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岁月中一个普通的夜晚。|
喻知非将苏华年揽在怀中,宽厚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
可是她却依旧止不住阵阵咳嗽。
闭着眼在喻知非的怀中,掩住嘴低咳过一阵,稍稍缓和,苏华年便双臂撑在喻知非的胸前,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我去隔壁睡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便准备起身离去。
拉住她的手臂,“为什么?”在黑夜的寂静中,喻知非声音显得格外的好听。
“嗯?”苏华年有些迷糊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我老咳嗽,吵得你也睡不好,我还怕传染给你。”
一言不发,喻知非的手臂温柔却坚定地用力,将苏华年拉扯回自己的怀中。
“就在这里睡,你还想跑到哪里去?”轻声,带着几分的威胁,在她的耳边说道。双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身,让她的身体紧紧地贴合着自己。
苏华年一边笑着,一边推搡着说,“哎呀,你别闹,我没跟你闹着玩,”谈笑间,竟然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她将头扭向另一边,“咳咳……传染给你了怎么办?”
心疼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喻知非淡淡地说,“要是传染给我,你就能好,那我倒是巴不得。”
“去你的,”苏华年不满地推开喻知非的手,皱着眉,眼神中带着无边的埋怨,“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好好,”喻知非妥协道,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的笑意满满当当,仿佛要溢出一般,“我的错。”
苏华年这才乖乖地窝回他的怀中,喻知非的手掌有些用力地覆在她的额头上,自言自语地说,“不会发烧了吧?”
她靠在他的胸口,不去理会他的担忧,闭着眼睛,任凭困意袭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将要睡去的时候,忽然,喻知非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你干嘛?”忽如其来的光线,让苏华年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看不太清喻知非,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动作。
喻知非轻柔地抽走了她枕着的手臂,伸手拉扯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环,缓慢却熟练地坐了起来。
渐渐适应了床头灯的暖光,苏华年眯着眼,不解地看着喻知非,她只见他如同变魔术一般从床头的小盒子里抽出一根温度计,“量量看。”
“好麻烦,”苏华年对着他摆了摆手,“懒得量,我睡一觉就好了。”
不由分说,喻知非直接伸手开始解开苏华年的睡衣扣。
由上至下,动作娴熟而流畅。
“哎你这个人,”不给苏华年思考的时间,喻知非已经将温度计放置在她的腋下,然后躺下,将她禁锢在怀中。
被迫量着体温,苏华年嘟着嘴巴,“我困。”她小声抗争着。
“那就睡吧,”喻知非温柔地吻了她的额头,“先睡一会儿,我看着你呢,时间到了我会把温度计拿出来的。”
摇了摇头,苏华年懒洋洋地开口,“我去外面倒点水喝吧,嗓子疼……”说着,就准备起身。
“你躺着吧,”喻知非对她温柔地笑了,说罢,便有有些费劲地起身。
苏华年躺在床上,看着喻知非的身影,逆光中的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柔和。他背对着她,拿过床头柜上的保温壶,将水倒入苏华年的杯子中,试了试温度,似乎有些烫,他便又拿过凉水杯,添了点凉水,这才满意地扭头对苏华年说,“来喝吧。”
怔怔地坐起,苏华年难以理解地看着床头柜上突然多出的一大堆东西,“你把它们都搬到这里来干嘛?”一边问,一边伸手接过喻知非递过来的水杯。
看着咕噜咕噜喝水的苏华年,似乎嗓子是真的很疼,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喻知非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眼含笑意,“这样,你生病的时候,我就可以照顾你了。”看着苏华年一饮而尽,“你看,我也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吧。”
话语中满满的自豪感,竟然让苏华年有些揪心,她挽着喻知非的胳膊,直视他的双眼,“你一直都把我照顾得很好。”
“可是你还是生病了……”
“那是因为上课太累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喻知非低头,从她的腋下抽出温度计。
之前被他解开的扣子,苏华年并没有扣回去,胸前一片丰盈的雪白。飞快地移开视线,“你把衣服穿好。”
他的声音中有着令人浮想联翩的沙哑。
“我偏不。”苏华年调皮地搂着他的腰,用脸在他的背上蹭。
果然发烧了。
喻知非满面愁容地将温度计放好,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退烧药,拍了拍苏华年的手臂,“别闹了,你发烧呢,把药吃了。”
“……”只见她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喻知非,不说一句。
“干嘛?”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啊?”喻知非手中的药盒险些跌落在地上,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怎么忽然说道这个?”
