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一全都记起来了,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齐夫人就是在那个拐角被人掳走的。那天之后,沈一一生了一场大病,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父亲母亲问什么话,她都只能点点头或摇摇头。
来人坐着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齐落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许是自己的话语有些唐突,于是又换了个语气继续问,“前辈造访可有什么事?”他思忖再三,这才问出了口。称呼“前辈”,总是带着几分敬重,不至于引起对方的反感,不过这贸贸然地出现,齐落落问个来由总不至于不可。
那人听到齐落落的话之后,才幽幽地转过头,只是当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齐落落的心里突然就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面的人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很像,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等到对方开口,齐落落才回了神。
这怎么是个男的?齐落落的表情有些抽搐,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对方倒是像是无所谓的样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紧紧地注视着齐落落的眼睛,而后慢悠悠地开口说话。“小公子看来对我有些面熟。”
齐落落赶紧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对一个陌生人摆出那样的表情,确实足够引人遐想,不过齐落落还是不得不在心里默默嘀咕一句,“这人怎么就会那么像呢?”
“没有,前辈说笑了,只是觉得前辈的样貌有些像认识的一位故人,所以才不免失了分寸,还望前辈莫要见怪。”齐落落说完还拱手做了个道歉的姿势。乔诺诺听齐落落一本正经地道歉,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一笑,齐落落就更加的无所适从了,“也不知这前辈是怎么了,自己说的话难道这么令人发笑吗?”心里这么想着,头也跟着又低了低。
笑也笑过了,这正事可不能忘了。“你不听你爹的话,可有想过后果?”乔诺诺这才终于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语气,朝着齐落落问道。齐落落愣住了,后果?如果真的想到了后果,那他又怎么会去哀求父亲呢?齐落落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没有,父亲总不会要了我的命,况且,他就算要了,我又能阻止还是怎么呢?你问这个干什么?”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齐落落还是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人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倒是先问起了他的话。
“只是没想到,你竟是这么想的。那么想救那些人的话,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只不过这事能不能成,就全在你的身上了。”乔诺诺到最后都没说是什么办法,就说了个模模糊糊的大概,然后后面的事,齐落落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到最后都不知道来人到底是谁。
齐落落醒来之后,就只记得这些。睁眼一看,满屋子的人进进出出,自己躺在床上,左手手腕上太医还在号着脉。父亲在屋里走来走去,像是特别焦躁。最后终究是等不及了,“怎么回事?还没查出来?”父亲强忍着怒气,要不是顾及到齐落落,太医可能已经被拎着衣领大声训斥了。
齐皖的声音即使是压着的,把脉的太医也是忍不住抖了一抖。战战兢兢地回答:“公子身子并无大碍,这突然地晕倒,许是心力交瘁所致,服几副安神的方子,多加休息,应该就能恢复。”太医的话一说完,齐皖就再也控制不住,“应该?”他的手到底还是伸到了太医的脖子那,直接将太医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太医瑟瑟发抖,自己确实查不出来,又不能信口开河,只得保守治疗。他是行医的不错,可是万事都讲究一个度,百分之百的事怎么能说,所以才用了个应该,只是不曾想,齐大将军生平最不爱听的两个字就是“应该”。
齐皖在听到那太医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回忆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媛儿病重,白夫人怎么说的,应该治得了。可是后来,媛儿还是死了。他这辈子都不要什么应该,治得了就治,治不了就不治,你以为给别人希望是好的吗?这不过就是另外一种无期徒刑,直到死神降临。
“父亲,孩儿没事,您不要生气,让太医们都回了吧。”齐落落实在不想继续看下去,他讨厌看到父亲生气的样子,即使不是对着自己。听到齐落落的声音,虚弱地好像下一秒就会断了气,齐皖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太医院的庸庸之辈,“滚。”而后对管家安排到,“跟着他们去取药。”
老庄主心灰意冷,到头来自己不得不接受的局面还是出现了。沈一一作为一个局外人,见证了整件事情的发生与发展,连她都看不下去了,更何况是老庄主呢。沈一一不免担忧地朝向老庄主的方向看了又看。老庄主垂着手臂,耷拉着头,整个人颓丧着,满身地悲哀。如果一个人的情绪是可以看见的话,那老庄主身上的那层颜色肯定是暗暗地灰色。
好不容易从屏障中走了出来,只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个这个东西,沈一一看向了老道士。“先生怎么会来?”沈一一问道。
很显然,道士事先已经想好了说辞。“听你们留在酒肆里的姑娘说,你们迟迟未归,她托我帮忙寻寻,说到底还是相识一场,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所以就来了。”对于道士的话,不仅沈一一不信,就连沈叶也一肚子疑问。前言不搭后语,当时道士可是将他们赶了出来的,那语气一点也不像会帮忙的样子。
“那先生是怎么到了这儿来的呢?”沈一一接着又问,就算道士刚刚说的确实是实在话,但恰好来了这个方向,也说不通,而且当时道士可是明显知道这里有着什么的,不然他又怎么会待在原地转圈呢。
“也是那姑娘给我指的道。”道士随口这么一说,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沈一一跟沈叶确定了他先前的说辞是胡编乱造。
