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风雪吹的厉害,沈流云躲在韦禄的怀抱中,却十分安稳。
——那呼啸的风雪被灵力挡在外面,一丝一毫也吹不进来。
沈流云待在他的怀里,一时间竟生出一些他也许真的是可以依靠的错觉。
韦禄道:“你师父曾向我提过你与你的两个兄弟手足情深,要分开你们恐怕并不容易。所以你并不需要担心,本君会把你的两个兄弟也一起带走的。”
沈流云此时心里依旧难受的不行,听到这话顾不得为师父的情状伤心,急切问道:“我哥哥呢?您过来时看到我哥哥了吗?
之前萧宅遇袭,哥哥与我们分开走了,恍惚就是您之前过来的那个方向。您过来时,可曾看到哥哥的模样吗?”
韦禄道,“虽然不曾看到你的兄长,但我过来时已经派我的师弟前去寻找。不必太过担心。”
“多谢您,前辈。”沈流云擦擦眼泪,感激道。
韦禄板着脸道,“还叫前辈?”
“……”沈流云抿着小嘴儿,不肯说话了。
韦禄叹了口气,纵容的无奈道,“罢了。
古人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是好事。
我知你心有疑惑,不敢信我。但天长地久,总会看见人心,你终会有相信我的那一天。
且先跟本君走吧,雪野冰寒,去换身衣裳。”
他将沈流云抱了起来,再度踏上飞剑。
沈流云抓住他的肩,略有不安忐忑的申辩道,“非是如此……。
……小云……小云并没有不相信前辈。
只是家师尸骨未寒,小云又岂能改投他门?
至于风风……
师父曾说,风风并没有灵根,我若没办法寻到机会改变,又岂能轻易带他进入那个世界?
到时候,不过徒增他的痛苦罢了。
如此还不如做个快快乐乐的普通人。
我想要我弟弟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哪怕是作为普通人。”
虽然不曾真正的经历所谓的修真界,但从之前师父的只言片语及态度中,并不难猜出,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风风没有灵根,他怎么可能傻傻的将自己没有自保之力的弟弟放在那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
更何况此人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敌友未明,他又怎么可能将好不容易才送走的弟弟轻易暴露在人前?
即使真的要将弟弟一起带走,也应该是他确定了周围的环境绝对安全之后。
假如真的一切妥当,他自然有的是机会回来把弟弟带走。
“……”韦禄……
韦禄眼瞳动了动,深以为然:“好孩子。
——你既然如此决定了,那本君也不便强求。只是,若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主意,定要知会本君。莫要压在心里,积成了魔障。”
“嗯。”沈流云乖乖点头,心里对他的信任,又加深了几分。
……
韦禄和钱旭并没有打算杀那三兄弟任何一人,但在留他们一命的前提下究竟教训到什么程度却是随意的。
陶花雨像疯了的小爷狗一样扑上来——即使他抱了必死的决心,依旧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有时候实力所产生的巨大鸿沟,并不是决心与意志就可以弥补的。
——钱旭仅仅是一挥手,衣袖卷起气浪夹裹着冷硬的雪花砸在陶花雨的胸前,将他抽飞了出去,直直的撞在林中树上。
‘咔嚓’一声脆响——
陶花雨从树上弹了下来,砰的落在雪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几次都栽了回去。
“咳!咳咳……咳咳!”丝丝刺痒由闷疼的胸口泛起,抑制不住的咳嗽自喉间沉闷逸出。
他想压制住自己咳嗽,不让敌人看了软弱的笑话,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本能。
他闷闷的咳嗽着,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挂落,滴溅在身下洁白的冰雪里。
如上好的宣纸上绽放的红梅,艳丽的有些刺目。
他的手紧紧抠着树皮,抓着树摇摇晃晃的从雪地上奋力爬了起来。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钱旭,漆黑的眼眸里俱是宁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决绝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冲向钱旭。
钱旭脸色骤寒,冷哼一声:“找死!”
——一剑挥下!
庞大的剑光携带着无尽的冰雪,轰然而至——
“咔——”
那一往无前的犀利剑气,却被一道薄薄的光弧接住了。
那一弯天青色的圆弧像是清晨曦阳未出的天幕,清澈透亮。又像晴夜东升的一月弯钩,皎洁生辉。又像薄胎的细瓷,精致优雅而脆弱。
它轻薄、明亮,脆弱的仿若不堪一击,却稳稳地接住了钱旭那如开山裂石一般气势恢宏的一剑。
抖都没抖一下。
高下立分。
钱旭脸色变了几变,随即神情恭敬朗声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修行?
