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是怀疑孙淑英别有用心,而是孙淑英活泼贪玩,虽然杀人不眨眼,但骨子里却是天真烂漫,我怕她好耍贪玩,故意给我带错路,x
孙淑英却道:“姹女?她骗你的!”
我一愣:“啊?”
孙淑英道:“从求不得那里折而向西一路走,确实也能到吕布洛那里,但是路上全是机关暗器。”
我心中暗暗恼怒,道:“那个女人,这么可恶!”
孙淑英道:“等我见到她,替你杀了她!”
我忙道:“不用,不用。孙姑娘,我说谁可恶的时候,意思不是要杀她,你可别误会。”
孙淑英道:“哦。”
沉默了片刻,孙淑英忽然问道:“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杀人?”
我肃容道:“是。”
孙淑英把嘴微微一扁,有些不高兴,道:“为什么?杀人之前,非要思前想后吗?”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片刻,我问她道:“你有喜欢的东西没有?”
孙淑英道:“当然有啊,我喜欢哗啦啦、清凌凌的溪水,我喜欢外面清爽的气息,还有月亮,圆的、弯的我都喜欢。我讨厌这地下的沉闷,还有这些飘着烟的照明灯火!”
我道:“你是不是很少出去透气?”
孙淑英道:“因为吕布洛不让我去啊。”
我“嗯”了一声,她之前说过这个话头。我道:“你想想,你喜欢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是活的?”
孙淑英道:“活的?”
我道:“就是溪水是活的,才会哗啦啦的响,才会清凌凌的透彻,如果是死水,就没有响声,只会腥臭;空气是活的,所以才会清爽,要是死的,就会和这地下一样沉闷;月亮是活的,才会有时候圆,有时候弯,月亮要死了,夜晚就永远黑暗,你只能用那些飘着烟的灯火照明了。”
孙淑英瞪大了眼睛。
我又说道:“人也是一样,每一个着的人,都是一个鲜亮的,活蹦乱跳的命,都有养他们的父母和爱他们的亲友,你随随便便就杀了,这世上要添多少丑恶?要惹多少人伤心?要增多少怨恨?”
孙淑英默然不语。
我道:“那些罪大恶极的人,可以杀,他们活着本来就是一种丑陋罪恶,会破坏这天底下的美好。但是,像你这样,一不开心就杀人,时间久了,你就分不清楚真正的善恶,也没有真正的是非对错了,你会以你自己的喜好来判断人到底该不该死。你会杀错人,甚至变得滥杀无辜,杀人如麻,到最后就成了恶魔。”
孙淑英喃喃道:“所以刚才那些人才叫我小魔头?”
我道:“是啊。你说你很喜欢我眼神里的清澈和温润,你想想,如果你是一个大恶魔,我看你的时候,眼里就只能是仇恨、厌恶、恐惧了,你还喜欢吗?”
“不要!”孙淑英使劲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了!可是,哪些是罪大恶极的人,哪些人不是呢?”
我道:“这个,我以后慢慢教你,一时会儿也不好区分。”
孙淑英道:“你从来都不杀人吗?”
我道:“在外面的世界,杀人是犯法的。有时候正当防卫取了人命虽然不犯法,但是我其实也下不去手。那个吕布洛对你说杀人和杀鸡杀狗没什么区别,你让我杀鸡,我还能接受,让我杀狗宰牛,我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更何况是人?所以,杀人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过,有时候,情势所逼,身不由己,杀不杀人,我自己也左右不了。所以,我只能坚持自己的道义,能不杀,就不杀。”
孙淑英道:“我要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你来教我。”
我笑道:“你早点遇到我,我还是小孩子呢。”
孙淑英也笑道:“是啊,你年纪还没我大。”
我道:“其实那个姹女下场也挺惨,她的命没有丢,可也被我逼的把眼珠子给抠了。”
孙淑英道:“是么?她的本事可全在眼睛上了,只要跟她打个照面,就坏事了。”
“是呀,这里的人都邪门的很,我一直忍着没有看她。”我道:“不过,我听你之前说过,八大幻领,最弱,死最强?”
“嗯!”孙淑英忽然伸手一指,道:“你瞧,前面就是无苦住的地方。”
我道:“无苦?”
孙淑英道:“无苦就是‘死’,他常说,人活着就是受苦,只有死了,才会没有痛苦。”
我道:“他有什么厉害的本事?”
