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城东北现白骨邯城闹旱魃的事情便在城外传开了,红棉听到之后,五味杂陈,这事情多多少少跟她有关,如今闹成这样,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在流民围城的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情,真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
城中三位大人听到这消息更是目瞪口呆,这里头的诸多蹊跷让他们在案子毫无进展愈加复杂的情况下,倍感无力和丧气。李宝珍亲自派了一班衙役到现场勘查,并请了风雷观的道士们到场做法,但没想到这样一来,更是做实了旱魃一说,情况更加恶化。不过几位大人的目的并不全在旱魃一事上面,而是出于一种惊恐和好奇,就像是几个被人玩于鼓掌之中的提线皮影,一心急于挣脱被人戏耍和操控的命运一样。
塔娜被他爹禁足困在家里出不来,大风好像也被派去韩家老宅了,红棉本想把自己昨晚的经历告诉他们的,此时却无人倾听。加上邯城突然膨胀的灾情,让人心烦意乱。
好在有一件事把让糟糕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推开家门,只见红骁抱着青青在屋门口门槛上坐着,和一旁织布的嫂嫂说着话,青青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红棉看到这景象,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哥——你终于回来啦——”
窦红骁看到门口出现的红棉,面露喜色,却又故作严厉地说道:“去哪里了?你嫂子说你去达鲁花赤府上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和塔娜小姐关系好,我不说什么,可那达鲁花赤府你还是不要去,不好。”
“知道了哥。”红棉走上去抓住红骁的胳膊,撒了个娇,又冲嫂子使眼色,“嫂嫂,你看二哥一回来就教训我。”
秦氏笑着冲红骁道:“行啦行啦,刚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红棉的性子,饿了吧,我给你们做饭去。”
“哥,城外灾民围城了,你知道吗?”红棉抱着青青晃悠,一边对红骁说道。
红骁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是刚进城到的家。这局面不妙啊。”
“你没回衙门?”红棉问。
“回了,我在家就是为了等你,哪儿都找不到你。”红骁道,“上头派我带一些人去风雷观值守。”
“风雷观?我去就行了,你也要去?有没有搞错,让邯城最好的捕头去——”红棉觉得很不可思议,如今邯城内忧外患,有很多案子需要人主持,衙门里头庸才多,干活的人少。此时,派邯城最好的捕头去风雷观搞赈灾的事,这是多么不明智。而且此时出城去风雷观,实在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
红骁摇了摇头,“我本来想白天赶路的,但北边宁城流民闹得凶,甚至还死了人,我看这兆头不妙,办完事情便连夜赶了回来,一路上见灾民无数,惨不堪言。或许,对此时的邯城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应对这城外的流民了。”
“大人们可否提到我们该如何应对?”红棉接过嫂嫂递来的菜团子,对红骁说,“单单我们去也不管用啊,只有赈灾粮食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是朝廷的赈灾粮到了还是上头决定放义仓了?”
红骁又摇了摇头:“都不是。”
红棉听罢瞪大了眼,惊道:“都不是?那我们去干嘛?风雷观的赈灾情况我清楚,没多少粮食了。”
红骁点点头,表示他了解情况,“义仓倒是能开,可里头没什么粮食,我也是听人说的,去年往北边运皇粮,有些人中饱私囊虚报火耗,之后完不成任务便打起了这义仓粮食的主意。本想着今年新粮下来补这亏空,却偏生灾情严重,颗粒无收。如今大都那边布置了重重兵马围堵北上的流民,就是因为现在连大都的皇粮都已经遇到问题了,眼巴巴地等南边张士诚和方国珍的粮船,听说这俩人互相扯皮拆台,那粮船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地方上就更不要期望什么赈灾粮款了。”
“黑市上还有粮食交易呢。”红棉说,“总不能看着人饿死吧?”
“你是在说周家吧。这节骨眼上,粮食紧俏,黑市上粮价肯定猛涨,没人是傻子,买黑市的粮食赈灾,妹妹你天真了。”红棉看着红骁越拧越深的眉头,有股不好的预感,这次是要出大事了。但当着嫂嫂的面,二人都把担心放在了心里,吃过饭红骁休息了一会儿,等下午的时候,二人一起换上公服,出城来到风雷观。跟他们一起来的是衙门里不起眼的几个捕快,红棉认得但都不熟,很显然在这件事上,城里的大人们是动了心思的。
去风雷观的路上,红骁提到了盗贼案的事情,红棉把这几日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以及自己同大风塔娜一起查案的情况都跟红骁说了一遍,不过并未提到昨晚上韩家老宅和黑衣人的事情。等到了风雷观,便都把这案子放到了脑后。救灾如救火,如果无法救灾,很可能会引火上身。风雷观外的粥棚外人山人海,延伸到了官道上,把官道堵得严严实实,普通的赶路人如果想过去,怕是要脱层皮。
其实,这灾民也很可怜很无辜。本来想往北走找生路,可快走到真定的时候,听说前头死了人了,众人便慌了。前面有人回返,神色慌张,说有官兵围堵,灾民和官兵起了冲突,发生了流血事件。听到这情况,很多人便不再北上,都停在了真定。但依旧有灾民南来,真定告急。所以,这些灾民又遭到了镇压。之后又相继发生了宁城打砸抢事件、柳营暴动等,而如今,同样的事情或许很快会在邯城发生。邯城城门四闭戒严倒也是无奈之举。
第二天七月十二日下午,风雷观外的粥棚仍然在运行,但张婶悄悄对红棉耳语道:“红棉啊,这可如何是好?观里头也只有一两天的余粮了,如果赈灾粮食不到,这样下去的话,不光这些灾民会饿死,你我也都会饿死。上头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顾吧?”
红棉摇摇头,“婶子,这事我们兄妹也不清楚呢,只是说让我们来这里看着,也没说赈粮的事情。”
正说着,道观里头传出了一阵呼喊声,听起来乱乎乎的。
红棉闻声走了过去,心想一定是这些灾民又打架了,这种小事,她今天已经处理了五六次。有的打架是因为争半块荞麦饼子,还说的过去,有的却只是因为一言不合,这些人虽然饥饿,但并不缺力气打架,反而越打越凶。
红棉走进观中,看到围着一群人,吵吵闹闹,红棉挤了进去,看到红骁和另一个捕快站在其中,而地上有两个人,一个是个高个子灾民,只见他骑在一个人的身上,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只手攥着那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握紧拳头,做打人状。而被打的人一身道袍,是道士小七无疑,之间他在拼命地挣扎,奈何力气小,怎么都挣不脱,身上连连挨了数拳,但却并未发出声音。
红骁制止了那灾民的拳头,猛地把那人拽了起来,又推到了一旁,另一个捕快马上护住了小道士。
红棉上前查看小七的伤势,索性除了一只眼睛有点黑紫之外,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小七坐起身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呀,哥?”红棉起身冲红骁问道。红骁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到,并不了解情况。
红棉冲那灾民喊道:“说你呢,为什么要打一个出家人?”
高个子冷笑了一声,拍着自己身上的土,转身对其他灾民喊道:“老子从不无缘无故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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