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阁]谢玖一大早起来就等着舒宜,谁知一直到了晌午仍不见他的鬼影。
不过,等不到他,却将咸熙宫的郭嬷嬷给等来了。
郭嬷嬷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后宫里一等一的大红人,虽说素来谨守本份,没因为太后毫不掩饰的厌恶,而对皇后稍有怠慢。一向尊敬有加,礼仪上没半点儿让人挑出错处的地方,但今天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
谢玖抬眼看了看郭嬷嬷,分明看见郭嬷嬷那张老脸僵硬的厉害,眼神居然有两分恐惧的神色。
只郭嬷嬷这样的表情,谢玖就什么都明白了,不禁抿唇一笑,连忙赐座,吩咐花真上茶。
“不劳皇后费神,奴婢说几句话也就回了。”郭嬷嬷连声谦让,双手半举高作推辞状,全身的身体语言都在表达无限的恭敬之意。
天知道,昨晚她是经历了怎样一番艰难的心路历程,亲耳听着御医确定了晋安公主怀的是死孕,经历了晋安公主那惊天动地的嚎哭,她身心俱疲。不仅她,连太后听说了,一宿也没怎么睡。
晋安公主二十多岁第一胎就这么没了,吃了不知多少补药偏方才得了这么一个胎,说没就没了。
固然晋安公主的事令人唏嘘,可令人震撼的是皇后这双阴阳眼儿啊!
郭嬷嬷双手握拳,她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连脑供血都有些不足了。事实上不只她,听值夜的宫女说,昨晚太后也是翻来覆去整整前半宿都没睡,跟烙饼似的,一大早俩眼睛下青黑一片。明显睡眠不足。
以前愉太妃的死,太后还能往宫人们嘴巴不严上赖,现在晋安公主这活生生的例子摆着。连御医都不知道的事,谢皇后看上一眼就说是死胎。太后想了一宿也没找到借口,与其说是吓着了,不如说呕着了更合适。
太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第一次露出老态,可怜巴巴地叹了一早的气。
御医得了太后的吩咐跟随宜安公主回府,为免死胎留在腹内对母体造成伤害,当晚就在驸马府将死胎取了出来,赫然是四个月已然成形的女胎。
尽管宜安公主身心受创。第二天还是派了心腹到咸熙宫亲自代公主拜谢太后,若非太后关爱请了御医,就宜安公主反应迟钝的身体,真是不知拖到何时才会发现腹死腹中。
太后于是赏了一堆大补的药物到驸马府,又叫下面转了一车安慰人的话过去,最后想起昭阳宫,太后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事多亏了皇后没偷藏心眼儿,和太后坦诚相见,才救了宜安公主一命。于是便叫郭嬷嬷过来。转告皇后一声,顺便夸了夸皇后。
话说到一半,舒宜就从外面飘飘悠悠地进来。呲着大板牙,一听郭嬷嬷说的是宜安公主的事,他当时就来了兴趣。
昨天皇帝的千秋,大燕举国欢庆,连他们那些鬼都相聚到晓荷池边儿庆幸,鬼气森森的直作到早上才散。他就是在那里听人说起在宫门见到宜安公主顶个死胎的肚子进宫,不知哪个倒霉鬼因为夭折,又要在阳间不知晃悠多少年才能投胎。
谁知一回到昭阳宫就听到现场版,可惜那郭嬷嬷说话慢条斯理。经不起舒宜那急性子,往往不等郭嬷嬷说完。他就忍不住让谢玖翻译开问,谢玖嘴角抽搐。可当着那么多人,不便说舒宜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详细到她根本想不到舒宜堂堂一个大男鬼,这般八卦是为何?
郭嬷嬷惯是察颜观色的,从皇后不自觉地往她身边瞥,时不时地皱下眉,她就察觉了古怪,只觉被皇后瞅过的半边儿身子发冷,肝发颤,连那半边儿头皮都一阵阵地发麻。
拿太后当借口,没说几句话就赶紧告退,连花真奉上的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跟被夹了尾巴似的忙不迭辞了皇后。
谢玖好笑地看了眼直吧唧嘴,明显没听过瘾的舒宜。
“俺看她是饮食出了问题,吃了不少相克的东西,才出了死胎,再有她才几个月就和驸马来个激情的碰撞,有一半是因为饮食,另一半就是让那驸马给撞掉的。都说男人管不住下半身,怎么那胖丫头也管不住?”舒宜啧啧有声,直摇头。“皇家也都是些没脑子的货,俺在宫里一年多,算看明白了,急脑残、二百五,神经病,腌臜龌龊事集大成者,就是皇宫了。”
最后,他下了结论。
“俺看那驸马不大地道,让胖丫头小心些吧,别是看上别人,嫌胖丫太胖,骑着不舒服,起了歹心吧?”
