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片浑噩中,白浩对外界的感知逐渐清晰起来,他眼皮一动,缓缓醒了过来。
他甫一睁眼便被刺眼的白光弄得眼睛一涩,他忙眯着眼,片刻后再睁开时已适应了亮光,他看到左上方装着满满一大瓶药水的吊瓶,右侧则是一台正在运行的心电图仪器,滴滴滴的声音就是来源于它。
白浩身体十分虚弱,鼻子里插了氧气管,他动了动眼珠打量四周,这间三人间的病房里就他一人,白浩张了张嘴呆呆的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吊瓶,脑海中全是最后印入眼中白以楼难受哽咽的模样以及匕首切入喉咙时那真实的疼痛,白浩不禁缓慢的抬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很是光滑,并无伤口。
他愣愣的收回手,只是动了动就用尽了浑身力气,白浩闭着眼躺着,对于会出现在医院里一点也好奇不起来,也不想推测,再次醒来没躺在棺材里那就证明他们这次去改命成功了,他活了,可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什么情绪都没有,除了觉得累以及沉重的疲惫再无其他感觉,有一种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的感觉。
也不知道楼哥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获得自由,有没有解了心头之恨......还会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
仅仅是想到这几点,白浩就忍不住一阵鼻酸,闭着的眼睛始终无法阻止汹涌的泪意自眼角滑出,他无意识的捏紧拳头克制着情绪,心里难受得要命,只想钻进被子里去大哭一场,他还是无法承担着结局。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白浩忙抽了抽鼻子擦干眼角,微微歪过头去便听白奶奶焦急的声音传来:“快松手快松手,我的孙唉,血都倒回来了,把手捏得这么紧做什么,是不是哪里疼了?”
再次听到奶奶的声音,白浩忽然有种恍惚感,仿佛在做梦一样,他松了手,转过头去看向被白母搀扶进屋中来的白奶奶,他咽了咽口水滋润着干涩的喉头喊道:“奶奶,你的脚不方便,走慢点。”
白奶奶裹过小脚,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
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宽袍大袖,这是安顺特有的服饰,村中老人都这么穿,不过白奶奶更讲究些,围腰花色很是好看,腰后流苏随着走动而晃动十分好看,她走过来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白浩的额头,慈祥地说:“唉,没事没事,有你妈扶着呢,子奕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啊,我去给你叫医生。”
“没事。”白浩勉强笑了笑,套话道:“奶奶,我怎么躺这里来了。”
白奶奶责备道:“还说呢,你是不是没按时吃药啊,怎么在学校里发病了,还好这次没什么大碍,子奕啊,你一个人在外读书怎么这么不懂照顾自己,这让奶奶咋放心得下你出去,唉,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身体。”
“发病?”白浩又继续问道:“现在几月几号了。”
这话甫一问出来白奶奶与白母当场懵了,两人对视一眼,白母立即转身要出去,白浩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他忙喊道:“妈,奶奶,我脑子没问题,我又不像你们数着时间日子过,不知道今天几号很正常,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两人将信将疑的对看一眼,白母这才折返回来,去看了看白浩的点滴瓶,随后才小声说道:“今天四月二号,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这都要回家了,却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四月二号,过两天清明?
白浩蹙了蹙眉,猛地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愚人节过后,他出事的第二天。
居然回到了这个时间点,当时自己的药被那两煞笔换了之后就出事了,可现在只是进了医院,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没事了?命真的已经被改了。
白浩犹如当头棒喝般顿时懵了,如果自己的命真的被改了,那是不是代表白以楼的命也被改了,是不是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白以楼了,如果说刚刚只是因为自己的猜测而难过,现在的白浩已经哭不出来了,绝望到没有情绪。
他怔怔的看着屋顶,心里乱七八糟的却什么都没思考,纯粹发呆。
一旁的白母与白奶奶不住的唠叨着什么,白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片刻后又因身体虚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医生来给白浩做了检查后便允许白浩出院了,奶奶与妈妈雇来一辆面包车一家人坐回寨子,白浩扶着墙站在门外等着奶奶掏钥匙开门,他并未发现大门并未落锁,白奶奶上前去抬手欲敲门,朱红的大门下一刻就被打开了。
前来开门的是个瞧不出年龄的男生,他脸上一层茸毛,嘴唇边也有一圈淡青色的胡子,白浩疑惑的看着他,他与自己有几分相像,个头却比自己还要高且壮,他见到三人便忙跨出门来一把将白浩的手臂抬起来搭在自己肩上,未等白浩有所反应便对一旁的两人说:“奶奶,我来扶哥哥。”
