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吃人(1 / 1)

绚烂的夕阳叫刘仁瞻两眼发花,他手搭凉棚望着城外正在退去的周军投石车,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嘴中轻声的嘀咕道:“又过了一天!”

他沿着城墙巡视半圈只觉得两腿发软,实在撑不住干脆就沿着登城马道下了城墙,城墙下面有一道废墟,大约有百十步宽,在这段距离中没有任何完好的房屋只有满地的石弹。

众多的士卒有气无力的清理着道路的石弹,嘴里不听的骂周军为什么把石弹雕琢方形,害他们费力去搬,一个年轻的士卒刚刚的把石头搬离地面,突然身子一软脑袋重重的磕在石弹上,鲜血横流。

刘仁瞻见状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将士卒扶着平放在地上,年轻士卒两眼迷离,嘴里用微弱的声音呢喃道:“饿,饿,我饿……”

刘仁瞻却什么也没说,把他交给旁的士卒,大步往节度使府的方向走。他走得很快感觉在两侧的房屋内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不想多停留半步。

吱嘎!前面一个店铺的房门被风吹开,刘仁瞻不由得心头一颤,他很怕那个做蒸饼的汉子带着一家老小向他讨食吃。

可是没有人从店铺里面出来,从门前经过的时候,他由得往屋内看了一眼,只见铺子内房梁上,悬挂着一排尸体有大有小。

刘仁瞻只觉得心头猛地一抽疼极了,却一脸漠然的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找个地方把他们都埋了吧。”而后继续的沿着空旷的大姐往节度使府而去。

大堂的案几上空荡荡的,此刻除了粮食没有任何需要他处理的军政。寿州被围困一年多了,偶尔有唐军的斥候冲到城墙别上,向城内射一支绑着书信的箭矢。

上一次收到信已经是去年的秋天,朝廷正准备修一条长城往城内送粮,他以为是朝廷安抚他的谎言,毕竟这主意蠢到家了。

谁知冬天的时候,城外的周军却告诉他长城已经被破坏了粮食也被收缴了,叫刘仁瞻又感动又好笑,朝廷没有放弃寿州,寿州自然没有投降的道理。

他把寿州的粮食都尽数收缴起来,按照人头发放尽可能的节省粮食,可是撑到今日也快见底,即便他身为身为寿州城中权力最高的人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百姓连城中的树叶都快采光了,看不见一点绿色,仿佛寿州严冬还没有过去。

他在前衙枯坐了一会儿就到了后衙,可是仆役丫鬟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他生性警觉立刻把家中管事找过来询问。

管事却一脸惊恐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三郎他……他……令公看了自然明白,小人不敢说。”

刘仁瞻一头雾水直奔儿子的院落,尚未到跟前就见院子中冒着青烟还有阵阵肉香飘来,刘仁瞻打了个机灵快步窜到院子里面。

只见院中生着一堆火,火焰上有一串肉被烤的滋滋作响,刘崇谏满身鲜血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一块烤肉吃的正香,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笑道:“父亲来的正好,儿这里有烤肉可以果腹!”

“你那儿来的肉!”刘仁瞻上前几步声嘶力竭的喝问,余光骤然瞥见花坛之中横放的尸体和染血的泥土,他愤怒不已将腰间的黑云长剑猛地抽了出来,“你这畜牲老夫要杀了你!”

刘崇谏连忙的闪身躲开,刘仁瞻追在他后面猛挥几下都没有伤到他,他蹿到一旁嘿嘿笑道:“父亲,你已经快一个月没吃饱饭,脚下哪有力气,把这块肉吃了再来杀我也不迟,吃吧,吃吧,这肉好吃的很!”

看着脚下半生不熟的肉,刘仁瞻不禁干呕一声,“老夫就是活活饿死,也不会做这等禽兽之事!”他把手里的长剑丢到刘崇谏的面前,“你若还有一分人性,这就自裁!”

刘崇谏仰天大笑,“哈哈……父亲说我禽兽,却不知道你比我还狠,我为口吃的不过只杀了三五个人,而父亲却为了虚名害了寿州无数的百姓。”

“虚名?老夫岂是沽名钓誉之辈,老夫是陛下尽忠为大唐效力!”