“我坦|胸|露|乳,你居然毫无反应。”
几秒后,喻知非低沉地说,“苏华年,你烧坏脑子了?”他对着她的脑袋弹了一个响指,“你正生病发烧呢,我能干嘛?”
“我这不是发烧。”
“那你这是?”
“□□焚身。”
喻知非大跌眼镜,他一颗一颗地将苏华年的睡衣扣扣上,“我从不趁人之危。”手中的动作慢条斯理,声音不急不缓,脸上带着充满深意的笑容。
“其实,”苏华年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可以趁一下的。”
最后,一向君子的喻先生。
在这一夜,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人。
嗯,一个吃干抹净的小人。
第二天清晨,不知道是身体底子太好,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还是降火方式恰当好处,苏华年身上一点发烧的踪迹都没有了。
神清气爽,除了嗓子依旧有点疼。
这天,喻知非陪她来到了学校里的音乐厅,那个他们缘起的音乐厅。
高睿早已离开教职岗位,签约唱片公司,浪迹天涯,开着巡回音乐会。正因为他的离开,和苏华年在校期间的优异,她一毕业,就顺利地留校。和昔日疼爱自己的老师,成为了在事业上互相帮助的同事。
今天,是她们两人为年纪比较小的学生设置的音乐沙龙,让他们从小就可以拥有上台的机会,特别是如此专业,如此之大的舞台。
当然,这多亏了苏华年动用了内部关系,才得以为了这一堆小恶魔动用学校里最大音乐厅。
所以这天,她的“内部关系”,也陪她来到了这里,喻知非想要看看,这一堆小孩子,在台上能折腾出什么效果。
他坐在音乐厅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中。
台下除了小孩子的父母亲戚以外,没有什么观众。马遥和苏华年都在台侧注视着台上的小家伙。
喻知非笑着聆听孩子们的演奏,心想,马遥和苏华年两个人,倒还真的是花了心思。
孩子都不大,能弹的曲目也不多,很快,他们的表演便结束了。
一群孩子在音乐厅中奔跑着打闹,他们嬉笑的声音在偌大的音乐厅中回荡着。苏华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写满了疼爱。
忽然,一个小女孩跑到苏华年的身边,轻轻地抓住她的手,“老师,你感冒了吗?”天真无邪的眼眸,清澈的如同森林里流淌的小溪。
摸了摸她的脑袋,苏华年半蹲在孩子的身前,平视着她,笑着对她说,“一点点,很快很快就能好的。”
“那老师你要多喝水啊,还要多吃水果……”人小鬼大,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教育起她来倒是头头是道。
在音乐厅最后的一个角落里,喻知非看着苏华年和这个小女孩,她们两人的脸上皆是笑意盈盈,不知道那个孩子对苏华年说了什么,只见她笑着把那个小女孩抱在了怀中。喻知非悄悄地在心中盘算着,当年的那个孩子,如果顺利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喻知非低下头。
苏华年除了尽职尽责地完成在大学的教学任务以外,她几乎将事业的重心全都扑在了钢琴启蒙教育上。
喻知非心底里再清楚不过,苏华年的这个选择,除了一份对教学的热爱,绝大部分,是因为对孩子的喜爱。
吵吵闹闹的孩子,被家长一个个领着回家,音乐厅渐渐静了下来。
苏华年笑着对他们挥手告别,猝不及防,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到苏华年腿边,抱着她的腿,有些害羞地仰头看着她,很小声地说,“老师,我好喜欢你。”
苏华年一愣,然后笑着弯腰轻吻了一下他肉乎乎的脸颊,“老师也很喜欢你啊。”
听闻她这么说,那个孩子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妈妈身边,走出了音乐厅的大门。
马遥笑着拍了拍苏华年的肩膀,与她寒暄着,“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生一个?”马遥这句话刚说出口,立马就后悔了,她有些慌乱地看着苏华年。
看着马遥的眼睛,苏华年的情绪没有什么很大的起伏,只是有些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没怀上……”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共处一室的喻知非听见。
他恰当好处地出现在苏华年的身边,岔开话题,“一会儿我们去吃什么?”
