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很长一段话,可就在要发送的时候犹豫了。脑海中闪过当年他唯一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的几句话:冠军是我拿下来的!凭什么要他人来肯定我的能力?有罪的人活得心安理得,无罪的人难道就要无限地自我反省吗?
是啊,谣言飞短流长,足够毁人清誉。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闹得风波正盛的时候,几乎能掌管一个人的生死。
女记者默默把几百个字的话删除,群里的同事们还在艾特她,有个人甚至在追问:是不是掌握了妹妹的第一手大新闻?
下面的人也跟着发了好多表情,仿佛已经搬好小板凳准备就绪,等着吃瓜。
女记者发了张图片,配文说:都怪这只蚂蚁,让我错过了给妹妹拍照的机会!
同事们无语:......
不就是一只苍蝇吗?不就是稍微比指甲盖儿大一点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作为一个新闻媒体人,找不到能引人眼球的亮点,就是她最大的错!
可那又如何,她守住了底线,也守住了初心。只要人生这条路她没有走偏,善良的使者总不会待她太差。
思及此,心头一阵舒畅!沉重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而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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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遇见女记者这个插曲前,他们是准备出院的。陈吉安排了车来接他们,玫瑰到处找不到落荆棘就出来看看。
两人上了车,玫瑰按捺不住问:“你以前都没怎么接受过采访?”
落荆棘提醒她系安全带:“可以这么说。”
后座其实不用系安全带,可既然某人都提了,为了让彼此都安心,她就系了。可这扣子就像是跟她有仇似的,怎么也弄不进去。
“我看看。”
大掌握住她的手,只听到一声‘啪嗒’,扣上了。
冬荷‘啧啧啧’地说话:“有些人啊,在某人在的时候柔弱不能自理;在某人不在的时候能把其他人的天灵盖拧下来!”
莫愁听得云里雾里:“这话是在说我吗?可我为什么要拧掉别人的天灵盖?”
冬荷一脚踹他:“你耳聋了吗?柔弱不能自理指的是你吗?”
莫愁说:“可我手臂前段时间受伤,你照顾我的时候就喊我唔唔唔唔......”
冬荷捂住他的嘴,欲盖弥彰道:“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嘴巴疼,捂一捂就没事了。”
“是吗?”
玫瑰朝某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说:“有人在卖手抓饼。”
冬荷一听到吃的就来劲儿:“在哪里在哪里?”
发觉自己上当的时候,莫愁已经跟玫瑰交代完了。玫瑰瞅着她东看看细看看,冬荷被盯得很不自在:“干嘛呀?”
手在耳朵上扒拉,明明没有碎发滑下来,却一直在做挽头发的动作。
就某个晚上,她作为家属照顾病人。迷迷糊糊睡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察觉身旁的人有动作,莫愁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出去一下。”
她当时还没睡醒,一听到他这个伤残人士要出去,立马惊醒:“去哪里?你知道不知道你的手还没有好?赶紧给我回来,躺着睡觉!”
莫愁极不自然抽了下嘴角:“就......人有三急咯......”
不早说?
冬荷理了理乱糟糟的鸡窝头,不耐烦说:“我陪你去。省得等下又支支吾吾不肯吭声。”
莫愁的拒绝对冬荷来说根本不起效用,没办法,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冬荷一拉一扯就把他送到卫生间:“赶紧的。”
说完就要扯他裤子,莫愁害羞得连退好几步:“要不你出去,我可以自己来的......”
冬荷想都没想就说:“又不是没看过。”
最后一个字如同烈阳照在脸上,整张脸通红如虾。
“你---”
“闭嘴!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什么也没听到。”
“我---”
“我什么我,我怎么可能会偷看你?明明是你洗澡的时候不锁门,我看到是我的错吗?啊?”
“是我的错,那天应该是门锁坏了。”
“锁坏了不会修吗?”