要不是沈叶恰好看到了红丝带,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方向,说是孙小小指的路,又怎么可能呢,她可是连马车都没下。“先生,其实小小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您说是小小给您指的路,我倒是好奇,小小是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偷偷来过这儿了。”沈一一也不点明,只是将这疑惑说了出来,表面上是在质疑孙小小,但道士又怎么会听不出言外之意呢。
“沈小姐,果然很聪明。来找你们,确实是受人所托,至于,这地方。”道士的话音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了四周,沈一一以为有人来了,赶忙走回沈叶的身旁。
迟迟不见动静,沈一一又将困惑的眼神投向了老道士。老道士不置一词,依旧保持着紧绷的状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控制的局势。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沈一一除了相信老道士的警惕之外,别无他法。
紧张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两分钟,终于,林中走出了两三个人,二话不说就向道士攻去。沈一一并不通武功路数之类的解救之法,沈叶也只会一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所幸,那几个人并没有把沈一一他们纳入攻击范围,他们的目标非常统一,老道士所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目标所在。
这不是沈一一第一次见人过招,只不过不同于以往,道士单方面的压制,很快就解决了三人。对于道士而言,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才是上上策,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沈一一突然冲了过来,挡在了那三个人的跟前。
“先生,不能网开一面吗?”一想到城里每天都在死人,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杀,沈一一实在接受不了,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句。
“不能。”道士并不理会,而是点了沈一一的穴位,然后绕了过去,给了倒地的三人最后一击。回过头来解开沈一一的穴位后,沈一一依旧呆愣着,一动不动。但是好心的提醒,换来沈一一愤怒不满的一暼。
见了道士杀伐果断的一面后,沈叶怕出什么岔子,赶忙走到沈一一的身旁,拉住了她,朝着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您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沈一一朝着道士吼道。道士走了几步的身影停了下来,“他们不是也要杀我吗?”道士反问。“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了还击之力,又怎么能动您分毫。”沈一一依旧不依不饶。“谁知道呢!”但是说完叹了叹气,不再理会,继续往林子边缘走去。
沈一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道士说最后一句话的神情时,心里突然就堵得慌。沈一一还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眼见着道士的身影就要消失不见,沈叶拉着沈一一就往道士的方向赶,沈叶想得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就是天经地义,而且道士也救了自己,他并不觉得道士有什么错。
孙小小站在酒肆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怎么还没回来,怎么还没回来?”心里直念叨。孙小小本来是在房间里招呼着,只是迟迟不见沈一一他们的身影,实在坐不住,看到秦风跟盛生睡熟了,就走到了楼下,靠着酒肆门口的四方桌子边坐了下来。
小伙计劝了好几次,说是楼下的烛火要熄了,让孙小小回了屋。孙小小每次都说等会儿,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小伙计已经不想再继续说什么了,他已经能预料到,这位坐着的小姐还是会回答那一句,所以明面上是孙小小一个人在等,实际上小伙计一直待在柜台那陪着等呢。
道士的身影出现,孙小小不免觉得奇怪,但是不是在照顾和尚吗?怎么会出去,不过这困惑也就一会儿,因为,她终于看到了沈一一,孙小小赶忙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小跑到沈一一的身边,“你们终于回来了。”沈一一回答了一句“嗯”,再没后话,失魂落魄地走过孙小小的身旁。
孙小小刚抬起的手臂又尴尬地落了下来,沈叶见孙小小有些失落,出声安慰了一句,“一一她心情不好,你别见怪。”“没事,你们回来几天,赵邈邈怎么了?”即使孙小小躲着赵邈邈,但是看到赵邈邈昏迷不醒,孙小小理性问上一句。“还不清楚呢,等明天问问道士先生,今日有些晚了。”沈叶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一的状态有些不好,回去的时候,你也不要问她,她做什么你也不要管,让她一个人静静就好。”叮嘱完孙小小,沈叶转过头去,向小伙计招了招手。
沈一一往那个被绑在桌角的小丫鬟身边蹲了下来,小丫鬟撇过脸躲着沈一一的目光。沈一一刚进来的时候,小丫鬟是望向沈一一的,只是不一会儿就扭过了头,像是怕见沈一一似的。
等到沈一一出了门,屋子里的小丫鬟才缓缓的抬起了头。如果沈一一还在的话,一眼就能看出,面前的人不就是最近忙着娶亲的赵邈邈吗?只不过现在的赵邈邈蓬头垢面,又是一身女装,沈一一自然也没想到,小丫鬟竟然是赵府的少爷。
赵邈邈已经被绑着好几天了,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换上了女装,还被绑了起来了。守着他的那几个人就是那天绊倒他的人,赵邈邈看了看周围,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所以也没想起来高声呼救。
那几个人轮流守着赵邈邈,生怕一个不留心,赵邈邈就逃之夭夭了。有人过来送饭,只不过却不给赵邈邈松绑,而是蹲下来用勺子往他嘴里塞。赵邈邈几时受过这等委屈,咬着牙就是不张嘴,喂饭的人也是个急脾气,既然赵邈邈不吃,他也就把饭食全都端了出去。
所以,被绑着的第一天,赵邈邈滴水未进。
第二天,赵邈邈的肚子闹腾的厉害,想要去茅房解决一下。可任凭赵邈邈好说歹说,守着的人就是不松口,只是拿来个小痰盂。赵邈邈也知道跟那人没有商讨余地,也就转过了身背着那人解决了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