看着喻知非的出现,马遥如释重负,她带着几分跳调侃,“你们两个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到底领证没有?”
苏华年看了一眼身旁的喻知非,戏谑着说,“他没说要娶我,我为什么要嫁?”
马遥伸出手指点了点苏华年的额头,“你呀你,”语气中的责备带着疼爱,“之前玩‘闪婚’,现在是不是又打算‘隐婚’?”
隐婚?
苏华年回味了一下这个词,饶是有趣。
她跟喻知非的状态,除了一纸协议,与寻常夫妻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就像是一种说好了的默契,两人谁都没有提及“复婚”这件事情。
苏华年是无所谓,
可喻知非,他不敢。
他不敢对苏华年提出这个要求,眼前的幸福,耀眼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般,他珍惜,却害怕一触就破。
直到这一日,他才肯定,这一切并不是幻影。
苏华年推着喻知非,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里散步,迎面而来一个中年男人。
“院长,”苏华年点头,有礼貌地与他打着招呼。
两人寒暄几句,他便将视线移到喻知非的身上,“这位是?”
“我的先生。”苏华年毫不犹豫,言语自然并且得体。
坐在回家的车上,喻知非的脸上始终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
“你,”苏华年不解地发问,“发大财了?”
他傻呵呵地笑着,看着她,嘴角似乎都咧到了耳边。
“你干嘛呀?”见喻知非有着少见的稚气,苏华年也笑了,“有什么这么开心的?”
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我爱你。”
喻知非的声音在苏华年的耳边回响,带着少年般的兴奋。
***
一年后的夏天。
简璐与苏华月的孩子顺利,健康地来到人世间。
一个很像简璐的男孩子。这对新手父母将起名的大任交给了苏华年。
当她有些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喻知非便投来了赞赏的目光。
苏静言。
简璐大大咧咧地说,连喻知非这种文化人都说好的名字,那一定非常好。
“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说好的,你要当干妈,”简璐看着抱着孩子的苏华年,语气轻快。
“什么辈分啊,”苏华年抬头看着简璐,笑眯眯地说,“我是姑妈啊。”
听闻她这么说,简璐不开心地撅起嘴,“以前你说当我的伴娘,结果我结婚的时候,你跑前跑后忙得要命,根本当不了伴娘,现在连干妈也当不成了……”
一旁的苏华月笑着哄她,“姑妈不比干妈亲?”