“早就修好了。”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越是想要遮掩什么就越暴露什么。甩脸出去,气呼呼躺回被窝。莫愁很快就出来,抱着她笨口拙舌的哄。也奇怪,冬荷虽然不清楚自己喜欢哪种类型的,可最不喜欢的却很明确。可自从遇上了他,全部的她讨厌的他都占了。
总算明白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哄着哄着就亲上了,温热的气息缠住彼此的心意,难分难舍。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一直都是一人一间房。起初冬荷觉得他很尊重自己,后来觉得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毕竟没有一个男人在跟喜欢的人同居的时候会这么把持得住。
后来也闹了点小矛盾,虽然后面和好了,可当冬荷察觉莫愁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立马把人抱回来,手攀在他的脖子上:“不是要求婚吗?我答应了!”
莫愁:“!!!”
杀得他措手不及!
磕磕巴巴说:“那个......你不需要再考虑看看,奶奶说女孩子很在乎这个仪式的,需要什么鲜花啊蜡烛戒指的。”
第一次碰到这种求婚还劝人考虑一下的男生。
冬荷不耐烦给他一巴掌:“我就问你,想不想求婚?想不想娶我?”
“想......”
“鲜花蜡烛戒指都买了吗?”
“买、买了。”
祖孙三人特意跑去准备的,就等着出院这天求婚。
于是乎,两人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又是点蜡烛又是撒玫瑰花的,冬荷还教莫愁单膝下跪,摆好pose:“来,求婚吧。”
莫愁紧张得汗流浃背:“我应该说些什么?我还没背熟玫瑰给我的求婚的台词。”
“我也不清楚,你等等,我百度看看。”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盯着手机里的词条搜啊搜,你一句‘我觉得这个可以赶紧抄下来’我一语‘这不是奶奶做编剧时的经典台词吗,也抄下来’......最后东拼西凑,总算组成一页手掌大小的纸。
冬荷又是被求婚者又是导演:“上面说,男生得把蜡烛摆成心形。”
莫愁忙碌了一阵说:“好了。”
“玫瑰花得洒在蜡烛周围,增加浪漫的求婚气氛。对了,室内的灯得关掉。”
“花洒完了之后要做什么?”
“跪下。”
“啊?”
他有些懵,自己这是又犯了什么错了吗?
冬荷说:“单膝下跪。”
“哦哦哦,好的。”
他照着纸条上的字念,“你说你最讨厌数学,因为数学里面的话都很悲戚,比如什么无限接近无法相交,假设存在,一方为零,结果也为零。可是你知道吗?我愿意为了你,成为无限接近的一点,把你我勾成相交。我也愿意为了你,把假设存在这个伪命题扩大到真实存在。更愿意为了你,化零为整!我亲爱的紫薇,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等等,你刚刚喊谁的名字?紫薇?”
原本在沉浸在自己设置的情境中的莫愁被她这么一追问,有瞬间的短路:“我也不知道紫薇是谁,我就照着上面的求婚词条抄的......”
冬荷:“......”
推他回去跪着:“抄错了!重新说!再说错了就罚你跪键盘!”
莫愁点头如捣蒜,重新把话念了一遍,冬荷把手伸过去,戒指跟冰棒似的,套在手上凉丝丝的。这一刻,冬荷心头浮起一股不一样的情愫,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心在河水里飘动中:“起来吧。”
难得这么温柔对莫愁讲话。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这件大事完成了。冬荷把人拉回床上,跟个土匪欺负良家姑娘似的。莫愁被吓了一大跳:“那个那个那个......不是说要睡、休息吗?”
冬荷说:“别告诉我你不想?”
莫愁不知低声嘀咕了句什么,脸上越来越红,身体一直在往后缩,拒绝冬荷的扒拉。搞得她最后都来火了:“陈莫愁!你要是敢再动一下,我就把你从这层楼扔下去你信不信!”