孙淑英道:“他的本事就是让一个大活人的觉得自己不如死,然后就真的去死了。”
我吃了一惊:“啊?!那怎么会?”
孙淑英道:“只要你心中有一丝痛苦,被他发觉,就可能会中他的幻术,然后慢慢的,你就会越来越难受,越来越伤痛,最后悲哀到难以遏制,只有自杀才能够解脱。”
我浑身发毛,道:“果然厉害!那他自己就没有一点点痛苦吗?”
“应该没有吧。”孙淑英道:“他自己就是个死人。他的下属也全都是死人。”
我又吃了一惊:“啊?!都是死人?”
“是啊。”孙淑英道:“你知道变尸吗?”
我猛然醒悟,道:“知道!原来他是变尸啊,怪不得!”
孙淑英皱眉道:“他自己是天尸,属下是一堆的噬尸、血尸、活尸、昼尸、夜尸、贪尸、戮尸、湿尸、僵尸恶心死啦!”
我暗暗点头,道:“天尸也还罢了,只是他的邪术厉害,你知道要怎么对付他吗?”
孙淑英道:“只要心中没有痛苦,他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心里觉得苦吗?”
我想了想,有明瑶相伴,叔父疼爱,父母健在,兄弟和睦,自己又练就了一身本事,儿子又快出了,温饱不用顾虑,哪有痛苦的地方?
于是我道:“我不觉得苦。”
孙淑英道:“那就好了,走,我带你去瞧瞧他!”
我“嗯”了一声,虽然心中确实没有觉得有丝毫痛苦,但仍旧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暗自戒备。
那房屋,状若坟头,院中还立着一尊大石碑,种了许多郁郁葱葱的树,像是松柏,真个如墓园子一般!
还未走近,我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臭味,不禁皱起了眉头,那确实是只有变尸才会有的特殊味道。
“大哥!大哥!”忽听有人厉声喝道:“你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入一具臭尸的魔障!?你快醒醒!”
我听见那声音,心中大喜,是叔父!可瞬间又是一惊,老爹出事了吗?
我立时加快了步子,飞掠几步,蹿入院中,只见院子里残肢断臂一地,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
腐肉污血之中,还站着十多个人,只有两人是身穿深蓝色麻衣的,其余都是白衣素裹。
那身穿深蓝色麻衣的,正是叔父和老爹!
他们两人衣衫褴褛,头发污秽,全身血迹,模样令人心惊!
老爹稍稍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眉头深锁,像是在凝思什么,脸上的神情悲戚而痛苦,一双手微微颤抖着,叔父和他面对面站着,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正在摇晃。
我心中一凛:“老爹居然中招了?!”
先前我所瞧见的那大石碑下,横着一口木棺,棺盖上蹲坐着一个人,肤色惨白,毫无血气,料想是无苦,只听他的嘴里喃喃念道:“陈汉,江湖人称你为神断,可你活了这么多年,究竟又有多少事情,是你自己断的?你心中多苦啊,何必强行压制呢?你身为族长,即便有苦也不能说吧?即便再苦,也要埋在心里吧?你不能对你父亲讲,因为你父亲已经把基业托付给你了,你不能对儿子讲,因为你儿子还要仰望你,你不能对你妻子讲,因为你妻子还要依靠你,你不能对你的兄弟族人讲,因为他们觉得你如神一般,怎么还能有苦衷,有困难?你说你活的这么累,活的这么痛苦,又何必逞强呢?死了吧,死了吧,死了才好啊,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死了就一切随心随意啦”
“你闭嘴!”
我厉声喝道,却发现叔父与我异口同声,也叱了这么一句!
叔父听见声音,看见是我,大喜过望:“道儿!你来啦!咋么样,没受伤吧?”
“大!”我跳入院中,道:“我没事,你们呢?”
叔父道:“我也没事,你爹本来也没事,我们好好的,料理了几十具臭死尸,没想到你爹就突然魔怔了。”
我也不及说别的,只捡重要的说道:“他是八大幻领中的‘死’,叫做无苦,他的本事就是利用人心中的苦施展邪术,只要心里头不觉得苦,他就不济事了!”
“原来如此!”叔父道:“我说的,你爹莫名其妙就这样了。”
我心中反倒诧异,暗忖道:“叔父无妻无子,不能继承义山公录,只能苦练相功,他心里头居然不觉得苦,老爹名满天下,身为族长,继承衣钵,妻贤子孝,倒是觉得苦?”
那无苦抬眼看我,道:“是武极圣人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