“你不懂,”简璐拍了一下苏华月的头,“闺密都是要互相当彼此孩子的干妈的……”
不去理会吵闹的两个人,苏华年看着自己怀中的小肉球,偷偷地亲了一口。
喻知非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一言不发。
喻知凡娶了一个家族企业的千金颇有一番“家族联姻”的意味,好在他们两人你侬我侬很是相爱,喻知非倒也放下心来。
而且这两人,先上车后补票。
办婚礼的时候老大儿子已经能当小花童了老二儿子……
苏华年跟喻知非两人手忙脚乱地抱着他。
新生,冲淡了许多陈年旧事。
喻知非与苏华年两人虽然依旧没有搬回喻家老宅,但是逢年过节,家庭聚会,他们两人也会按时出现。
杨云洁和童姨看见这两个人时,总是格外开心。
喻知凡一家四口都居住在喻家老宅,喻家小院里开始有了孩提的嘻戏与奔跑,倒也不显得冷清。
苏华年虽然总是满脸笑意地看着两个小淘气包,但喻知非能发现,她笑容后,隐藏着几分落寞。
他们两人的生活,平淡如水,但也甜蜜如糖。
只是这糖中,隐隐约约,还有一丝不圆满。
这天,苏华年窝在沙发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从小腹传来,她下意识地拿过一盒药
“这个月不吃止疼药,好不好?”喻知非伸手,力道不大,但却也坚定不留余地。叹了口气,言语柔软了不少,“乖,我倒点热水给你喝。”
“可是我疼……”沙发上的苏华年蜷缩成一团,她闭着眼睛,没有看喻知非。语气中满满的不开心,“喝热水是没有用的。”
喻知非将轮椅再向前推动了几分,他俯身抱着苏华年。“嗯,”他应着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没有用。”
他怎么会不知道没有用。
每个月,如果生理期恰逢重要的事物,苏华年总会在疼痛袭来之前,就开始服用止疼药。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她总会像现在这样呆在家里,蜷缩在沙发上,冷汗涔涔,整个人宛若从水里捞出来。
上一次流产后的苏华年,毫不怜惜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女人,她并不知道很多伤害是不可逆的。
她欠自己的疼爱,他加倍补偿。
喻知非带着她看了很多的大夫,哄着她喝下了不计其数的中药。对于孩子,他虽然喜爱,但并无执念。
只想让她不这么疼。
他抱着她,她从不吭声,只有疼极了的时候会吵着要吃药,但是一位老中医告诉她,正在服用调理中药,最好不吃止疼药,怕她疼得厉害,还给她开了一些止疼的中成药。
这些药很苦,喻知非亲眼看见苏华年皱着眉头吞下。
但还是疼。
此刻怀里的人,脸色煞白,她伸手攀上他的肩头,“你陪我,好不好?”因为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苏华年声音中带着颤抖。
“我陪你。”喻知非只觉心疼到极致,他吻着她的脸,“不怕,我在这里。”
“知非。”她一声一声低喃着他的名字。
“我在。”
喻知非搓热了自己的掌心,温柔地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对不起,”感受到他的动作,苏华年突然哭了起来,“知非,对不起……”
“怎么了?”看着她滚滚落下的泪珠,喻知非竟一时慌了手脚,“嗯?怎么了?”只是无论怎么问,苏华年都只是重复着,
“知非,对不起……”
一瞬间,他就懂了。
“不怪你,”喻知非双臂用力,索性将苏华年抱了起来,她本就在沙发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现下,她坐在喻知非的腿上,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
她的眼泪沁湿了他胸前的衬衫。
喻知非知道,此时的苏华年,真的疼得失去了理智,她依旧不停地对他说着,“对不起。”
“不怪你,”不管她说多少次,他也这样重复着,“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只要你就够了。”
将她抱得更紧,喻知非坚定地看着苏华年,在她的耳边,缓缓地说,“华年,我这一辈子,有你就足够了。有你,我就没有任何遗憾。”
看着他的眼神,苏华年声音很小,影影约约还带着一丝哀求,“别丢下我。”她把脸埋在喻知非的胸前,“你别不要我。”
他吻着她的发顶,“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我怕你老了以后会后悔,”苏华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子承膝下,天伦之乐,我给不了你。”
“那些我都不要,”喻知非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我只要和你白头偕老,共度晚年。”吻上她的唇,“我们明天就去复婚。”
“又要办手续,好麻烦……”
“反正最后一次了。”
“不一定吧……”
“苏华年,你什么意思?”
