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名府周边确实没有马儿的踪迹,徐羡只好听了赵匡义的建议从源头查起,他叫猱子乔装打扮往两国边境跑了一趟,猱子这一趟去了半月才回来,竟说两国之间的商路在柴荣南征之后就彻底的被掐死了,根本就没有马儿过来。
徐羡闻言不由得看向老穆头,“陛下该不是拿我开心吧,还是听了谁的谗言误会了符彦卿?”
老穆头却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大名府一直在购进大量的粮草马料还包括硝石、生铁,这个数量远远超过整个天雄军用度,这些东西只有少数入库,其余的也就是走个账而已。”
“陛下在天雄军安插眼线了?”
“嘿嘿……我要说没有,你大概也不信!符彦卿一定在某个地方藏着养马之地,甚至还有制作铠甲兵器的作坊。”
徐羡摇摇头道:“只是两国断了商路,他又如何将马匹运到大周境内,除非……他走海路,天雄军境内可有码头吗?”
“天雄军没有码头,不过在就近的横海军有!”
横海军是沿渤海湾的一道狭长地带,治所在沧州,因为辖地太小且兵少将寡在后唐时并入幽州,到了后晋因为幽州被割让给契丹,横海军便才又独立成军。
老穆头使劲的拍着脑袋,“俺咋到现在才想到横海军,符彦卿的老子做卢龙节度使的时候,横海军那可是幽州的地盘啊!天雄军和横海军接壤,横海军可不就成他符彦卿的自留地了,俺真是头蠢驴。”
徐羡瞧得好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陛下英明睿智不也是没想到。”
“陛下年轻没经历过那些事,自是不晓得其中道道!走,咱们去抄了横海军!”
徐羡把老穆头按下,“你着什么急啊!且先叫人查探了再说!要是咱们要的东西不在横海军,到时候岂不是难堪。”
“也好!你再派人去横海军跑一趟!”
在损失了几百坛酒,孟俊总算明白自己不是做买卖的料,把生意交还了徐羡,徐羡甩手交给赵匡义,只两天的功夫,剩下的四千多坛酒便被订购一空,只是商家一时拿不出这么些钱财来,只好叫兵大爷们每天挨家的送货,回来的时候总能带回一车的铜钱。
孟俊两手抓着几串沉甸甸的铜钱,激动的道:“好久没有见过成堆的铜钱了,上回见这么多钱还是跟着先帝起兵在东京淘物的时候,可怜俺家二哥为了多淘几件好货,不知道叫哪个狗娘样的给杀了。”
徐羡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头,那回他倒是杀了几个天雄军的士卒,也不知道有没有孟俊的兄弟。
其他的人看着一车的铜钱也是暗暗的吞口水,“孟虞侯,快给大伙儿分了吧。”
“分个屁!做买卖讲究个长久,这些钱都分了以后拿什么进货,徐副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孟俊又对赵匡义道:“赵书吏,这些钱可都交给你掌管了,进货出货都由得你,可要是平白少了别怪俺不客气。”
“放心!我这小舅哥儿家底丰厚着呢,不至于贪你着撒瓜俩枣的。”徐羡见赵匡义看他的眼神飘忽神情拘谨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孟俊大笑道:“徐副使不知,今日有酒楼的掌柜请赵书吏去青楼喝花酒了。”
赵匡义红着脸辩道:“孟虞侯别瞎说,我也只是和那个掌柜喝酒而已,仅仅是喝酒,顺便签了一份长期供货的契约。”
徐羡大笑道:“你紧张什么,都是男人我还能不理解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小蚕的。”
大魁快步过来对徐羡附耳道:“猱子回来了,说是有重要的消息。”
徐羡点点头快步回到帐篷,只见老穆头已经坐在桌案后面听猱子禀告,见徐羡过来老穆头喜道:“你来的正好,这回叫咱们猜着了,符彦卿的家底果然都在横海军。”
“当真!”
猱子禀道:“就在一处人烟罕至的海滩上,每天都有马料送进去,周围有士卒看着。偶尔还会冒黑烟,似是有打铁的声音。”
“八成就是了!你可知道这横海军有多少兵马?”
