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华年与童尘匆匆忙忙,仓促地出发前往医院。
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机,依旧静静地在书桌上躺着。
苏华年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街景。
她的心中无法忘记,就在刚刚,喻知非眼底流露出来的慌张。
难得看到一向自持淡然的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苏华年不禁望向了窗外,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这种小得意转瞬即逝,心头马上涌出的是对于他身体状况深深的担忧。
苏华年扭头,她望向坐在驾驶座上的童尘,有些担忧地开口,“他以前也有这样过吗?”
童尘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生病常有,但是喝酒喝成这个样子,是绝对没有的。”
苏华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犹豫了一会儿,童尘还是开口继续说道,“其实他除了工作拼命以外,一向还是比较注意身体的,最起码不管压力多大,抽烟喝酒这样的不良嗜好也是几乎没有出现过,只是最近,”童尘的余光看了苏华年一眼,“他好像有些不对头……”
“嗯?”苏华年不明白地问,“怎么不对头?”
一脚油门,超过前方的一辆车,童尘才开口说,“他似乎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当时护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支支吾吾地说,知非偷偷地不吃药。”
苏华年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柔和的夕阳下,庭院内的树叶,与往日相同,在微风下飘落。
护工从屋内望向小庭院,与往日不同的是,那个孤单的身影终于不再执拗地坐在树下,看一天的朝升夕落,听一天的虫鸣鸟语。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走开了。
喻知非的卧室里。
苏华年的手机在书桌上孤单地震动着。
一次又一次。
在一片寂静中无力地铃响着。
这个无人接通的电话那头,是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着急的高睿。
在十五分钟之后,便是一节苏华年的大师课。
在日程表上,早早便已安排好,上课的参赛选手一个接着一个,旁听的人们也将上课的音乐厅围的水泄不通。
多么难得的机会,却在最后关头,找不到主角。
在日本这个严谨的刻板的国度,大家的时间观念都异常严苛,每一节大师课,上课的学生都是早早地在一旁等候。当着这么多评委,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赛者,苏华年直接消失,也确实是有些丢人。
他心烦意乱地在门口抽着一根烟,一边想着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远远地,有个女生脚步匆匆地走来。
本以为是苏华年,结果走进了,高睿定睛一看,分明就是加藤里美。
看见他站在门口,她有些气喘吁吁地开口问,“你,不在里面听课,在门口抽烟做什么?”
高睿将烟头在墙上碾灭,随手抛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丢下一句“要你管,”然后便扭身走进了演奏厅内。
他在马遥身旁的位置坐下。
马遥压低声音有些着急地问高睿,“苏华年人呢?”
他在马遥的耳畔,用手低掩着,“我也不知道,打了很多电话都没人接。”
马遥心急地站了起来,踮着脚尖轻轻地离开演奏厅。高睿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也走出了门外。
马遥掏出手机,不知道第几遍地拨打着苏华年的电话。
“别打了,”高睿不耐烦地对他说,“没有人接的。”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依旧是一阵嘟嘟嘟。
马遥看向高睿,问道,“你有喻知非的电话吗?”
