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算醒了,赶紧与我一起商量下更改的建议。”正伏案疾书的伊思却是没工夫互相吹捧几句,直奔主题,将写一半的东西给焦明通读一遍。最后抱怨问道:“怎么清醒的越来越晚,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也没办法。”焦明耸耸肩,“怎么?疯子不理你,话说红山王国这一摊还是他惹出来的,没道理不管不顾吧。”
“他确实很有兴趣,但给出的建议每一个靠谱的。”伊思没好气道,“就这个‘贵族战争游戏新规’,居然说‘好得很’,不仅应该一字不改的大力推广,还要让九环也参与进来。原来你说他是疯子我还不信,这次算明白了,只要有热闹看,他是一点不嫌事大。想来当初那份工业计划也是你和很少出来的那个人格一起起草的吧?”
“抱歉,当时我清醒的时间很少,那份东西出力不多。”焦明还不至于抢自己分裂人格的功劳。
“这么说来,那位很少出来的人格却是个真心帮助我们的了?”伊思盯着焦明的双眼,继续道:“从这件事上看,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疯子会在乎我们红山王国的死活。”
即使以焦明的情商眼力,也瞬间明白这是试探,虽然理解却是轻微的不爽,撇撇嘴道:“想问我为什么就直说,顺便确认一下,那两个货原本是怎么与你们说的?”
伊思表情不变,毫无被揭穿的尴尬。“疯子一直说是真心帮助我们红山,不忍这样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消失。另一个没机会当面问,不过从疯子口中似乎是想实现自己治国的理想抱负,我曾经信了,但现在越想越不对劲。至于先生本人,更是忙得没时间问。初见面几次的话,此等理由确有一定说服力,这等大公无私的高尚之人与为某个理念奔走的谋士说客在清水城内也有几个,但几十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与他们并不一样。”
说到这里顿了顿,伊思苦笑继续道:“前几天我们大出风头,你在清水城的名声也大了起来,许多直指你本人的言论相当刻薄诛心,我受了些影响。”
“你这么诚实,让我很难办啊。”焦明挑挑眉毛,怀疑这是一种苦肉计。
“不必难心,拒绝回答亦可。”伊思微微摇头,眼神低垂带有几分楚楚可怜,“我已经想得清楚,工业化这条路,不论焦明先生你本心如何,红山王国是必须走下去的,那些诋毁你的言论也不过是顽固派的借口。重提此事,只是我个人良心与好奇使然。”
苦肉计就苦肉计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想着,焦明决定尽量如实回答,却是先反问道:“当初那份工业化方案你该看过多遍,此时有了具体的开厂经营经验,有何想法?”
“有道理,行得通。”
“缺点呢?”
“太笼统。虽然生产工艺与魔法师运用等技术方面还算详细,其他方面却只字未提,而只有技术是办不成工厂的。”
“正是如此。工业化并非一份简单的技术资料就行的,需要一整套与之匹配的经济政治制度甚至文化理念……”
“这些我听你说过。”伊思举起小手打断,“当初秋收庆典前夜,在大船上,你向那位‘重要人物’推荐上下议会制度的时候。”
“……好吧,总结起来就是,工业化不是一条必然成功的道路。那两个人格不在意你们成功与否,我却不忍你们失败。”
“不忍……失败……”伊思喃喃两遍,问道:“就这么简单?”
“既然你有必须工业化的觉悟,那我就多说些。现在工业化还只是刚迈出半步,国王说停吓唬一下即可。待走得远了,既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稍有不甚就会引起国内动荡。若不管不顾,到时候死伤人命无算,我不信冤鬼索命之说,却也良心难安,是为不忍。”
“这些你可从来没说过。”伊思眯起眼睛,语气中稍有不满。
焦明心中暗道中招,这等抱怨可不是一个坚定的资产阶级革命分子该说的话,顺势想起伊思搬来这里前夜于其府邸中的那番对谈,伊思酒后真言中可是说过‘下船’之语。但想想被套出实话也无所谓,合作伙伴没点觉悟怎么继续合作下去?
“说与不说并无分别。工业化‘可能’延续国运,不工业化则必被其他工业化的新兴国家或地区蚕食致死,这个道理你应该想得明白。”
“我脑子有点乱,先不说这个。”伊思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申请暂停,将话题拉回最初:“还是看看‘新贵族战争游戏规则’怎么改,才能既对我们有利,又能让国王满意批准。”
焦明亦乐得如此,拿过文件逐句阅读并询问细节,并指出三点意见。一是改名字,贵族战争听着唬人,却与对外战争相差甚远,名不副实,不如改成‘群架’。二是参加群架的实力必须公开且对等,上次十个六环着实吓人一跳。三是武器器械,若能借此机会将工业化在武器方面的改进展示出来,同样的效果却比一场败仗低成本许多许多。
“胜负的赌注与环数上限不在意吗?”伊思问。按照这份新规,赌领地也在允许之内,且男爵领级别的战争游戏就可以动用八环。显而易见,这些过于宽泛的条件虽然是焦明获得隔壁男爵领的基础,却也是输掉一切的渠道。
“很简单,这些明显有坑的东西自然有人比我们急。且既然已经知道是那三家在捣鬼,我们就没必要参加后续的一切贵族战争。只要当个器材供应商就好,向观众卖一些冰棍冷饮瓜子水果,向打群架的卖一些印有广告的武斗服或盔甲,以及武器法阵炸药,美滋滋。”焦明说着一拍额头,补充道:“这一条也得补上,每场群架,我们愿意提供五套,而且免费,炸碎了不用赔。”
“名誉……好吧,你从来没在意过。”伊思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运笔如飞将这些略微偏题的建议全都记下。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频繁借焦明的传送之便去清水城‘公干’的伊思再次找上来,话题还是这份新规,却是诸多有志于此的家主们上交修改方案后再次被打回,且是‘留于案头半日’,虽显然还没有彻底摸透国王的意思,比之上次却也更进一步。
焦明正被一堆有关黑色物质的新气系魔法知识搞得心烦,弄清情况后没好气道:“直接去问国王不就好了,非得这样来回的试?浪费时间!”