“我怕你会后悔……”
“我活着的时候,不会有这一天。死了以后,我也要和你葬在一起。”
***
有一天,苏华年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牵着两个孩子,左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右手牵着以后小女孩。
第二天一早,喻知非调侃着苏华年,昨晚睡觉的时候,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她只是笑笑。
很多时候,简璐与她聊天时,总会似有似无地宽慰着苏华年,诸如“没有孩子的二人世界真的很美好,”“有了孩子以后越来越不自由了,”这些言论,在简璐嘴里翻来覆去,几乎都要说烂了。
苏华年实在听不下去,她语重心长地对简璐说,“顺其自然吧,没有也就没有了。”
确实是顺其自然,喻先生与喻太太,在许许多多个夜晚,解锁了各种不同的新体验,顺其自然……
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姗姗来迟。
这个孩子的到来,几乎又让喻家上下如临大敌。
苏华年和喻知非搬回了喻宅,杨云洁和童姨谨小慎微地照顾着她。
这是一个格外乖巧的孩子,妊娠反应几乎没有在苏华年的身上体现,她照常吃饭,睡觉,甚至连同学校的课程都依旧在进行。
“你,”马遥看着苏华年,她的小腹微隆,看起来似乎是胖了一些,“这怀孕是不是跟上一次差别太大了?”
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苏华年也不解地说,“我也搞不清,反正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产检也挺好。”
“这下,喻知非总该放心了吧。”马遥接过她的话,调侃着她神经紧张的丈夫,“他现在还好吗?”
“不太好,”苏华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大概要得孕期抑郁症。”
喻知非全面停工,他本打算在苏华年身旁,时时刻刻地陪着她,奈何苏华年倒是干劲十足,反倒是他成了深闺怨“夫”。
每天接送她去学校,负责送饭,负责捧场,再也没有别的事务。
看着日渐消瘦的喻知非,苏华年终于休了产假。
阳光正好。
喻家小院里有两个身影,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一个女人身怀六甲。
忽然,这个男人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肚子。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老来得子?”
苏华年觉得这句话,她可以笑一辈子。
***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苏华年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眉头紧皱。一旁的喻知非紧张地握着她的手。
“很疼吧。”他用一块干净的毛巾,细细地擦着她额头上的汗珠。
苏华年一声不哼,她只是紧紧地抓着喻知非的手,不愿放开,宛若溺水者的救命稻草。
隔壁女人的嚎叫若隐若现,喻知非的心被揪成一团,他看着眼前什么声响都没发出的苏华年,心中有万般不忍。
喻知非挑选的医院,自然丈夫是可以进去陪产的。只是苏华年坚决不让他陪她一同前往产房。
虽然心里万般放心不下,但喻知非还是随了她的心思。
“我在门口等你。”他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不会走的。”
产床上的苏华年,几乎疼得失去理智。有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听不见医生和助产士的话语,脑海中只有大片大片的疼痛。
“妈妈要加油噢,宝宝和爸爸都在等你呢。”助产士鼓励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爸爸和宝宝……
伴随着一声啼哭,漫长的疼痛终于走到了尽头。
“来妈妈看一看,宝宝很健康。”护士将新生儿在苏华年的眼前定格了两秒,“宝宝要先去新生儿区咯,过一两天就会回妈妈的病房,不用担心。”
孩子被先送出去,在隔了几分钟后,苏华年才被推出产房。
果然,他还在。
他一直在等着她。
“是个男孩子。”苏华年的神情疲惫,声音中透出虚弱,她看着喻知非的眼睛。
“对,”喻知非拉着她的手,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谢谢你。”
“你为什么不去看他?”
“我要等你。”
世界上女人都在意的一个问题,就这么被喻知非化解。
人们都说,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都是敏感至极的。
“你会不喜欢他吗?”苏华年忽然问。
喻知非笑着反问,“怎么可能?”
