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晃呀晃的脚,听见了宛白的问话之后,慢慢地停住,从摇椅上坐直了身子。
终于,来问了?
他还以为,这丫头根本不感兴趣呢,对嘛对嘛,温朗这么关心这个小丫头,二话不说将自己送过来,怎么可能没有别的意思?
李俊顿时兴趣盎然,连嘴角的笑容都微微怪异了不少,“怎么忽然想起来问我这个?”
“你不知道吗?”
宛白忽略李俊嘴角的笑容,自顾自地点点头,“那就算了,当我没问。”
说完,她竟然转身就想离开。
“别呀,别走呀,我没说我不知道,啧,你这个小姑娘性子怎么这么急躁呢。”
李俊急忙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赶紧上前将人拦住,“我就问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而已,段四姑娘这么关心温朗兄?”
宛白没说话,只眼睛看着他,大有爱说不说,不说拉倒的架势。
李俊这人医术高明,性情随和,就是有个毛病,喜欢刁难人,但是宛白发现,只要不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渴望,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就比如现在,宛白盯着他那双闪烁着好奇光芒的眼睛好一会儿,轻轻挪开,又想离开,李俊自个儿就扛不住了,“我说,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他泄气地又坐回摇椅,“真是不可爱,跟人打听事情也没什么诚意。”
宛白想了想,补充道,“请问,李公子可知道?”
“请问”两个字上,宛白加重了语气,十分诚恳的模样,听得李俊飞出一个白眼来,这就叫有诚意?
“温朗兄,确实在议亲,对方是徐首辅的孙女儿。”
李俊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地观察段宛白的反应,想看看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让他失望不已,小丫头听完完全没有反应啊!
他本来还想这丫头会不会伤心流泪,然而她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一转身,走了。
“所以呢?”
李俊眨巴眨巴眼睛,她就真的只是来问一下?问到了就别的表示了?
李俊晃着脚,脸颊微鼓着,啧,果真,一点儿都不可爱。
……
宛白回去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杜鹃和秋娘都在门外。
只剩她一个人了,宛白才放任脸上的坚持松懈下来,变成了茫然的模样。
加上上辈子,她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上辈子倒是在姜映南和段宛蓉的撺掇下,以为自己倾慕于人,做出让自己都不齿的丑态来,现在想想,她连那人长得什么样,都已经记不起来了。
因此当她发现,她对温朗有着依恋爱慕的情绪时,宛白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明明应该是敬畏讨好的,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呢?
扑在床榻上,宛白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可是,温朗要定亲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的写了一封信送出去。
温朗看见的话,会觉得她是个笑话吧?天底下怎么会有像她这样恬不知耻的人?怎么会有像她一样,弄不清楚情况,做出如此可笑之事的人!
宛白发出难受的声音,为什么温朗不告诉她?跟自己写两句话有那么难吗?她之前每一封信里,隐隐透露的情意他难道看不出来?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制止她?难道看她这样丢人现眼,就那么有意思吗?!
……
令宛白后悔不已,恨不得从来没出现过的那封信,如今,正被人拿在手里。
一个小女儿家小心翼翼试探的情绪,带着羞怯矜持的模样,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
温朗看着的时候,似乎能够想象得出,她脸颊上淡淡的粉色,从白皙的皮肤里透出来,如同初绽的花朵,粉嫩柔软的花瓣。
“少爷,首辅府给您下了帖子,请您去府里赴宴。”
阿离恭敬地出现,眼尖地看到少爷往匣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遮住微暗的眼神,少爷……,又在看段四姑娘写来的信吧?
首辅府对少爷的态度越来越和善,可是少爷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看不见了,明明已经很不常笑了,这样下去,少爷会不会忘记该如何笑?
“我知道了,下去吧。”
温朗声音冷然,阿离躬身离开,往后退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
“还有什么事吗?”