“此乃默契。”伊思并不觉得这种方式有什么问题,反而还有些自豪的意味,“这种御下的手段你该学一学。”
“学个屁,还不就是上次用报纸搞宣传时候的那一套。没表态所以没责任,出了事情下面人兜着。首鼠两端的懦夫而已,没得意思。”焦明骂得痛快,一抬头却见伊思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扭转一个三十多岁成年人的固有王权至上观念岂是简单。“我心情不大好,胡言乱语,别在意。来办正事,这一句是啥意思,从句太多,没看懂。”
伊思抽抽嘴角,却也不辩解计较。待终于翻译解释清楚,焦明踱步两个来回,心中不忿之气仍在却也借由对国王的抱怨,摸到一个思路:“这份新规我是挑不出毛病了。而之所以还被驳回,我觉得问题的核心不在新规的具体条文上,而在于没有实际例子拱国王参考,心中没有哔数,是以为了维持英明形象,不得不如此。”
“请容许我不予置评。”伊思微微一颔首,这动作并不在贵族礼仪典范之内,却是熟人间表达恭听或继续说的意思。
“我们就按照这一版新规,选王国内一公爵领或侯爵领,试行一番,以几个具体案例为基础,或可事半功倍,让这个新规快速通行。”
“也就是与我们在此地做的事情差不多。当这些工厂带来利益的时候,工业化的阻力自然就小了。”伊思轻轻**着笔杆,如此问道。“而当这新规的利弊皆显现出来,国王才会痛快的下决断。”
“差不多。”焦明本以为伊思会恍然大悟状,却不想其眉头皱的更紧一些。
“有问题?”
“问题大了。”伊思苦笑摇头:“在力挺这项新规的几个家族中,恐怕没有一个家主有如此魄力,敢以身试险。”
“这是他们提出的建议吧,这点自信没有?”焦明只觉荒谬,若是医生给病人开药方的时候,易地而处自己得同样的病却不敢吃这副药,岂不草菅人命。放到国政上来说,岂不是摆明了祸国殃民。
“并非如此!”伊思解释道:“提升从属贵族家族战争能力的自信当然有。但新规试行,难免错漏,只怕敌对家族揪住这些错漏不放,不断上书谏言,到时候难免受到责罚且家族名誉亦会受损。”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点家底的人的最优博弈策略,理解理解。”焦明耸耸肩,摊手道:“这就没得玩了,上上下下都这幅德行,慢慢猜去吧。”
“你这是在生气?”伊思歪着头面带笑意的盯视过来,“这幅样子终于和那些我认识的青年才俊有点相似之处了。”
“我……”焦明一窒,将‘没生气’咽回去,坐下来深呼吸几次,整理心情与思路。“抱歉我想来想去却终究绕不过‘空口白话无凭无据’这大坑,而纯以言辞动人却不是我的强项,还是不要瞎出主意的好,以免反而搞砸。”
“好吧,不强人所难,但向你借个人如何?”
“蝶哒?”
“正是。”
“没问题。”焦明说罢抬步就想离开,却在摸上门把手的瞬间一个机灵,回头问道:“我记得几天前在那个仲裁会议上,统辖我这男爵的伯爵似乎话语权不多的样子,当时他不会是最矬的那个吧?”
“当然不是。”伊思似笑非笑,待焦明松一口气才道出答案:“你忘了,你才是啊。”
“别开玩笑。”焦明被气得一乐。
“当日参与会议二十几人,从爵位来说,他排行前五。若从实际影响力来说,倒数五名。毕竟很多人都是大家族的代言人。甚至于我,虽无爵位,影响力亦不低于他。”伊思解释一番,又道:“你为何问这个?”
“刚刚那些话你闷在肚子里如何?”
“嗯?”
“我怕你说出来,大家就选这块伯爵领当试验田,到时候我们还哪有好日子过。”
再玩几局,已经接近十点。革剑的肚子早就饿了,但和刀哥不熟,总是有点儿抹不开面子,正自寻思办法,却听见门铃响起。
“饲养员来了!”说罢刀哥起身开门,进来的是一位矮身材,皮肤黝黑的男人。从面容看应该三十岁左右,暗红色的半截袖上衣和棒球帽上印着某某酒店的字样,显然是工作服。摘下帽子后露出精神的短发,将几个大塑料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后开口问道:“你家今天来客银咧?”嗓音粗粝,东北味纯正。
“东北银啊?”阎鸣瞬间切换口音,搬椅子坐到了桌子边,上手打开塑料袋,一盒盒的拿出外卖,很明显是四到五人份儿的。
革剑在屏幕上给吕德古拉密语说明了下,便也去吃饭了。游戏中的三个人物瞬间不动,唯一的那个叫‘圣柜骑士’的野人打字问:什么情况?
吕德古拉答曰:洗**去也。
四个人坐在一起,作为东道主的刀哥开头介绍道:“这是我饲养员,这是我两个朋友!”一个距离及格线好远的相互介绍。
这位送快递的东北人接着把介绍补全:名叫郭宏,送外买和快递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