如果不是有人在!
谢玖目光阴冷地瞥了舒宜一眼,只看得他激灵打了个寒碜。
他越发口无遮掩,在她面前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如果不是担心吓到人,她现在就捧着小八卦狠狠地给他一顿照。让他嘴上没把门儿的,什么话都说!
“花真,你挑几件贵重首饰,再将皇上昨天送过来的燕窝取一半,挑些补身子的药材,亲自跑一趟驸马府。”谢玖淡淡地吩咐,至于小心驸马那些话,她还是说给太后,让太后掂量办吧。
毕竟她与宜安公主没什么交往,冒冒然捅出来,人家信了倒还好,若是不信,还以为她是因为宜安公主被大长公主利用带将浸了毒的首饰在这儿打击报复,挑拔离间呢。
固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有极重要的一点。
每每谢玖在太后脸上看到那股憋屈的表情,明明膈应却又隐忍的脸,她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甜在心里,美在心头。
好吧,她和皇帝在一起时间长了,也神经病了。
“奴婢知道了。”花真脆声儿地应下,就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又被皇后叫住。
“派人去长夏宫看看,秦溱怎么样了。”
花真眨了两下眼睛,没等到皇后接下来吩咐赏赐的话,这才走了出去。
直到屋里没了其他人,谢玖才将视线移到舒宜脸上。
“唉哟,俺就是个乡下小大夫,没受过教育,没见过世面,嘴里难免粗糙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见怪哈。”舒宜从皇后骤然变冷的眼神里,就明白事儿坏在自己那张欠嘴上,于是连忙露出讨好的谄媚笑容。
没办法,做个鬼也不容易,谁让皇后是金主,他只能听令儿行事,才有香吃有钱花,在宫里这么消遣呢。
那笑实在太惨不忍睹,谢玖瞬间就将眼神儿给挪到了阳光明媚的窗外。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她沉吟道。“你去秦夫人身边帮我盯着些,她有任何举动,见了谁,说了什么,你都帮我留心。”
“秦夫人?秦溱她娘?”舒宜不明所以地飘到谢玖面前,认真地盯着她的脸,黑少白多的三角眼几乎瞪成了斗鸡眼儿。
他怎么知道秦夫人住哪儿?
再说,秦夫人是个什么角色?不过是倒台的秦氏的嫂嫂,也值得她派出他这一员猛将,贴身跟着?
是皇后嫌宫里这帮妃嫔战斗力太弱,把战场扩大到宫外,重开地图,先拿要对比较弱的秦夫人开刀吗?
谢玖只道:“住址我会告诉你,你办成这事儿,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舒宜顿时雄心万丈,“俺要一个坟头!最上等的棺材,还有寿衣,还有……还有……你以后不许用那八卦照俺,俺就是嘴贱点儿,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谢玖轻轻一笑,交易达成。
“任何事都别漏。”
“你就放心吧,大长腿,为了俺的坟头,这事儿也给你办妥妥的!”
因为灵魂和身体的联系,哪怕他的尸体早被扔弃到城外的乱葬岗,他也不担心找不到。
以前是因为他的鬼魂过的好好的,他就没想尸体的问题。现在谢玖许了愿,他就忽地想到这个一茬,人死一了百了,但若有个葬身之所也使他心安了。
前世谢玖回京师到进宫前有九年的时间都住在秦府,不管死多少回她都不会忘记那有她作为少女的全部记忆的宅子。她将地址交待给舒宜后,舒宜就头也不回地飘出了昭阳宫。
“等俺的好消息吧!”离的老远了,还传来舒宜破锣一般的嗓音。
谢玖这才松了口气,不由得揉了揉额。
从昨天她见了自家娘亲,她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娘亲对她的关怀维护,她再清楚不过,一旦娘亲心里起疑,只怕她要做出些什么。前世就是,娘亲自己不争不斗,根本不屑宅子里那些阴谋阳谋。不过一旦事情惹到她的头上,哪怕她没受到伤害,娘亲立马就变身,把暗中主意打到她身上的,一个一个地打发卖了,这才震住那些个七弯八拐心思的。
如今她看秦夫人分明是起了疑,若由得秦夫人在外作为,只怕像昨天对付秦溱那样,皇帝绕过她就直接处理了,她连个回护处理的时间都没有。
昨天的事,皇帝是根本没想瞒她,这才做的这般显眼,一旦秦夫人做事触及皇帝的底线,她也不敢保证皇帝会看她容忍秦夫人到什么程度。万一皇帝下了狠心,无声无息地令一个人消失对皇帝来说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初时重生,她只当上天是在捉弄她,让她成天见鬼。
她怎么也料不到会走到这一步,居然就这么一步一步,和自家娘亲牵扯出这莫须有的爱恨情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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