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计千谋忽然笑了笑:“薛老大,你真有意思,这时候还乱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薛笙白看向雷永济道:“雷老大,你,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听见这话,我本来应该觉得很好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但没有笑出来,还猛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雷永济的脸在黑暗中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盯着薛笙白,嘴里“嘿嘿”的冷笑,也不知道是不屑于回答,还是……
计千谋和袁重山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都悄然的往后挪着步子。
许丹阳却伸出手来,捏着一张符纸,道:“雷老,我手里是一张镇尸符,对活人是没有用的,我现在给你,你敢要吗?”
“我敢!你过来给我!”雷永济的声音低沉而愠怒。
许丹阳稍稍犹豫,却还是朝着雷永济走了过去。
“首领等等!”计千谋道:“袁老大,你觉得雷老大他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袁重山摇头道:“夜色太暗,我相不出来。”
“计秃子!”雷永济厉声说道:“你也怀疑我死了?”
“不是。”计千谋道:“雷老大,我是有些奇怪,你刚才不是往北去了吗?怎么又和我们撞到一起了?”
雷永济道:“我不知道啊,我也奇怪,怎么走着走着就又碰到了你们?”
计千谋似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说话,道:“雷老大,你迷方向?我听人说,这天底下只有两种动物会迷方向,一种是女人,一种是老母鸡。”
“放屁!”
“不是女人,也不是老母鸡,那就只有死人了……”计千谋脸上笑嘻嘻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雷永济。
雷永济沉默半天,忽然冷笑:“计秃子,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做生死兄弟吗?还有你们!咱们相交相知几十年,你们就这样对我?!”
计千谋还要再说话,许丹阳挥了挥手,计千谋闭上了嘴。
许丹阳道:“雷老,我过去了。”
薛笙白叫道:“首领,小心!”
“没事的,我相信雷老。”许丹阳离雷永济只有一步之遥,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符箓递出,道:“雷老,非常之时,只能用这非常的手段了,还请您能谅解。”
“嗯……”雷永济应了一声,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伸着手,似乎是要去接着那符箓。
这时候,一抹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了雷永济的脸上,我站的位置恰好看清了他的五官,他的脸色白的像是刷了一层漆,他的嘴角挂着笑——僵硬而机械的笑。他的右眼眼皮子微微的蠕动,一只银色的肉虫悄悄露出了脑袋……
“小心!”我忍不住大喊一声:“他脸上有虫!”
许丹阳吃了一惊,也就在此时,雷永济猛然跳了起来,“嗷”的一声厉喝,双臂大张,猛然将许丹阳抱在怀中,嘴里“嗬嗬”叫道:“给我药!快给我药啊!”
许丹阳奋力挣扎,但是却被雷永济抱得死死的,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分毫!
袁重山、计千谋、薛笙白全都愣住了,这片刻间,任谁都没有缓过神来。只有叔父一跃上前,劈手抓住雷永济的脖颈,奋力的往后拉!
雷永济猛地扭头,面向叔父,嘴巴张开,一堆肉虫涌了出来!
叔父“哎呀”一声惊呼,急忙撤手!
“火!”邵如心叫道:“烧他!”
许丹阳立时醒悟,双脚分开,沉肩提气,“哈”的一声低吼,一张纸符从他的衣领中飞出,飘在空中,他的脚下也咕噜噜的掉出一颗丹来,与那纸符连成一道线,迎着微风,“呼”的就蹿起来一丈多高的艳火,把许丹阳和雷永济都给笼罩在其中了!
“啊!嗬……”
雷永济嘶声惨呼,无比凄厉,却仍旧死死的抱着许丹阳不松手。
许丹阳也在火中拼命的挣扎,却终究无法脱身。
“薛老大,快砍了雷永济的胳膊!”计千谋大叫。
“用,用什么砍啊?”薛笙白脸上全是汗水,声音都是颤的。
计千谋道:“你的手术银刀!”
“啊?哦!”薛笙白这才反应了过来,双手在衣下褡裢中摸索着,慌忙上前,但见火光中银芒闪动,血光溅火,烈焰殷红中,一条人影跳了出来,正是许丹阳!
许丹阳头发和衣服都已经烧了起来,此时仍然不熄。
雷永济那一双胳膊被薛笙白的银刀给削的齐根断掉,可这一双断臂仍旧十指紧扣,还箍在他的身上!