“我怕你只喜欢女儿……”
吻上她的额头,“小傻瓜,快睡会儿吧。”喻知非拉着苏华年的手,哄着她入眠,“放心吧,宝宝那里有妈妈跟童姨呢……”
当喻家上下围坐在一起开始商议孩子的名字时,喻知非不给任何人提建议的机会
“亦弦,”他淡淡地说,“他就叫喻亦弦。”
所有人都朝他投向了疑惑的目光。
迎上了苏华年的视线,喻知非挑挑眉毛,颇有深意地问她,“你也不知道?”
在长达几分钟的反应之后,苏华年低下头笑着,眼中竟好似有泪。
一弦一柱思华年。
然而在苏华年感动完了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难道我们以后再有一个宝宝,要叫‘一柱’?好难听啊。”苏华年抓着喻知非的手,玩弄着他的手指,笑着与他闲聊。
可谁知道,喻知非居然脸色一沉,“没有了,我们不要二胎。”
“为什么?”苏华年很是好奇地看着他,“但是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女儿,你看,简璐跟小月家是男孩子,知凡的两个也是男孩子,我们都没有小女孩……”
他却忽然吻上了她的唇,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任何的缘由。
苏华年伸手捶他的胸口,向一旁扭头,笑着问,“喻知非,你干嘛啊?”
“你太疼了,”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发,“我不想让你那么疼,我舍不得。”
苏华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伸手抱住他,“我不疼,能有属于我们的孩子,我很幸福。”
好事成双。
不过一年,苏华年真的又怀孕了。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那么舒适。
呕吐,嗜睡,烦躁,一切能有的妊娠反应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这个孩子是在她的计划中到来的,到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不适。学校里的一堆教学任务不得不搁置,苏华年一通越洋电话,便叫来了得力帮手。
高睿回来了,帮她处理学校里的一切,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加藤里美。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这种关系还要持续多久,但看着加藤屁颠屁颠地跟着高睿,倒是满脸幸福快乐,苏华年也就释怀了。
喻知非抱着她,听她讲着高睿与加藤的种种,满眼尽是疼惜,“要不要吃点东西?”
苏华年想也不想地摇头。
换来的是他无奈的叹息。
苏华年却没心没肺地笑开怀,拉着喻知非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是个女儿。”
一个坚定的陈述句。
惹笑了喻知非,他温柔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喻太太,我提醒你,找b超大夫鉴定胎儿性别是不允许的。”
“我能感觉到,这是个女孩子。”她就执着地说。
“好,”喻知非顺着她的话,“那她一定是个不乖的女孩子,把你折腾得这么难受,小坏蛋。”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能听见他的话语一般,不满地动了动。
时间印证了苏华年的话。
是个女儿。
刚刚推出产房的苏华年,见到喻知非的第一句话,“你看吧,真的是个女儿。”语气中带着得逞的骄傲。
“对,是个女儿。”喻知非眼角的笑意很浓,竟然有几道不明显的鱼尾纹。
“喻先生,恭喜你啊,老来得女。”
喻知非当然不会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叫“一柱”,但是取名的原则还是没有改变。
喻依竹,
荣幸地成为了喻家上下,唯一的一个小女孩,巧合的是,苏家上下,也只有这一个小姑娘。
在苏华年的规划中,她和喻知非的女儿,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必须是略懂皮毛,都说女儿像爸爸,那他们两个的女儿,必然会随着喻知非的性子,宁静致远。
可眼下,胡作非为,为非作歹,胡搅蛮缠,刁蛮任性。
除此之外,她对自己的女儿,再也没有别的评价。
“依依!”苏华年成为了一个咆哮的妈妈,她放弃了一切用在学生身上的教育理论,以暴制暴。
而喻依竹大小姐,永远都指着那一群混小子,可怜兮兮地说,“都怪哥哥……”
然后苏华年就开始听见一阵嘈杂,
“妈妈,都怪我,别打依依!”
“伯母,跟依依没有关系……”
“依依那么可爱,姑妈你说对不对?”
