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见状,登时大急,转而呵斥我老爹,道:“你瞅瞅你,坏了我的好事!让老道抢先动手了!”
老爹一听,十分尴尬,苦笑一声,只好退后。三叔也不再说话。
那厢,二爷爷的拂尘已到青冥子面前,覆面甚广,几乎笼罩上中两路,青冥子侧闪不过,又见二爷爷功力惊人,不敢直撄其锋,便往后疾退两步,“嗖”的蹬地而起,要从二爷爷头顶掠过去!
二爷爷收回拂尘,又使个缠字诀,往上撩去,半空中要缠青冥子的脚!
青冥子人在半空,身子下坠,气力难继,眼看就要中招,忽的脚下腾腾冒出两股黑烟,整个人竟在半空中一滞!二爷爷的拂尘便缠了个空!
那青冥子忽翻转身,袍袖一张,一道白光闪过,二爷爷的拂尘断做两截!
青冥子落在地上,手中已多了把锋芒极锐的短剑,笑吟吟的看着我二爷爷,道:“不死老道,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交锋,转瞬即逝,高手对敌,顷刻便见分晓。
二爷爷看着自己手中兽毛断尽的拂尘,呆了呆,然后随手丢掉,又瞥了青冥子一眼,退了回去。
二爷爷向来心高气傲,平生只服气爷爷一人,但今天与青冥子相斗,却被对方削了拂尘兽毛,虽然是对方兵器上占了便宜,但终究也算是输了半招,他自持身份,当然是不会再与青冥子缠斗。
姥爷却大喜过望,叫道:“天佑,不必灰心,看哥哥我替你报仇啊!”姥爷有机会动手,情绪大好,心情激荡之下,连“老道”都不叫了,亲昵的直呼其名。
二爷爷“哼”了一声,啐道:“谁灰心了?!”
姥爷已冲青冥子扑了上去,五指箕张,手腕翻转,声势惊人,只掌心却是朝上,模样古怪之极!
青冥子瞥见姥爷手中并无兵刃,袍袖一张,把那短剑又收回了袖中。姥爷距他已不足三尺,口中忽然暴喝一声,手腕一抖,掌心倏忽向前,直指青冥子面门!
“咔嚓”一声雷响!
一道霹雳也似的电芒从姥爷掌中迸发,劈向青冥子!
这正是曾家成名已久的山术火行五雷正法!
青冥子急缩头躲避,那电芒擦着青冥子的耳鬓过去,落在地上,登时崩出个坑来!
姥爷又喝一声,五根手指上,都闪出电芒来。
周围众人见状,晓得厉害,为免误伤,纷纷退避,连那素衣女子也走到一旁,场中相斗的圈子越来越大。
青冥子连躲三次,虽都躲了过去,但模样却稍显狼狈,忽笑了笑,周身又腾起黑雾来,且比之从前都更加浓郁,隐隐将青冥子的身影笼罩在内。
“装神弄鬼!”姥爷呵斥一声,指尖的电芒迸射出去,如五道剑芒一样,眼看要刺进那黑雾,却突然一弹,竟又止住了,似是被那黑雾给吸附到了表层,居然开始在黑雾四周闪动!
“咦?!”姥爷吃了一惊,催力连弹,电芒反复,却始终未能冲破那黑雾,反而全都被黑雾吸附,但见四周电闪光烁,“噼里啪啦”乱响,状若盘龙,煞是好看!
姥爷额头渐渐有大滴的汗水落下来,他使用雷法极其耗费功力,寻常时节,对付敌人,只需要一记电芒,往往就能让敌人重伤。
这一次,他也是因为先见识了青冥子的厉害,知道对方远非常人可比,因此一出手,就是杀招,可接连弹出数次电芒,竟全不奏效,不免焦躁起来。
姥爷忽然上前,呼喝有声,像是要合身突入那黑雾中!
叔父在旁边叫道:“曾老爷子别碰那黑雾!”
但说时迟,那时快,姥爷的手已经抓向黑雾!
蓦然间,黑雾上的电芒“啪”的一声爆响,刹那间凝于一处,汇成一股蔚为壮观的电束,光一样,陡的反朝姥爷击来!
见此情形,众人无不失声惊呼!
因为姥爷距离那黑雾实在是太近了,离电芒也实在是太近了!
我急叫爷爷:“姥爷他——”
爷爷却没有起身,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只是缓缓把六爷爷陈天福的遗体安放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姥爷把脑袋猛然一缩,竟硬生生的往下躲了三寸,那电束几乎是擦着姥爷的天灵盖过去!“轰”的击在百步开外的墙壁上,崩的石屑纷飞!