猱子禀道:“横海军人少地狭,精锐牙兵不到五千,乡兵团练也不过数千。”
徐羡看向老穆头,“我可没这个实力,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叫陛下换个横海军节度使,直接将符彦卿的家底给收了。”
“何须找别人!”老穆头起身从自己包裹里面搜罗一翻,取出一个黄卷铺在桌上,徐羡上前一看上面除了皇帝玉玺和枢密院、吏部的大印,竟空空如也。
徐羡惊愕的老穆头,“你竟敢伪造敕旨!”
“别胡说八道,这上面的大印都是真的,陛下把它给俺就是为了叫俺方便行事的!”
徐羡叹口气笑道:“不少人说我是陛下心腹,时间久了我也信了,现在看来只有你一人才是。”
老穆头摆摆手道:“咱们不一样,俺与先帝的情谊远胜过亲生兄弟,陛下更是俺看着长大的,俺的妻儿也在郭府遭难。俺这一辈子没啥想头,只要有口酒喝给个皇帝也不干,陛下连俺都信不过还能信谁,你这里可有谁的书法好。”
“我自己就能写!”
“算了吧,陛下不止一回说你的字丑了!”
徐羡只好把赵匡义找过来,听说要他写敕旨手就不由得哆嗦起来,摆着手道:“这个我可不敢!”
老穆头把他摁到桌案后面,“你放心,这空白的黄卷就是陛下给俺,出了篓子也找不到你头上。”
赵匡义执笔坐在案后,问道:“我该写什么?”
老穆头捋着胡须道:“就说叫横海军节度使胡援去侍卫马步军做副都指挥使,横海军节度使由徐羡接任。”
徐羡忙道:“我刚刚在天雄军站住脚,你又叫我去横海军!”
“不过是一时之计,一个副节度还不够你美的,还想扶正了!等抄了符彦卿的家底,陛下自会派旁人来接管。”
“合着我就是白忙活给人做嫁衣!”
“那横海军山穷水恶,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匡义已经动笔了,刚开始还是满脸的紧张,握笔的手腕也是微微的颤抖,可渐渐他的呼吸就平稳了下来,运笔也更加顺畅。
他脸色微微发红,脸上带着难言的兴奋,圆睁的两眼,炯炯有神,满满的欲望……
有了这么一道敕旨,无需大动干戈,就可以轻松的接收的横海军,有红巾都的士卒就足够了,叫上天雄军的人压阵反而会被人怀疑敕旨是假的,而且他打心里信不过这群老兵油子。
夜里五百骑出了营地向东一路疾驰,沿途虽然有关卡,可等符彦卿收到消息,徐羡和老穆头应该接收了横海军,抄了符彦卿的老底。
虽然横海军和天雄军紧挨着,可是路途并不近,一夜疾奔到天亮离横海军尚远,众人寻了偏僻的郊外裹着毯子睡了一个上午,吃完午饭又重新上路,一路直到傍晚方才放缓马速。
官道两侧尽是齐腰深的枯草,深秋的冷风扫过起伏不定,在红日的映照下竟有一种荒凉的美感,徐羡不由得叹道:“这是沧州的地界了吧,景色倒是挺美!”
“美个屁!放眼望去都没有人家!”
“是哩,我也奇怪,这里有这么多的荒地为何没有人耕种,看来这横海节度使没有执行陛下政令。”
柴荣征讨淮南回来并没有闲着,叫人修历法、修黄河、修典籍、修黄河,最重要的一条政令就是分田。乱世中有很多人为逃避战乱离开家乡,大量田地也就跟着荒废了,其中有很多良田。
官府竟然一直没有强收回来,一直任由这些土地荒着,别的人也不敢耕种,地主一旦回来便算是白白忙活。古人对土地很看重,不管庄稼是谁种的,谁的地里长出来的就是谁的。
柴荣可不管那些,他下诏任何人都可以在荒田上耕种,若是地主在三年内回来只归还一半土地,五年内回来归还三成,若是五年后才回来土地已是换了主人了。
“横海地薄不适合种粮,有伺候它的功夫不如到河南找块好地!”