“我怎么会有他的电话。”高睿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加藤里美坐在演奏厅内,一直望着两人走出去的身影,许久都没见他们回来。又看了看手上拿着的日程安排表,心中升起来些许疑惑,下一个就是苏华年了,她的老师跟师兄怎么都跑了?加藤里美环视了一圈屋内竟然也没有苏华年的身影。
想了一会,高睿开口说道,“我觉得要不就找一个人跟华年调整一下时间吧,让那个人先来上课,然后就说华年病了,今天上不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再去找找她……”
“你开玩笑吧。”马遥带着不可思议的口吻,她拿出手机,对着高睿“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有五分钟,去哪找人跟她苏华年调换时间?更何况里面坐着的那些人还都是竞争对手,谁愿意帮她……”
“我可以去上课,”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我是明天的课。”
马遥一惊,立刻扭头看过去。
加藤里美微微鞠了一躬,“很抱歉,无意间听见了你们的讲话。”她看着马遥的眼睛,“我可以的。”
***
另一边的苏华年,彻彻底底地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她在医院的走廊上一路小跑,只想要快点,再快点地到达喻知非的身旁。
终于,她站在了他的病房门前。
轻轻地推开门。
喻知非躺在一张病床上,一个针头刺破他手背的血管,药水缓慢地滴落。有一位护士坐在一旁,记录着病例,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输液的药瓶内还剩余多少药水。
看见苏华年走了进来,她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苏华年坐在喻知非的病床边。
她静静地看着他。
喻知非的面容依旧苍白,唇色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整个人显得更加地没有生气与活力。
苏华年的眼底尽是心疼。
医生的镇静类药物在他的身体中发挥着药效,他安稳地睡着,身上本就有着淡泊的气质,再加上苍白的面容,倒将他衬托得如同上古时期仙人一般。
想到这里,苏华年忍不住地笑了。她大概真的是用情至深,就算是喻知非在病中,竟也觉得他的面容有几分好看。
罢了。
她含笑摇了摇头,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栽在他的身上吧。
就算在睡梦中,隐约还是能感到身上有些不舒服,喻知非忽然有些烦躁地将头扭到一边。
苏华年坐在一旁,怕他歪着脑袋睡久了会脖子疼,于是起身,打算将他的头轻轻扶正。
他的脖颈裸|露在病房昏暗的灯光下。
苏华年轻轻地托起喻知非的头,在她的指间触及到他脖颈的皮肤时,喻知非的眉头皱起,脸上充斥着不满与厌恶,他吃力地向另一侧扭着头,想要挣脱开她的手。
“是我。”苏华年在他的耳边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地说。
听见这两个字后,仿佛施展了魔法一样,喻知非便马上安静了下来,不再想要从她的手掌间挣脱。
看着眼下喻知非就像像小宠物一样的听话,与之前满脸的嫌弃截然不同,苏华年带着笑意,开口调侃着他,“你以为是哪个漂亮的护士小姐姐?”
朦朦胧胧间,听见她的话语,他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
喻知非虽是自小身体不便,但只要能够自己完成的事情,他几乎都不假他人只手。尤其是贴身事物,在他很小的时候,诸如洗澡擦身等事,他都是只允许妈妈为他做。在他稍微大一点,也都是尽量地少借助护工的帮助。很多时候,连同在病中的擦身,都是他自己执拗而吃力地完成。
谈何而来的漂亮护士姐姐?
苏华年那么多开喻知非玩笑,开的嘴上甚是过瘾,本以为他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没想到他竟不高兴得五官都拧成了一团。若不是因为药物导致的意识尚且不太清醒,估计他已经对着苏华年送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啦好啦,”她在他的耳畔,轻声地哄着她,“只有我,没有漂亮护士姐姐……”苏华年大概可以猜到,喻知非近日的睡眠质量应该不算太好,私心里还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她性感受握住他的手掌,另一张手摩挲着他的额头,“再睡一会儿吧。”
感受到她的手躺在自己的掌心,喻知非将她握住,似乎有几分不放心,他手上的力道竟比平时还大了几分。
“我不走,我就在这陪着你呢。”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苏华年语气轻柔地对他说。一如平时里一般,就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出现过那一纸离婚协议书,“乖乖地再睡一会,睡醒了就好了……”
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再没有那扰人心烦的梦魇,有的只是一片平和,喻知非渐渐平稳地睡去。
但他却始终紧握着她的手。
就好像一松开,她便会离开一样。
苏华年低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指尖。
看着他指间那枚从未摘下的婚戒,她笑着摇了摇头,连个戒指都舍不得摘下了的男人,居然还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忽然,苏华年的心尖一痛。
那么,喻知非是以怎样的心情签下他的名字呢?
她不敢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