亲戚都喊了回来,走廊上还挂着你喜欢的辛夷花。晚饭后,我还安排了京剧和烟花。不过这一切在他们把你惹生气后全都失去了意义……”

陈吉从小到大都很自律自强,一旦认准某件事情就会义无反顾走下去。她也很倔强,但凡撕破脸皮的人,绝不会再向他们低头。可这次,她为了自己,甘愿拉下脸来,让那些人拥有再踏进屿园的机会。

玫瑰抚摸着她的脑袋,想到她儿时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你周岁时抓阄抓到的那样东西还在吗?”

陈吉背过身偷擦眼睛,几分钟后拿了只宛若新笔的钢笔走过来:“妈妈跟我说,这是你跟落先生送我的,这些年一直被她妥善收好,不论搬了多少次家,她都把它当成传家宝一样收着,一直到我成年才交给我。”

“为什么不用?”

“有些东西无所谓用或不用,天生就适合用来收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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