“你看这些草不是长的很茂盛吗?”
“一看你就没种过地,长草的地能和种庄稼的地一样?”
“好像你种过一样!”
老穆头略带骄傲的道:“可不是,没入军伍前俺可是正儿八经的农家子。”见身下的马儿速度骤减,他又道:“马儿已经累了,不如就在这里过夜休息吧。”
“也好!这些马儿跑了好几百里,没个十天半月的也缓不过来,等抄了符彦卿的老底可得紧着我挑好的。”
徐羡下令让众人休息,赵珂突然凑到徐羡跟前道:“总管,我有话不知道当不当讲……不当讲……讲!”
“那就讲!什么时候变得磨磨唧唧了。”
“嗯,前面三里远的地方有埋伏……有埋伏……”
徐羡立刻朝前方望去,只见荒凉的野草起伏不定,实在看不见人影。
老穆头却哈哈大笑对赵珂道:“胡说八道,你眼珠子长天上去了,能看见三里外的东西。”
徐羡一脸的凝重,“他的眼珠子没那么好使,可是他的耳朵却好使。”
徐羡深知这位人型雷达的能耐,他不动声色吩咐众人饮马喂马,又叫人生火做饭准备火把。
“九宝你五十人拿上火把到两里外的地方,把官道两边的荒草点了!”
九百得令立刻带上五十人骑上马儿,人人手中拿着两个火把,一口气冲到两里外的地方,将火把丢在荒草丛中。
枯黄的野草迅速的燃烧起来,火借风势,须臾之间就是变成冲天大火。一个个的士卒从草丛里跳出来,冲上官道惊恐的喊叫着向东逃去。
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模样,红巾都的众人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徐羡的浓眉却拧成一团,他心中万般的疑惑。
这些试图埋伏他的人是横海军无疑,只是他们怎么可能事先埋伏在这里?徐羡自从得了猱子的回报,他不过只等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到了晚上就赶来横海军,一路上快把马儿都跑废了,符彦卿不可能得到消息通知横海军,除非猱子之前就暴露的行踪。
赵珂突然又大叫一声,“有骑兵过来了……过来了!”
不用他提醒,徐羡也能听见隆隆的马蹄声,不过是从身后传来的。他扭头向西望去,只见一支骑兵背着血红的夕阳向他们驰骋而来。
为首的那人身穿银甲,背后是随风飘动的猩红披风,手中提着一杆长槊,让人差异的是他竟然带着面具。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仅仅看身形徐羡也猜得出来者何人。
“是符彦卿!是符彦卿!他亲自来复仇了!”徐羡在心中大喊却不敢叫出来声来,他怕自己袍泽兄弟心生畏惧,“备战!备战!”
徐羡翻身上马目光四下打量,试图寻找一个的地形,可是四周都是齐腰深的荒草,不利于马儿奔跑。官道上倒是合适,可是往西去就与符彦卿撞个正着,往东去又担心前面还有埋伏被前后夹击,看着越来越近的符彦卿,徐羡心中一横吼道:“跟我来!”
五百骑兵立刻向东而去,官道两侧已是火焰冲天,尚未靠近就感觉滚滚而来的热浪,当从那狭小的缝隙冲过的时候,炙热的火焰几乎舔在他的身上,他似乎隐约听见马毛被烤的滋滋作响。
好在这一段路并不长五百人一冲而过,徐羡缓缓的降低速度坠在后面,并叫众人停下来,“上弦,转身,仰角三分!”
徐羡独自一人下了马来,手中端着弩,两眼紧紧的盯着两道火墙之间那狭小的缝隙,马蹄声越来越近,隐隐的能感觉到地面细微的颤抖,徐羡也越发的紧张,两手满是汗水。
烈焰之中,一面猩红的披风映入眼帘,徐羡的骤然紧张起来,看着更多的骑兵跟在符彦卿后面冲过火墙,徐羡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他突然大吼一声,“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