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花蹁跹广度里
郑宫的婢女,入宫年纪一般在十二岁以上,而木槿和晚樱则是在始龀之年入宫,确实是个例外,此中缘由皆是因为我和子蛮王兄。
我是郑宫唯一的公主,深得君父喜爱,明珠台的婢女自然挑选的,都是宫中最为细心周到的宫女来服侍,生怕有个闪失,照顾不周。所以随身侍候我的都是姑姑、嬷嬷们,刚入宫的新鲜劲儿一过,实在是无聊的紧。君父又不让我出宫,本公主只得日日在这宫中胡闹,直到木槿和晚樱的到来。
她俩都不是待选的宫女,以她们的身世,是很难进宫的。
都说郑国最心善的公子便是公子蛮,这可真的是实至名归。木槿、晚樱和豆子,他们都是王兄所救。
十年前,子蛮王兄出宫,正碰上年仅八岁的木槿,头插着稻草,跪在太平街上,卖身葬父。那是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子蛮王兄见她年幼可怜,给了她几釿布币,便要走。结果,木槿非是跟着,说要报答王兄的恩情。
那时的子蛮王兄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哪有本事领个小丫头回来,况且,那可是郑宫,想想也不可能。但见她着实可怜,又确实无处可去。正巧公子蛮身边的一个侍卫,家住城外的村中,于是便给王兄献计。子蛮王兄觉得可行,便把她暂时安置在一农户家里。
晚樱的身世也很是可怜,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正因为她的缘故才会去世,父亲和家中长辈便认定她克父克母,一直不待见她。
后来,父亲娶了二娘,续了弦,就更没她的好日子过了。二娘生了一个儿子,便当着父亲的面,把她卖给女闾。鸨儿见晚樱长的有几分姿色,想着好好调教她,以便将来卖个好价。
那时的晚樱不过六岁,也知道这女闾不是什么好去处,来来往往都是些寻花问柳之徒,几次逃跑被抓,打的死去活来。
可鸨儿倒是有办法,那一下下够疼,但愣是一点儿伤都不曾留下。可最后一次逃跑,鸨儿下了狠手,那荆条生生地打在皮肉之上,血花飞溅,趁着鸨儿打累了,停手的间隙,娇小的晚樱冲出女闾大门,正好撞上路过的子蛮王兄。只见晚樱头发凌乱,小脸上还挂着未尽的泪珠,身上衣衫可见血迹斑斑,这才被拦了下来,问清原由。
子蛮王兄心生恻隐,便替她赎了身,要不是身后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鸨儿还想着敲诈一笔,开口便是一千釿布币。晚樱机灵,仗着身后有靠山,大声说那鸨儿当初才花了二十釿布币买的她。子蛮王兄给了三十釿布币,鸨儿还不答应,但见他身后几个壮汉面露凶色,这才作罢。
晚樱幸得子蛮王兄所救,这才逃离那虎狼之窝,又领她去医馆救治,心中自是感激涕零。
可救了晚樱之后,王兄便犯难了,只能送到木槿所在的农户家里。但见木槿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边又忙着烧水,披头散发,一副小叫花子的模样,又觉得不忍。
子蛮王兄让那家农户务必好生照顾,又塞了些布币,答应会尽快想办法接她们。可那时的王兄毕竟还年幼,又如何帮的了她们,整日里愁眉不展。
那一年,我才五岁,刚入宫不久,什么也不明白,但别人的脸色还是看的分明。便怂恿去疾王兄,让他去问问公子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这些事情告之与我们。
“这有什么难的?让三王兄去求君父便是,把她俩带进宫来。”
“我?”去疾王兄一脸为难。
“嗯,咱们仨人,你年纪最大,当然是你去。”
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在去疾王兄看来,却势比登天。
“可君父不会听我的,还会斥责我一顿。”
“为什么要斥责于你?”
“七妹,你想,王兄我是位公子,带两个婢女入宫算怎么回事儿?”
“算怎么回事儿?”