莫愁可怜兮兮说:“你那么轻,是扛不动我的……”
“笑话,我还用扛?勾勾手指头不就过来了吗?”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可你都要把我推下楼了,我为什么还要再配合你呀?”
“因为你傻!”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冬荷把某个人的衣服都脱完了。要知道为了这一天,她可是不耻下问,还看了不少片子来研究呢!
莫愁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尤其是看到她再次抱住他的脖子,热意融融的气息让他在也冷静不下来,一个翻身,被子盖住两个人,蠕动的时候跟毛毛虫似的。
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小动静,可也没人敢去偷听,毕竟这可不是谁都敢做的事。无怪乎连月亮都羞红了脸,急急忙忙收回自己的月华。
当然,这些事都不可能一五一十说出来,就让当事人自己知道就行。冬荷歪头佯装睡着,手却一直摸着口袋里的戒指,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玫瑰偷瞄到她情不自禁的嘴角,给憨憨的莫愁出主意。后者小心翼翼把她的脑袋托在手上,靠在自己的肩膀,一动也不动。转头就看到落荆棘也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玫瑰抿嘴笑:“介不介意我也靠一下呀,亲爱的落同学?”
落荆棘说:“到了我喊你。”
自从两人敞开心扉,阻隔其中的墙壁开始坍塌,虽然没有那么完全,可起码也让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他们坐了当天的飞机回屿园,把白映榄也接回家照顾。入园后一直没见到陈吉,管家说她正在午休。
玫瑰却说:“奶奶从来不午休的。”
管家毫无破绽的说:“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太累了,一个月来都是这么安排的时间。”
边说边把时间安排表拿出来给她看。
这个安排表是上次玫瑰送白映榄回屿园前特意交给陈吉的随行医生,人老了,抵抗力和免疫力下降,病痛也就随之而来。感冒了大半年还没好,玫瑰就嘱托医生:“这里面有些药比较苦,却能够加强她身体的免疫力。吃了晚饭就带她出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玫瑰不放心,执意要去探视陈吉。
管家眼见瞒不了了,只好领着玫瑰去了陈吉的卧室。落荆棘本也打算跟过去,却被一声‘舅舅’喊住了脚步。
关之梨站在台阶上,穿着打扮都很素,没有了读书时的戾气和傲慢,眼眶里有红血丝和未擦干的泪痕。玫瑰偷偷给落荆棘使了个眼色,随即跟着管家走了。
关之梨沙哑地说:“舅舅,爸爸出事了。”
关晓天死于三天前的空难。当时跟他同一架飞机的乘客和空乘人员在内共有235人,无一生还,且一直到现在都找不到飞机的踪迹。
“我知道了。”
虽然是借用他人的身份,到底还是相处过一段时间,能帮的他还是会帮。
他根据塔台检测到的地方,飞到那个出事的地点。据说当天是个雷雨天气,尧城的机场延迟了不少航班。最后不知怎地,独独开了一趟去往禹城的航次---a1054。
飞行的轨迹没有偏移,本该是没有问题的。巧就巧在突然卷起的暴风,还有随之而来的冰雹。塔台最后收到机场的信号后一分钟,a1054便再也没有出现。落荆棘捕捉到大气层中不该出现的阴翳,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陈吉一如玫瑰所料,连日来被梦魇缠身,一清醒就吐血,一睡觉就做噩梦。医生说陈吉是从吃了她给的药方后发作的,起初还没留意,到后来越来越严重。可陈吉坚持不肯去医院,就这么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
周围的灯光很暗,加之今天的天色并不是很好,整个卧室更显阴沉幽暗。玫瑰掀开陈吉用来遮挡外头光线的蚊帐,一层连着一层,越往里走,像是进入了冰窖。
“你来了。”
陈吉这片刻难得清醒,咳嗽着翻身,想坐起来。
玫瑰扶着她,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可陈吉的身体太弱了,根本提不起什么力气,玫瑰就挪移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陈吉一醒就咳嗽:“外面下雨了吗?”
“快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