阿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少爷,段四姑娘那边,要不要,说一声?”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屋子里的温度瞬间冰寒了几分。
阿离脖子后面迅速渗出冷汗,硬是扛着温朗萧杀的气势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了两个字,“不用。”
“是。”
阿离这才迅速离开,等回过神,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
门重新关上,温朗坐在那里,脸色如同结了冰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挪向那个匣子,却没有伸手再去拿信。
段宛白每隔几日,都会给他写信,事无巨细,只要是她觉得有趣的,或是烦恼的,她都会写上去。
温朗知道,他做的事情是错的,他不该什么都不说,任由这一封封的信,带着期望送来他的手里。
可是他……,舍不得。
如果说了,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些,见不到一个个鲜活的影子在书信里跳动,仿佛能够听见悦耳的笑声。
他重重的一拳砸在书案上,浑身的冷冽似乎要将房间给冰封起来,他……,真的是一个很可恨的人!
……
“姑娘,姑娘您起床了吗?”
杜鹃在屋外拍了拍门,都这个时辰了,姑娘还没有起身吗?
轻轻推开门,杜鹃转过屏风进了内屋,却看见宛白躺在床上,面色潮红。
“姑娘!”
杜鹃急忙过去,轻轻摸了摸段宛白的额头,吓得惊叫起来,“天哪,怎么会这么烫?”
她立刻出门,去请李俊过来看看。
“病了?”
李俊挑了挑眉毛,昨天还好好的,只不过知道了温朗要定亲,回去就病了?
看看他说什么来着,果然有问题吧?唉,也是个可怜的丫头。
李俊去了宛白那里,见她果然烧得很厉害,脸色红得不正常,立刻开了方子让人去熬药。
“我给她扎两针,药煎好了立刻端过来。”
“是。”
杜鹃急急忙忙去煎药,秋娘留在屋里守着宛白。
几针下去,宛白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雾蒙蒙地睁开,眉头难受得皱出了好几道印子来。
“我……”
她开口想说话,可是喉咙生疼,发出一个字都疼得不行。
“你病了,要好好休息,老夫人那里有我的人在,不用担心。”
宛白这才松了口气,眉头微松,又想陷入沉睡。
“别睡啊,一会儿要喝药呢,怎么好端端的会病了?”
李俊又开始想八卦了,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是不是,跟你昨天问我的事情有关?”
宛白这会儿脑袋晕乎乎的,李俊的声音听在她耳朵里,嗡嗡的不真切,十分让人难受,她想睡觉,偏偏李俊还在说什么,她茫然地挥了挥手,想要将他的声音挥散,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
周围立刻安静了,宛白心满意足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秋娘立刻将眼睛看向别处,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姑娘怎么就那么准呢,直直地扇在李俊的脸上,李公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李俊要疯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虽然是无意的!连他的爷爷,也只是打过他的手板心而已!
他浑身都在发抖,直接干脆地将这件事情算在了温朗头上,这家伙,他要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想着,愤怒的李俊出了段府,去找温朗算账去了。
……
“小爷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种委屈!我就是再欠你人情,这也说不过去了吧?”
李俊在温朗面前手舞足蹈,其实他已经不在意了,但是如果能诓温朗一个人情,那也是极好的。
结果他说了这么半天,温朗只是皱了皱眉,“她病了?”
“那是重点吗?我说了这么半天,温大公子就听到了这个?”
李俊起毛了,眼睛愣是瞪成了核桃,冲到温朗面前撑着书案,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看,你看看,还有印子呢。”
温朗理都不理他,“堂堂李归鹤的孙子,这么小肚鸡肠可不好,要学会大气。”
“我……”
李俊一肚子想要骂人的话,只是似乎今天温朗情绪不好,他斟酌了一会儿,“你看要不这样,我欠你的就此一笔勾销了,怎么样?”
温朗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看得李俊又激动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都受伤了。”
“她病得……厉不厉害?”
李俊叹气,得,人家的注意力压根儿就不在自己的身上。
撇了撇嘴,“挺厉害的,烧得都迷糊了,不然怎么可能敢对我动手?”
李俊干脆将昨晚宛白来找他的事情也说了,“瞒不住的,我看她的样子,已经知道了。”
说完,李俊瞄了一眼温朗,“你跟段四姑娘,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