晚辈青阳界钱旭,前来执行内务追杀门中叛徒之后。还请前辈行个方便,晚辈立时便会离开。
如不慎打扰前辈,还请前辈宽恕。”
一位气质高洁容貌清隽的青衣书生从林中悠然走出,看也没看钱旭一眼,反而兴致勃勃的盯着陶花雨,似感慨怀念的低笑呢喃,“……真是,漂亮又熟悉的眼神呐。”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陶花雨冲向钱旭的势头被青弧阻了一阻,被那一口气压制着的伤势立刻以更加凶猛的姿势反扑过来。
他趴在雪地上,不停的咳嗽,断断续续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呛得他十分狼狈。他却浑不在意,一双黑煞凶恶的眼睛死死盯着钱旭,如小狼崽子一般仿佛想要将他撕成碎片。
凶残,狠戾,带着股悍不畏死、不死不休——宁可豁出命去玉石俱焚也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的狠劲儿。
……那仿若可以撕碎一切的绝望与憎恨的眼神,真是漂亮极了。
青衣书生饶有兴趣的走到陶花雨的身边,屈尊降贵地蹲在他的面前,绿的醉人的碧玉笛饶有兴趣的敲着掌心,问,“小家伙,你想报仇吗?”
“想!”陶花雨毫不犹豫的回答,满脸泪水的大声嘶吼道:“——我想让他们所有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价!”
“咳!咳咳!”
话未说完,被怒吼牵出的鲜血便咳得止也止不住。
“前辈……”
而另一边,钱旭却变了脸色。
——话已至此,他又如何会看不出这忽然出现的青衣人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他的目光左右搜寻游走,已然生了想要逃走的退意。
青衣书生依旧对他视而不见,继续对陶花雨问道:“你想要力量吗?可以报仇的力量。
跟我走,我可以给你力量。
——可以让你为所欲为的力量。
要跟我走吗?”
陶花雨执拗疯狂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在辨认他话中的真假,但他的话实在太动人了,动人到即使哪怕他是个居心叵测的骗子,陶花雨也愿意去相信尝试。
陶花雨死死地盯着他,郑重的点头:“好!我跟你走,但我要先报仇!咳……。”
“报仇?”青衣书生浑不在意的漠然道,“非常简单。”
他刚要随手抹杀钱旭,便听陶花雨慌张的道:“——我自己来,你别动手!”
“哦,自己动手?有点傲气。”青衣书生说,看待他的眼神更加欣赏满意了。温文尔雅的浅浅微笑道,“既然如此,本座就饶他一命。
先送他一点小东西做给你的见面礼好了。”
通透醉人的碧玉笛横在微粉的薄唇之前,悠扬奇异的笛声在他唇畔响起,瞬间疾风停止,而飘飞的细雪却诡异的大如鹅毛。
“啊……”
钱旭像是听到了什么痛苦的声音,抱着头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上,痛苦的呻/吟打滚,哀叫连连……
肉眼难以看到的黑气,丝丝缕缕的从他身上溢出,向眉心汇聚而去。
一点黑色的魔纹在他眉心浮现。
那花纹迤逦诡谲,繁复深厚,显然早已魔根深种。
“嗯?”青衣书生微微有些惊讶,望着那黑色的魔纹放下笛子惊异道:“……居然已经被人种过心魔了吗?”
他仔细打量着钱旭的神态,若有所思:“看上去,倒有些像是那老魔头的手笔……”
他略一思索,不禁莞尔失笑:‘不想那小魔女虽然背叛了她师父,行事作风却颇得她那心狠手辣的师父几分真传。’
幻世天魔是魔道至尊之一,他手下的势力还看不上小世界这样的杂鱼。在这方小世界之中,能出现一个种魔手法颇有幻世天魔之风的,必然是他那位言传身教多年、如今又背叛了他、将他从天元大世界引过来的亲传弟子无疑了。
他心中明了,陶花雨却毫不知情。他盯着满地打滚的钱旭,挺有些惊疑不定地无措:“……前辈,这是?”
青衣书生如月朗风清般潇洒文雅,不以为然笑道,“惑神魔音罢了。
本座曾有一位故人精于此道,昔日曾有幸体验一番,至今难以忘怀。吾见之还算有趣,遂拿来无事玩耍一番。”
……呵呵,这是玩耍?
陶花雨不禁又看了那仿佛痛不欲生的钱旭一眼,明智的决定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转而对青衣书生请求道,“晚辈还有两个弟弟,能不能拜托前辈代晚辈看看他们现在如何?
晚辈大弟乃是金木双灵根,资质远在晚辈之上,咳咳!咳咳咳!若是能,咳!我们三兄弟,若是能有幸跟随在前辈身边做个童子咳!咳咳……晚辈不胜……荣幸感激。”
青衣书生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你莫不是想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座,可不是善心的好人。”
陶花雨微微一怔,悲哀惨笑道:“咳,前辈说笑了。于晚辈而言,好坏善恶又有何区别?
无论正邪善恶,您帮了我,便是我的恩人,仅此而已。咳!”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家伙……”青衣书生仿佛被逗乐了,嗤笑道:“也罢,本座看你顺眼,就帮你一次。”
“多谢前辈。”
陶花雨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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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花雨:呵呵,故人?
红尘书生:怎么?敌人就不能是故人了吗?
【没错,钱旭和韦禄早就已经心魔深种了,修为更低、心性更懦弱的钱旭甚至心魔已经彻底成型了——之前在桃花村杀害萧问天的时候,钱旭听到了一声(男性)冷笑,修为比他高的韦禄却没发现,就是因为,那是他的心魔在笑。
而现在,韦禄的心魔也开始慢慢发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