不懂……
我直摇头,一脸茫然的盯着两位王兄。
“总之,这件事情,得好好商量一下。”
于是,再三思量,才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我便去求了君父,嫌身边没有同龄的玩伴儿。君父一听在理,宫中全是公子,只有我一位公主,便要张罗着选大夫们的女儿,到宫中来给公主作伴。
只得再次拜托君父,此事务必要两位王兄帮我去物色,别人挑的我不依。
君父拗不过我,知道我与两位王兄关系最好,便去喊了两位王兄前来。
那时,去疾王兄已有十二岁,才思敏捷。他听君父如此这般一说,便向君父提议,大夫们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怕是不能更好的陪伴公主。不如找两个身世清白、普通人家的女儿,带进宫好好调教。她们肯吃苦,又能更好地照顾服侍公主,以后若公主出嫁,也好有个伴儿,一举数得。
没曾想,此事竟然这么容易便得了君父的同意。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子蛮王兄去领了木槿和晚樱过来。她俩虽少不更事,但也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对于当时她们来说,就是远离以往那些饥寒交迫、食不裹腹的日子。
但又不知道如果表达对子蛮王兄的感激,只得跪下,连连磕头。王兄赶紧扶她俩起来说,想要报答他,那就请一生忠于七公主。
她俩刚进宫那会儿,虽然仔细地打扮过了,仍然又干巴又土气。一个名唤春秀,另一个叫杨花,拘谨地扯着衣角,低头不语,我看着倒觉得稀奇。
围着她们转了一围,我低头想去看看她们的脸,她俩倒是把头低的更往下,都快趋地上了。
“你俩抬头。”
她们这才怯怯地抬起头来,却不知道往哪儿看,木槿虽然抬头,眼睛还看着自己的鼻尖,两只眼珠子斗在一起。晚樱则把头抬的高高的,却是紧紧地闭着双眼,我忍不住开怀大笑,旁边的宫女也被她俩逗乐了。
我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你们好好地看着本公主回话。”
“是!”
“原来眼睛不斗呀?”
“哇,公主好美。”只见她俩突然眼睛亮亮的,满脸的惊叹。虽然从小听惯了这样的夸赞,早已是习以为常,但她俩的我听着心里欢喜。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回公主,奴婢名叫春秀,今年八岁。”
“春秀?”
“是!”
“进了明珠台,你以后就叫……”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墙角的木槿花现在开的正好,你就叫木槿吧。”
“谢公主赐名。”
“识字吗?”
“回公主,奴婢不识。”
“你呢?”
“回公主,奴婢也不识。”
“嗯,等着跟我一起学吧。”
“谢公主。”
“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木槿轻撞了她一下,这才重新回道,“回公主,我,奴婢我……”一着急,更是错误百出,满脸涨得通红。
她那滑稽的样子,再次逗得众人皆是捧腹大笑。
敏姑姑轻声安慰道,“这孩子,别着急,慢慢说。”
“是,奴婢名叫杨花。”
“姑姑,你看她的脸红成这样,就像樱花一样,那就叫晚樱吧。”
“谢公主。”
“多大了?”
“六岁。”
“六岁?怎么看着比我还矮,是不是看本公主年纪小,便诓骗我。”
“奴婢不敢。”她赶忙跪下道,木槿也赶紧跟着一起跪下。
“回公主,晚樱确实有六岁了。”
“公主,我……奴婢以前都没吃饱饭过,所以长不了个。”大家都被她直白的述说给逗乐了,可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怜悯。
“赶紧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
“谢公主。”
“以后你们就跟着本公主一起用膳吧。”
“太好了……”晚樱话还未说完,木槿偷偷地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再次跪倒说,“奴婢不敢。”
还未回过神来的晚樱,也是踉踉跄跪倒,“奴婢不敢。”
“刚才说了,别动不动就下跪,吓本公一跳。”
“是,请公主恕罪。”
八岁的木槿,谨慎懂事,虽然年幼,但入宫前,子蛮王兄的吩咐,和刚才见我之前,嬷嬷又反复嘱咐她们,她都一一记在心上。而晚樱只比我年长一岁,心性就是个孩子,天真无邪,机灵好动,特别有趣。
然后我又指挥着婢女给她俩换装,又让人给她们多做几套新衣。换了一身衣衫,这才看着顺眼了许多,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木槿和晚樱自是万分欣喜,本公主也是,明珠台突然来了两个活生生的布偶,本公主忙得根本停不下来。
而后,敏姑姑又带她俩去见了母妃,母妃的问话,她们都一一认真作答,一开始还有些拘谨。敏姑姑让她俩随意些,大胆回话便是,说错了,母妃也不会怪罪她们。
这倒好,木槿还稍微斟酌一下用词,晚樱是有问必答,一股脑儿全说了,逗得母妃和众人皆是笑逐颜开。
母妃对她俩也甚是满意,嘱咐敏姑姑好生调教,木槿赶紧拉着晚樱跪下谢恩。
她俩进宫的第一日,本公主便觉得与往日不同,那时我说不上来是什么,仿佛给这沉闷的生活注入了一丝生机。
我开心了,君父和母妃自然也是欢喜的。
木槿和晚樱给我讲了好些宫外的故事,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我们一起玩平民的游戏,不过半日便熟识了。
我嘱咐给她们准备的房间,早已收拾出来,木槿和晚樱连连惊呼。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宽敞的床,还有这柔软的床褥和被子,更别说能住进来了。
次日,她俩便被敏姑姑带去教导宫中的规矩,和侍候公主应注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