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萃儿腿怎么了,还要人抱着?”王夫人率先笑出了声。
萃浓狠狠剜了杨骁一眼,继而才道:“腿软,没力气走路。”
王夫人道:“刚好阿骁年轻力壮,来的时候抱着,回去的时候可以背着。”
萃浓见王夫人打趣她,撒娇道:“娘,你到底是护着谁呢!”
王夫人道:“你是娘的女儿,娘当然护着你了。咦,霁儿和小晚呢,怎么还没来?”
萃浓一看,果真不见二人身影。
“我去看看。”
杨骁拦住她:“你先坐下喝口茶吧,一下午没见你喝水了,待会儿又该嚷着嗓子疼了。”
萃浓嘟囔道:“就你事多。连人家喝不喝水都要管,真真像个老妈子一样。”
中午时分,萃浓还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态,眼下动如脱兔可真是让众人心下惊叹,想着她与杨骁一道过来,有说有笑,大抵是杨骁的宽慰吧。
听到她这种抱怨之语,王夫人笑道:“你这孩子,阿骁关心你,还落个不是。改明儿若是他离开了咱们沐府,看你哭不哭。”
萃浓漫不经心地吹着茶沫,道:“他才不会。”
这一句“他才不会”落到众人耳中,却是不一样的滋味。
王夫人、清沅、清漪等大多数人都感觉到了萃浓对杨骁的信任,欣慰、感动之情掺杂其中。
清凌却觉得浑身颤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乎与他渐行渐远。这种感觉他十分不喜,却又无能为力。
向笛则心中微苦。
脚步声传来,众人侧目去看,却是轩辕良和。
清漪等人大都愣了,作为日理万机的皇帝,轩辕良和怎么还在沐府待着呢?
轩辕良和如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坐了下来。
玲珑这才吩咐人开始传膳。
布菜过程中,杨骁抱着霁儿,引着向晚才过来。
“霁儿来,来爷爷这里。”轩辕良和深处的胳膊。
霁儿见萃浓点了头,才从杨骁怀里钻出来,朝着轩辕良和走去。
众人只顾着闷头吃饭,很多时候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轩辕良和忽然道:“漪儿,朕听杜宁安说他看上了你们的一个丫鬟,叫什么来着?”
站在轩辕良和身旁的杜宁安回道:“红樱。”
“对,红樱。”轩辕良和扫视一周又接着说道,“是哪位?”
清漪忙道:“臣女今日有事需要红樱去办,故而她并不在府内。”
轩辕良和“哦”了一声,道:“咱们这杜大统领,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巴巴盼着要嫁给他呢,他倒好,一个都看不上,偏偏看上漪儿你的人了,还望漪儿你忍痛割爱呐。”
清漪道:“皇上客气了。红樱名义上说是丫鬟,但是昔年臣女在乡下养病之时,一直由她来照顾着,若说她是臣女的半个姐姐也不为过。而且,这两年余载在战场之上,也多亏了她鼎力相助,臣女与众位将士才能够化险为夷。”
轩辕珩接道:“漪儿说的不错。那红樱姑娘不仅人长得标致,一身好武功也令人羡慕的紧。有次儿臣遇伏,正是红樱姑娘舍命相救,儿臣才能捡回来一条命。杜统领与红樱姑娘郎才女貌,实属天作之合。父皇有心成全,当真是美事一桩。”
轩辕良和笑道:“朕不过说了一句,你二人便一言一语把话说实了。看来,今个朕若是不允他二人的婚事,便是诚心坏人姻缘了。也罢,朕今日便做一回月老红娘,为他二人牵一牵线。既然红樱于社稷有功,朕就封她个风弦县主,择日完婚罢。”
杜宁安忙双膝跪地,道:“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轩辕良和挥手让他起来了。
事及红樱,清漪也表现出了自己的谢意。
“臣女替红樱谢过皇上。”
然而,饶是清漪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想了许多。风弦,风弦。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到底是从哪里听到过?
是恒远!
准确来说,是北荻五王子上官彦辰,他化名恒远藏匿于西陵军中时,所报籍贯不正是风弦吗?清漪后来派人去查,那不过是一个寻常小县,无甚出奇。轩辕良和有意加封红樱,为何要将她封为风弦县主?
清漪不得不将此事与今日正午时分上官彦辰的那封信联系在一起。在大军启程之际,上官彦辰将此信托人交给她,以揭露余钧彤的种种恶行,分明是存了想帮清漪的心思。作为皇帝的轩辕良和虽惩处了余钧彤,但是一点防备她的意思都没有吗?
若她与上官彦辰暗中往来密切,足以动摇国本呢?
他如此信任清漪,还是信任那已经亡故的董小蘋?
清漪觉得头脑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然而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自己,轩辕良和这是在警告她,让她与上官彦辰保持距离。
“成人之美,何必言谢?”