袁重山上前,一把将那两条断臂都给拽掉了,然后又去扑许丹阳身上的火,许丹阳却叫道:“扑不灭,用真气吹灭!快!”
若用真气灭火,雷永济是最好的人选,他的山术御风之法和风刃之法都已登峰造极,可惜的是,雷永济现在正邪难断,更何况自己还在火中被烧,又哪里顾得上许丹阳?
袁重山挥掌连拍,十分力,可是许丹阳身上的火却似越来越大!
“用全力!”许丹阳呲牙咧嘴的叫:“丹符之火遇到微弱的气息会越来越旺!要把气息积聚于一处,厚积薄发!”
计千谋和薛笙白也急忙上前帮忙,可在两人的手忙脚乱之下,仍旧是如火上浇油!
许丹阳已经痛的忍不住惨叫起来。
“都让开!”叔父喊了一声,双掌齐挥,只听“哗”的一声,就好似瀑布泄地,许丹阳身上那火竟然在眨眼间灭的一星都没了!
袁重山、计千谋、薛笙白都傻眼了。
许丹阳脸色发黑,头发、眉毛全都已经被烧光,中山装也没了,露出了里面的内衬,和计千谋一比,倒像是他的兄弟。
我又是好笑,又是惊惧,再看那雷永济,早被烧成了灰!
许丹阳那丹符之火,当真是厉害的紧!
如果他不是施术之人,恐怕现在的下场已经跟雷永济一模一样了!
“多谢相尊!”许丹阳朝着我叔父深深的一揖,感激道:“我炼制的丹符之火,确实得需要功力远远在我之上的人,灌注真气一击扑灭才行,人多乱打是没有用的。”
叔父道:“别客气了,不过是用了我太虚掌的六成功力,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听见这话,袁重山、计千谋、薛笙白的神情都十分尴尬,但也都不好说什么。
叔父回过头来,瞧着雷永济那一堆被烧成的灰烬,喃喃道:“雷永济为啥会死了呢?他的脸上为啥也有那些肉虫?”说话间,叔父猛然抬起脑袋,环顾众人,道:“咱们这一群人中,还有谁是死人?还有谁的面皮里藏着肉虫?”
众人闻言,尽皆失色!
此时,已经将近深夜,林中越发的黑暗阴沉,四周却静的能让人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许丹阳道:“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叔父道:“既然雷永济能糊里糊涂的死过去,那别人自然也能。到时候弄得一个不留神,又从面皮里拱出来一大堆肉虫,那才糟歪!”
这话说的我脊背一阵发寒,许丹阳却道:“前辈言之有理。”说罢,又看向薛笙白,道:“薛老,你瞧呢?”
医术里讲究望、闻、问、切,“望”是以目辨色、容,现在的林子里这么暗,望是望不出来的;“问”是询症明状,如果对于病人也还罢了,对于死人、变尸,那问也是问不出来的,所谓“切”,是切脉号经,至于“闻”,一来是听声,二来是闻气——刚才雷永济的腿上有个眼儿,血的味儿被薛笙白给闻到了,所以他才怀疑雷永济是个死人。
许丹阳询问薛笙白的意见,无非是想让薛笙白以医术来判断,在场的诸人之中,有没有问题。
薛笙白道:“听声音,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各位身上的气味儿……等等——”
薛笙白突然脸色大变,怔怔的看向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看,然后自己还缓缓的往后退。
“薛老!”许丹阳道:“你做什么?!”
“许首领……”薛笙白惊恐的道:“我,我又闻见那种死人的血腥味儿了,和雷老大的很像……”
许丹阳道:“是谁!?”
薛笙白摇头道:“还,还分辨不出来。”
刚才叔父的怀疑只是凭空而论,现如今薛笙白又说闻到了那股死人的血腥味儿,那便是有理有据了!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对其余的人倍加警惕!
只有叔父过来拉住我的手,问:“道儿,你还活着?”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大,你开什么玩笑!”
叔父一笑,道:“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见恁古怪的事儿!”
袁重山突然冷冷说道:“琪兄,你可千万小心。”
叔父愕然道:“小心啥?”
袁重山幽幽说道:“这个时候,最怕的是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可是却还不知道自己是个死人。”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个袁重山说的话真吓人!
叔父却“哼”了一声,道:“经常是贼喊捉贼!老袁,要是你真死了,还冒充活人,准备暗地里害我们,可别怪我不讲旧情,到时候我连全尸都不给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