“父亲别骗自己了,大唐和大周有什么区别,儿觉得郭荣还要比李璟英明些,李璟可没有胆子单骑冲阵更没有胆子亲冒矢石到城下鼓舞士气。”

刘崇谏跪倒地上泣道:“父亲咱们投降吧,不论是将士还是百姓都快撑不住了!”

“不!老夫绝不投降!”刘仁瞻上前一觉踹在刘崇谏胸前,把刘崇谏踹了四脚朝天,“老夫要杀了你!”他弯腰去捡地上的长剑不等他起身杀来,刘崇谏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向门外飞奔而去。

“你给老夫回来!”刘仁瞻大吼着追了两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

仆役连忙的上来上前给他灌水顺气又是掐人中,却没哪个聪明人给他灌一碗米汤,刘仁瞻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张口就问道:“那畜牲跑哪里去了!”

亲兵立刻回答道:“不知,已经叫人在找了!”

“叫守城士卒看好城墙,但凡有翻墙逃遁者一律格杀!”

亲兵立刻去执行刘仁瞻的命令,刘仁瞻则是泪流满面的在床上枯坐,直到天色将明时,方才有人来报说在城墙上抓到了试图逃跑的刘崇谏。

刘仁瞻道:“人还活着?”

亲兵回道:“还活着!士卒见是他,没敢伤他!”

“也好,就由老夫亲自处置吧!”

刘仁瞻洗漱干净穿戴整齐,等到天明时分叫人召集将校官吏以及百姓到了节度使府门前观刑,听说刘仁瞻要斩自己的亲儿子,所有人不敢置信,可是节度使府前五花大绑分明就是刘崇谏,众人议论纷纷,听闻刘崇谏是因为做逃兵才被斩首不禁为他惋惜。

直到辰时刘仁瞻才昂首阔步的从府中出来,他看也不看刘崇谏向众人大声道:“家门不幸,刘某竟生了个不肖逆子,无君无父,背家弃国,要叛变投敌。某今日将他腰斩弃市,给那些心怀二心的做个法子!”

刘崇谏扭过头来惊恐求道:“父亲我只是饥饿难忍,想出城吃口饱饭,绝无叛国投敌之心,你怎忍心对我施以腰斩!”

刘崇谏平时人缘还在不错,一众将校官吏纷纷为他求情,刘仁瞻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就把儿子拦腰砍成两截。

腰斩最残忍之处,就是行刑过后一时片刻不会死,看着仍在地上挣扎的半截尸体,围观的众人不知道是心生恐惧还是有感于刘仁瞻的铁面无私,不少人大哭起来。

刘仁瞻则是默不作声的转过去,抬脚进入节度使府那一刻身形似乎佝偻了几分,尚未走回大堂就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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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州城岌岌可危,周军离彻底控制淮南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柴荣却迟迟不动手,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南路大军好消息。

可惜南路大军并没什么惊喜,小小无锡县就让南路军止步不前,还在议事的时候爆发了冲突,随时从内讧转变为火并,而且已经拔刀了。

跟着徐羡一同议事的吴良抽出横刀直指不断挑衅的邵可迁,“打就打,我们要是把城打下来你当如何!”

徐羡扭过头喝道:“你疯了,还不把刀收起来!”

徐羡把他刀抢过来,向吴程道:“属下无礼,还请大帅恕罪。”

“无妨,老夫就是喜欢中原士卒的勇悍!”

邵可迁立刻揶揄道:“大帅看错人了,这些北兵的勇悍不过挂在嘴上,若真是指望他们去攻城,说不准都要吓尿了。”

徐羡皮厚心黑可以把对方的讥讽当成耳旁风,可是红巾都的兵大爷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将法,大魁已经撸起了胳膊,“总管咱们就把这小城拿下来叫他们知道厉害!”

九宝道:“总管咱们红巾都名声在外,可不能叫人家瞧扁了!”