白浩一脸懵逼的被男生架着跨进门槛往里走去,男生个头比他还高,白浩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被动的往里带,一时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男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刚喊自己的奶奶叫奶奶?喊自己老妈叫妈妈?什么鬼,这么算下来,架着他的家伙不就是他弟弟就是他哥哥?对了,刚刚他说扶哥哥,那自己就是他哥哥了,他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弟弟来了。
男生显然没发觉白浩的心思,他对着白浩说:“老哥,你腿没事吧,自己走一下啊,怎么全压我身上来了,特么沉死了。”
白浩被男生的话打断了思考,他这才发觉自己居然整个人挂在了男生的身上,他忙站直身体,嘴上说了句抱歉,被他拖着往屋里走。
身后的白奶奶骂道:“呸呸呸!嘴没个把门的,别胡乱说话,你哥他刚从医院回来身子骨正虚着,你气饱力壮的压一下能压坏你啊。”
男生噘了噘嘴,白浩顿时一阵恶寒,感觉一点也不真实,他全程懵逼的被架入厅中,乍一进屋便烟雾缭绕,是老皮烟的味道,白浩被呛得咳了数声,未看清厅内所坐何人在喷毒气,忙抬手来扇走烟味。
白奶奶甫一进屋子就碎碎念道:“你怎么又在屋里抽烟,还不快灭了,看你把子奕呛成啥样了。”
“知道了知道了。”一道苍劲的声音道:“我这就给灭咯,瞧你这惯得成什么样了,子奕,没事吧。”
白浩听到这声音顿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透过缭绕的烟雾去看这声音的主人。
屋中黄色的钨丝灯在这白日里开着反而让屋子里昏暗起来,白浩眯着眼看了半晌,才分辨出那在敲烟斗看着自己的老者是他死了不知多少年的爷爷!
白浩猛地被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出几步。
“老哥,你怎么了,腿软啊。”一旁的男生察觉到,遂莫名其妙的问。
白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白奶奶却先紧张起来,她急忙上前来拉着白浩往沙发上坐去,说:“身体还没恢复就好好坐着,让你妈去给你炖只鸡来补补身体。”
白浩无意识的点头,一脸懵逼的看着对面坐着的爷爷,随后又去看杵在一旁的‘弟弟’,开始试着分析这事。
难道说他这次改命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还将其他人的命也改了,所以爷爷并没有死之余,他还多出了个弟弟?
这是唯一能解释现状的合理推测,白浩心里想着,却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实在是感觉太过荒诞,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对面的老者发现白浩一直在看他,于是将烟斗放到一边,才一本正经地说:“你这孩子,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己身体情况特殊就该好好照顾好,还好这次没出什么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白浩不知道说些什么,以前常常幻想要是能有爷爷或者父亲多好,现在有了,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他点了点头便靠在沙发上没再说话,即便这行为很不礼貌,然而白浩现在脑子里混乱得很,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些改变。
这时一直杵在一旁的男生跑来挨着他坐下,以手肘拐了拐他,白浩疑惑的侧头望去,见他正神叨叨的看着自己,小声问道:“老哥,你没啥事吧,我咋感觉你怪怪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该不会是撞到脑袋,迟钝了。”
白浩斜睨他一眼,虽然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有些不适应,但这家伙却真实无比,可以说比这栋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真实,估计是他说话时带有一股网络段子手的感觉,白浩也不由把这金刚小公举当弟弟来看待,跟同龄人在一起,白浩的本性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他难得的笑了起来,说:“是你眼睛有问题了,比平常接收到的信息反应还要慢一倍,趁着还有得治,快去看看。”
弟弟道:“扯你的大鸭蛋。”
白浩:“......”
两人不住闲扯,全然无视了对面的白爷爷,白浩对于套话已熟门熟路,于是渐渐的套出了大概的情况。
他弟弟叫白杨,小自己两岁,家中除了白母跟白奶奶,还多了个白爷爷,当然,他们的爹依旧是个死人并没有复活,死因却不是因为那个病,而是去帮人家挖煤被埋在了煤洞里,他自己却是因为这病,也是因为那个被同学换药害得他倒在了课堂上被送进医院。
白浩听完一脸的深思,已经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了,他仍旧对此结局有种幻境般不真实的感觉,这比跟着白以楼到处穿还要虚幻。
毕竟他爷爷死了这么多年,不论是认知里还是记忆里,他爷爷就是个已经死了许多年的人,如今突然就冒出来坐在那里抽皮烟,饶是谁都无法接受,虽说他可能已经改了命,但先入为主的观念还是让他一时间不能坦然的面对他爷爷。
不过白浩不愧是个没心没肺的,只相处了几日,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之后,便欣然接受了。
多个弟弟,还多个爷爷,虽然很是怪异,如果这就是去改命后他所得到的回馈,他又怎么会介意。
何况这当中还都是白以楼的功劳,他又怎么可能不去试着坦然接受。
想通此关键后,白浩总算慢慢的适应了现状,多了两个亲人,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