轩辕良和的声音打破了清漪的沉思。
眼前之人言笑晏晏,可还是当初那坐在天子宝座上不苟言笑的君王吗?可还是当初那个颁布禁情绝爱法令的皇帝吗?
不,不是。
他是西陵的至尊君王,亦是人间的凡夫俗子。
说罢,他低头继续捏了捏霁儿的脸颊,爱不释手。
“爷爷,你们为什么总爱捏我的脸?脸上的肉肉快给你们都捏出来了。”霁儿发出了抗议。
“哈哈,”轩辕良和笑道,“因为爷爷和他们一样,喜欢霁儿啊。”
霁儿用他的小肉手,捏住轩辕良和的两颊,问道:“舒服吗?”
萃浓见轩辕良和沉默不语,登时慌了。毕竟伴君如伴虎,君王脾气阴晴不定,若霁儿触到了他的逆鳞,怕是要不得善了了。她呵斥道:“霁儿!胡闹!快给爷爷道歉。”
霁儿何曾被人这般训过,一时间吓傻了,那泪珠子顺着脸颊直直滑落下来。
轩辕良和轻拍着霁儿,不满道:“瞧你把孩子吓得。好了好了,霁儿不哭。”
萃浓起身道:“皇上,霁儿不懂事,臣女怕他冲撞了您。”
轩辕良和道:“那倒无妨,朕与霁儿投缘,纵使他冲撞了朕,朕也不会和一个幼童计较。”
杨骁伸出手,将萃浓拉了回来。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终于散场了。
夜已深,轩辕良和不便再留,遂摆驾回宫了。轩辕瑒和向晚、向笛也回府去了。轩辕珩却没有走的意思,像条尾巴一样黏在清漪身后。
清漪也没有赶他,任由他一路随到了房内。
继而,清漪将下午时分抄录的厚厚一叠佛经递给了轩辕珩,说道:“我听说太后娘娘最近身子欠安,你把这些给她送去安枕吧。”
轩辕珩心中一软,道:“皇奶奶知你孝心,定会感动的。”
清漪不欲与他再说,便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轩辕珩用下堂妇一样的眼神看着清漪,幽幽道:“你今晚还会过去吗?”
清漪不去看他,低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便无须我再照顾了。”
轩辕珩叹了一声,道:“倒还不如不醒。”
那口气,竟然比深闺怨妇还要幽怨数分。
清漪恍若未闻。
轩辕珩又道:“今日在席间,我真想请求父皇将咱们的婚期提前,哪怕是明日,我也不嫌仓促。但是我又怕你恼了,再不肯理我了。”
他不住偷窥清漪的神情,然而却只能看到清漪黑密的发与星星点点的珠翠。
“二人成亲,贵在心。若是心不在一处,提前推后都是一样。”清漪的语气带着薄怨。
“漪儿,自打我遇到你的那一日,我就没有想过和旁人成亲。我知道你今个恼我后退了……本也就是我不对……但是漪儿,你觉得那是因为我不信你吗?不,不是!当初咱们在前线时,若昭去了,你问都不问一句,便直接骑马走了,难道你是不信我的心吗?自然不是。你不过是吃心嫉妒罢了。我也是如此啊,我早就知道你一开始喜欢的人是七哥,虽然时隔经年,但是此事再次提及的时候,我也会吃心,会嫉妒啊。若我不信你,我又何必站在这里巴巴地对着你赔不是?”
轩辕珩怔怔地望着清漪,道:“漪儿,你我经历诸多,本应该珍惜眼前的幸福,而不是怄气怄到海枯石烂。我虽不会对天指誓,说自己这一生若是负你,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的话,但是我对自己的心起誓,若是我有半分不信你,便罚我生生世世得不到心中挚爱。”
生生世世得不到心中挚爱,清漪闻言,心中几乎哀痛欲绝!
若非要拿信任说事,她到底信过轩辕珩几分?诚如轩辕珩所言,当年夏若昭去时,她骑马就走,甚至连事实真相都不曾了解。在北荻城楼之上,她被绑在木柱上,以为轩辕珩要弃她而去时,心死如灰。然而,事实究竟如何?轩辕珩对夏若昭并无半分男女之间的情分,而城楼之上,他选择了与自己同生共死……
她可曾信过轩辕珩?
自然是信的。
但,感情就是如此,愈在乎,愈多疑。
清漪心中那条防线隐隐松动,但是并未全部消解,她终于仰起头,道:“我自然信你,但,我自个心里不舒坦,你不必管我。”
轩辕珩见她退步,也不愿再紧逼,便道:“你好好歇了吧,莫要多想。”
清漪道:“明天记得过来继续研磨。”
轩辕珩眸中一亮,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遵命。”
更深露重,马滑霜浓,路上少人行,轩辕珩一颗心却无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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