……

几个兵头都是一副嚣张模样,就连吴程也是有了兴趣,“徐总管麾下士卒似乎很有信心,何不叫他们试上一试。”

此时徐羡若说不行的话,吴越的将校就不是揶揄讽刺了,说不准会直接撂挑子走人,别以为南边的兵大爷就没脾气,当初庞勋就是因为朝廷不放假,凭着八百人就把东南弄了翻天覆地。

“那也只好叫他们试一试了,若是不成还请大帅宽恕。”

“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帅又岂会见怪!”

吴良出列道:“在那之前有一事要说个清楚,还请大帅做个见证。”

“何事?”

吴良指着邵可迁道:“此人一直和我家总管过不去,对我等也是横眉竖眼,还时不时的叫人来我们营地挑衅,我们要他赌一把。”

“好啊!”邵可迁笑道:“怎么个赌法?”

“我们若是成了,你拿什么赔我?”

“嘿嘿……好说,诸位要钱要酒还是要逛窑子,邵某倾家荡产也要叫你们满意。”

“咱们不缺钱也不缺酒,我们若是赢了就要你的脑袋!”

邵可迁闻言一怔,反问道:“你们要是输了呢?”

“我们若是输了自是死了,你还叫我拿什么赔!”

“好!老子跟你们赌了!”

回到自家营地,徐羡就把几人叫到身边,“你们几个脑袋都被驴给踢了吗?忘了那回攻打兖州时罗复邦擅作主张害了好些兄弟。”

“咱们没有忘!可人家都已经指着鼻子骂到眼前,咱们总不能装傻子。”

“他们说咱们没关系,可是叫总管难堪就不行了!”

……

忠诚和荣誉是徐羡一直期待他手下的士卒所能用拥有的特质,可是当这两样东西真的出现了,叫徐羡觉得心里又有几分沉重。

他请吴程退兵,一直退到苏州境内,叫对方放松警惕,一直过了四五日才实施计划。

黑暗之中三千多人缓缓前行,除了徐羡的千余属下还有两千吴越精锐,吴程很想看看徐羡是如何攻城的,不顾主帅身份竟然亲自带队。

猱子带人在前面清理唐军的卡点,等他们赶到无锡城外时,已经到了子时正是守军警觉性最差的时候。

三千多人在黑暗中潜伏下来,吴良找上徐羡道:“属下带五百人进城夺门,还请总管带着剩下的兄弟在城外接应。”

徐羡不禁问道:“你要带人去?可能行?”

“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总管如今已是一军之长,总不能事事叫你亲身犯险,不然要我们这些兵头做什么用。”

“这么些年你就这句话最有担当了!去吧,要是死了老子替你照看家小,帮你婆娘再寻个好人家!”

“属下的婆娘模样俊俏何须便宜外人,我若战死了总管只管收了就是,属下这就带人进城了!”吴良一拱手转身而去。

吴程啧啧的赞道:“真是率性男儿!”

“这样的率性男儿,末将麾下还有许多,大帅若要一一赞过来,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见吴良带人五百人悄悄摸向城墙,吴程道:“他们都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吗?”

“那倒没有,不过赤手空拳的爬个城墙还是不在话下的,不算多大的本事。”

“难怪敢大包大揽,红巾都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淮南的几场胜仗也并非侥幸!以后定是不下于银枪效节都,黑云长剑都的队伍,听说红巾都是总管亲自调教,总管真是治军有方啊!”

一旁的大魁突然道:“俺们总管治军一般,主要是舍得给兄弟们花钱,自然舍得用命!”

“哈哈……”吴程干笑两声又道:“老夫想问若是真的打下了无锡,不会真的要了邵可迁的脑袋吧,他好歹也是吴越的大将。”

“这个末将可不敢打包票,这要看邵指挥识趣与否了!”

……

两人说着话,过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城墙上杀声震天,就着城墙上微弱的火光,隐约可见两股士卒厮杀起来,而且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很快就听见轰的一声响,只见半悬的吊桥掉了下来搭在护城河上,只是城门还没有打开。

徐羡大喜道:“这么快,大帅属下要去准备去了,一旦城门打开末将冲在前面,烦请大帅紧随其后!”

吴程望着徐羡的背影道:“当真是勇将悍卒,可惜不是我吴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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