这时,苏华年就只能揪着喻依竹的小辫子,把她扔到喻知非身边,“你女儿不分青红皂白,把同学的课本全扔进鱼塘里,我管不了了,你自己管她吧。”
“爸爸,”喻依弦的小手扒着喻知非的膝盖,蹬着腿就打算往他的身上爬,小嘴跟涂了蜜一样,“爸爸我爱你,依依最喜欢爸爸了……”
“嗯,”喻知非摸了摸她的小脸,“爸爸也爱你。”
喻依竹的脸上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不过爸爸还是最爱妈妈。”喻知非拉过了喻依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抽出笔筒里的一把直尺,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刚刚妈妈说什么?”
门口的几个小男生心惊胆战地扒着门,听着门内的动静,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这几天,苏华年能明显感觉到喻知非的心情极好。
她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把头倚靠在他的膝头,“你发大财了?”苏华年好奇地问。
喻知非有些大力地揉了揉她的发。
顺应着他的审美,苏华年留着一头乌黑的过肩长发,任凭她的发在指间流淌,喻知非认真地开口,
“我们办个婚礼吧。”
听见他的话,苏华年笑得前仰后合,她索性躺在地摊上,捧腹大笑。
喻知非无奈地看着她,“很好笑吗?不是应该觉得很浪漫吗?”
“我们结了两次婚,孩子都有了两个,”苏华年好不容易坐直身体,“你搞什么呢?”她看着喻知非。
“我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他眼底一片深情,“我想看你,为我穿婚纱的样子。”
苏华年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喻知非的肩膀,“那我明天就去买一条回来穿。”
她本以为喻知非会恼怒地抱怨,没想到,他却依旧温柔地对她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
喻知非的处世为人,总能让苏华年觉得自然舒适。所以让他去策划这个迟来的婚礼,苏华年也毫不费心。
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不大,就在喻家的院子里,喻知非给了她一个精致的草坪婚礼。
到场的嘉宾也寥寥数人,仅仅只有他们两人的挚友亲朋。
在这天清晨,苏华年换上喻知非请人为她设计的婚纱,听着简璐说一天的流程。
她自然地笑了。
果然,深得她心。
喻知非补给她的这个婚礼,满足了她的一切想象与憧憬。
苏华年穿着高跟鞋,提着裙摆,走到室外。喻亦弦和喻依竹两个小朋友作为花童陪在苏华年的身边。
一条长长的路上,铺满了七彩的花瓣,她满脸笑意。
再无稚气,却也甜蜜得让人无法袭来视线。
在这条路的另一头,苏华年看见了喻知非。
就在她看见他的一瞬间,眼泪倾泄而出。
喻知非,一身西装,远远地站在那里。宛若童话故事里的贵族王子,身姿挺拔。
苏华年忽然懂得了他的执念,她想起在很多年前,
“我想要踩着七色云彩去娶你。”
她只当是一句他的戏言,却不成想,被他视为诺言。
苏华年看着喻知非,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
缓慢,但却坚定。
她任由眼泪滚滚落下,心中的温暖仿佛要溢出。
何其有幸,能够成为他的一生挚爱。
不算很长的一段路,喻知非走了很久,他的步伐甚至有些不稳。
苏华年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等着他。
她一袭白色婚纱,美丽动人。
喻知非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缓缓走向她。
“你哭什么?”喻知非站在苏华年的面前,伸手,细细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你的妆都要花了。”忍不住笑着调侃她。
“很丑吗?”
“很美。”
苏华年笑了起来,“骗子,妆都哭花了怎么可能还美。”
“你永远都很美。”
喻知非拥抱着她,吻着她。
经过多少个年头,多少个日夜,他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尽情地拥吻她。
孩子在身旁奔跑,亲朋挚友们欢聚一堂。
儿女双全,身体安康。
苏华年想,这便是幸福的味道。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