“不死老怪当真是不死老怪啊。”那黑雾渐渐散去,青冥子露出人来,笑道:“这么近的距离,都没能伤到您,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姥爷的脑袋又恢复如常,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皮,那里的头发已然焦了一片——姥爷登时变了脸色,盯着青冥子“哼”了一声,悻悻退了回来。
他和二爷爷一样,心高气傲,既然输了半招,绝不会死皮赖脸缠斗下去。
至此,场中还没有与青冥子动手的,便只剩下老爹和三叔了。
但既然叔父、二爷爷和姥爷都不能胜,老爹和三叔与他们的本事又都在伯仲之间,单打独斗,自然也未必能胜。
老爹是谨慎持重之人,三叔又素来唯他马首是瞻,老爹不动声色,三叔便也无动于衷,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看向我爷爷。
爷爷这厢正在看罗经汇,道:“此人已经死绝多时,无可再救。”
蒋赫地道:“他倒也是条汉子,力战而死。”
我和明瑶面面相觑,心中都颇不是滋味。
爷爷站起身来,看了看那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一男一女两人,道:“贤伉俪是墨家的人?可是墨守成?”
那男女对视一眼,均感惊讶,那男的道:“您怎知道我们是墨家的人,又如何知道我的姓名?”
爷爷道:“看你们的模样就知道了。你的手,十指都颀长纤细,嫩如柔夷,术界中人,似你这样的年纪,又是男人,还能把手保养成这副模样的,极为罕见,所以这必是一双精研机关消息的手。再看你的面相,眼中神采与常人大异,必是常窥度机关消息所致,而五官面容,周身气度,骨骼体态,都与昔年的墨家家主墨宗旺有父子相,而论年岁,也是父子辈,因此我可以断定出你身份。”
墨守成喟然拜服道:“不愧是昔年五行六极中的第一高手,煌煌中土,陈公天默,天下真是已无人能及!”
爷爷道:“实是同侪厚爱,愧不敢当。”
明瑶低声道:“爷爷真是厉害!”
只听爷爷又问墨守成夫妇道:“贤伉俪缘何至此啊?”
我心中十分诧异,这档口,爷爷怎么有心跟这两个人说起闲话来?难道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除掉青冥子吗?
我忍不住要说话,明瑶却捏了捏我的掌心,我便只好忍住。
只听那墨守成说:“晚辈有个好朋友,在开封失踪了,他的家人来求晚辈帮忙,晚辈携妻子,又带了及几名弟子前来开封打探。到处都寻不着人,便去些偏僻的所在打探,恰好晚辈等人都精通些机关之术,无意中撞破了赌城的入口,便进得这里来。不过,晚辈等人进了赌城以后,没有寻到朋友,却遇见了这位教主和他的属下,唉……晚辈的六名弟子全都死在他们手上了。如果不是遇着神断先生,晚辈夫妻二人,也得把命送在这里。”
爷爷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们寻到了几处赌城入口?”
墨守成道:“晚辈等寻到了三十六处。”
爷爷道:“都在什么地方?”
墨守成道:“多半都在井中、地下道、湖中、城墙下。”
“好。”爷爷又问:“这赌城中的机关消息,在你看来如何?”
墨守成瞥了青冥子一眼,道:“说别的,晚辈不敢妄言,但若是说这赌城中的机关消息、暗道秘径、械备精器,以晚辈看来,不过尔尔。”
爷爷道:“能破得了么?”
墨守成道:“能破得了!”
爷爷微笑颔首,道:“好!”回头又看向青冥子,道:“你听到了么?”
青冥子点点头,道:“不愧是陈天默。你问这番话,无非是要我知道,我已进退无路,对你们,也无可威胁?”
爷爷道:“不错,这赌城,我们进得来,出得去,不怕机关,自然也不怕你。你已经没有后招了。”
青冥子道:“你心中其实早就知道如此,可刚才还要问得如此仔细,怕是为了照顾我?”
“照顾你?”
“是啊,我连番动手,虽然未损元气,但也耗费体力,你不愿意占我便宜,所以故意询问诸般事宜,其实是要我休养恢复。”
“你是个聪明的人。”爷爷点了点头,道:“可聪明人,该识时务,不该如你这般作为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爷爷是刻意在拖延时间,是要青冥子歇息,好不占他一丝一毫的便宜。
只听青冥子说:“我正是识时务,才这么做。”
“哦……也对。”爷爷忽然说道:“聪明人识时务,你虽聪明,却不是人。不但不是人,也不是鬼,不人不鬼,却在人世,实属堪怜。”
我以为爷爷这话是骂青冥子,却不料青冥子脸色骤变,道:“你怎么知道!?”
我心头一震,见其余诸人也纷纷愕然。
这青冥子,居然真的不是人?甚或不人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