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6月,天色蒙蒙亮,洛阳火车站外,表哥倚在一辆大红色摩托车旁笑着向我招手,我大步跑上前,表哥一手拦腰把我抱了起来:“泥鳅,快瘦成排骨了啊!”
我看向表哥,皮肤黝黑,发丝间还略带些沙土,便笑道:“你是刚从非洲回来吧?”
两人一阵哈哈大笑,表哥发动起摩托车吆喝道:“走!喝汤去!”
摩托车发动机的隆隆声响彻黎明前寂静的街道,一溜烟就窜上了邙山。
村口的土坡下,表哥停下车说:“你先回去休息,我还要去工地。”
我跳下后座,表哥转头说:“今晚去瞎子家,不醉不归!”
“中!”
我挥了挥手,快步走回家中。
家门口石榴树上结了果,记得去年离家时还是只会开花,门前的台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我上前拍了拍门。
“谁呀?”屋里传来小铃铛熟悉的声音。
我心里一喜,大声喊道:“我!”
小铃铛打开了门,睡眼惺忪,看到我后愣了下,又扬起嘴角微笑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小铃铛笑起来还是那样的迷人,言语间流露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暖意。
离家一年,从未有过如此亲切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一把抱住了小铃铛。
发丝间,熟悉的芦荟清香,那是她12岁时我给她洗头发用的洗发水味,一瞬间我竟沉醉其中,双手紧紧地抱着小铃铛。她娇柔的身躯,隔着睡衣传来淡淡的体温。
我心一暖,吻上了她的额头,那一刻,已完全忘了我自己,脱口而出:“我钟意雷!”
好一会儿,小铃铛才抬起头看着我:“哥……演电视剧呢?”,双手还是紧紧地抱着我。
我一下感觉羞愧难当,放开了小铃铛,红着脸说:“不是……在外面呆太久了……想家了”,说完拎起地上的行李朝屋中走去,小铃铛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我。
滚烫的泪水浸透了我的衬衫,我呆站在那里,心中五味陈杂,这一年,她受的委屈一定不比我少。我转身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论演电视剧,哥哥我甘拜下风!”
小铃铛被逗乐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眼泪全擦在了我新买的衬衫上,她的笑点还是那么低。
走进屋里,离开前看的书还摆在原处,桌上一尘不染,显然有人经常在打理。
我问小铃铛:“爸妈呢?还在睡觉吧?”
小铃铛迟疑了一下:“出远门了。”
“去哪儿了?”我好奇地问。
“不清楚……去旅游了。”
“哦!”
我想起现在正是暑假,每年期末考试后,母亲学校的老师们都会出去旅游,便没再多问。
我从行李中拿出了回来时买的那件连衣裙说:“喜欢不?”
小铃铛眼睛一亮,伸手就抢了过去:“哎呀,你咋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呀?”
“我的妹妹,我当然最了解啦!”
见她那么喜欢,我也开心。
“嘻嘻……突然觉得吧,你眼光还是挺好的!”
“去年咱去商场,那件衣服明明就是你自己挑的,想让瞎子付钱而已,以为我不知道呀,就你那点小心思!”
小铃铛红着脸傻傻地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脸会红。
“我穿上试试哈!”
小铃铛迫不及待地走到了镜子前,毫不掩饰地就脱掉了睡衣。
雪白的肌肤,淡青色的文胸,淡青色的内衣,我脸一红:“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羞耻啊!”
“你不会闭上眼睛啊!”
女孩子果然天生都有暴露欲,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可眼睛还是不自觉地盯着看。
“真的好漂亮哦!”小铃铛换上了衣服在镜子前转来转去。
“那是当然啦,哥在外面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哪像你啊!”
“我怎么啦?”
“刚才抱你那么紧,感觉不到你一点心跳,没心没肺!”
小铃铛突然脸色暗淡了下来。
我看着她大笑:“诶呦,小天使还会生气呀,跟你开玩笑的,知道你肯定也惦记着我呢!”
“真是自恋!”小铃铛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瞎子家的庭院中,一张方桌、几碟凉菜、两框洛阳宫啤酒,四个人又聚在了一起。
瞎子笑呵呵地说:“呦,小公主今天真漂亮呀,当我女朋友咋样啊!”
“好啊!”小铃铛傻笑着。
表哥瞪了眼瞎子:“先去照照镜子看你长啥样!”
我摸着小铃铛的头:“姑娘,咱能不能矜持点呀!”
院子中一片欢声笑语。一年没见,几杯黄汤下肚后,大家竟然都沉默了,就连一向开朗的小铃铛也低着头不停夹菜。
“泥鳅,这一年在外头过得咋样?”表哥先开了口。
“挺好的,你们呢?”
表哥看了眼瞎子,瞎子低头闷了杯酒,表哥也端起杯子闷了。
“咋了?出啥事了?”见两人不说话,突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前阵子出了点儿事。”
表哥声音很小,给我倒了杯酒,说:“那块铜镜又出现了。”
“啊?”我被铜镜两个字给惊到了,童年的记忆一下子全从脑海中翻了出来。
随后,表哥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给我讲了一遍,听得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瞎子又说:“更奇怪的是,早上进屋发现那个女孩儿竟然不见了!”
“该不会是被……”我瞠目结舌。
“没有,我们看了,那蛇肚子里只有白米饭。”
小铃铛睁着大眼睛问:“蛇是不是那个女孩儿变的?”
表哥笑了:“你这孩子动画片看多了吧,那女孩儿应该是自己走了,毕竟来历不明。”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幻想,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应该尊重科学。
表哥转头对瞎子说:“去把那铜镜拿来让泥鳅看看,他最熟悉。”
瞎子起身取来铜镜,打开庭院的大灯,铜锈之中熟悉的纹理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伸手一摸,寒意瞬间袭来,撞击着我每一个脑细胞,我大叫道:“是同一块!怎么可能?”
见我如此惊讶,小铃铛好奇地拿了起来:“哎呀,怎么这么凉啊!”
手一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缕蓝色的光从铜镜的裂缝中照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