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突然而起却又半路戛然而止的尖叫惊动了饭堂里的两个男人。
“是小凉!”其中一个男人迅速消失在饭桌上,身形如飙风快速朝声源处移动。
“怎么了?有没有伤着哪里?……”男人声音里满是慌乱,抱住秋凉盏不住查看她是否受伤。
“燕祁,我没事!”秋凉盏拍着胸脯,惊魂初定的呼了口气,方才抬起手指指着前面还在轻荡着的双脚,说“死人了。”
燕祁听到秋凉盏说自己没事后方才松了口气,这才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向后转头,就看见漆黑的门里罗裙飘荡,一双脚无力的垂着前后晃荡,就像行走在人世间的游魂恶鬼,间着海风在骨膜中呼呼作响,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吓死我了,一开门这东西就直接扑了出来,对了,长素在里面,我们快去看看。”秋凉盏躲在燕祁身后催促着,从他背后探出眼睛,跟着他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郑长素被这一幕吓住的时间只有短暂一瞬,然后就立刻反应过来冲进去飞身向上,割断悬吊着人的绳子,下落时一手探向脖颈侧,接着试探鼻吸,人已经气息全无。
郑长素将人放置到地上,屋内太黑,她需要一盏灯,这样想着刚站起来,身后便亮起暖色烛光,回过头就看见沈清之站在她身后,后面还站着秋凉盏和燕祁二人。
四人借着烛光,看向放置在地上的尸/体,仅凭衣着判断,此人是艳娘!
“怎么会是她?”秋凉盏有些不敢置信的捂住嘴惊呼。
“还不能完全确定是艳娘。”郑长素说着从沈清之手里拿过烛灯,走到尸/体身边蹲下,伸手撩开那遮住整张脸的漆黑长发,长发被拨开后,几人被眼前所见具是一震,秋凉盏更是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得不禁后退一步,离得最近的郑长素也差点把手里的烛灯扔出去。
只见尸/体的整张脸此刻已是血肉迷糊,整张面皮被残忍剥去,眼睛也被挖走,只留下两个血淋淋空洞的窟窿,郑长素稳住自己,把烛灯缓缓移到尸体的脸上,再血肉模糊中看见那涂抹着樱红色的樱唇,郑长素喉咙吞咽一下,闭上眼睛吸了口冷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回头说道“是艳娘。”
沈清之蹲到她身边朝尸/体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将眼神收回来,便将手放在郑长素肩上,郑长素便跟着他站起来。
“我们先回房间,明日船靠岸后立即通知官府的人来处理此事。”沈清之沉声朝燕祁说道。
燕祁敛声点头“好。”
四人陆续走出庖房,郑长素和沈清之跟在后面,转身的时候烛光照到尸体紧握的右手上,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等一下。”郑长素停下步子,返回去仔细查看。
“这大晚上的,你们鬼嚎什么?”另外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正是吃饭时所见到的那个阴郁男人,男人在看见庖放里面横躺着一个人时,下意识后退一步,满面惊恐的看着秋凉盏等人,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死、死人了?!!”
“是艳娘。”秋凉盏这会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对阴郁男人说道。
“什么,是谁杀了她?”阴郁男人满脸惊慌连连后退,险些被自己绊倒,不敢再看屋内一眼。
秋凉盏摇了摇头,心里却暗暗心惊,如今船上除了已经死了的艳娘,加上睿儿统共只剩下六人……秋凉盏想到这里突然惊呼“睿儿!”
燕祁也想到此时睿儿还独自在房里这一点,心下猛地一沉,紧追着秋凉盏离开。
趁着外面交谈的功夫,郑长素掰开紧攥的右手,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收,是一株‘凉盏草’,叶子和五角蓝色小花被攥的已经变了形。
郑长素将这一株凉盏草收起来,又查看一下尸/体的左手,空无一物。
郑长素和沈清之对视一眼后,两人走了出来并把门合上,然后朝秋凉盏夫妇的房间方向走去。
“你们干什么去?”身后传来阴郁男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郑长素回过头“你要是害怕,就跟着我们一起去。”
“你们等等我。”
甲板上响起错落的脚步声,秋凉盏房间的门大开着,三人刚走到门口,就见燕祁抱着睡得香甜的睿儿出来,后面跟着秋凉盏。
“睿儿没事。”燕祁朝他们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我看咱们今晚还是待在一起比较稳妥,你们意下如何?”郑长素提议道。
“好,不如就去今天中午用食的饭堂?”秋凉盏赞同的说道。
“就那里吧。”沈清之淡凉的声音响起。
“那我们现在就去。”秋凉盏说着反手关上紧房门。
郑长素拉住沈清之的手,对已经向前走的二人说道:“我和清之先回去拿些厚实衣服,你们先去。”
秋凉盏点点头“那我们先过去。”
“慢着,那我跟谁去?”被忽视已久的阴郁男人看着朝两个相反方向走的几人犹豫不决,原地蹦脚大喊。
“你长没长脑子,人家夫妇回房拿东西,你跟去瞎凑什么热闹?!”秋凉盏回过头看着阴郁男人毫不客气的撂下这么一句话。
阴郁男人盯着秋凉盏的背影,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阴狠,遂提起衣服下摆,慌忙朝秋凉盏他们匆匆追了上去。
郑长素低垂着头想得出神,没留神房间已经到了,她还继续向前走,被沈清之握住手腕。
陷入沉思的郑长素被手腕上突如而至的凉意带着回了头,忽视已久的海浪声再一次清晰的传进耳膜,郑长素抬起另一只手按了按额角,宛若大梦初醒一般“我又想出神了?”
海上潮湿冰冷的风将两人的衣摆吹起,手上的烛灯噗的一下毫无征兆的熄灭,此刻,抬头便是繁星闪烁,郑长素眨眨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薄唇抿着,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将他两唇相贴留下的唇缝看的一清二楚,描摹于纸上。
“下次不会想这么入神了。”郑长素摇摇他的手。
“……心无旁骛的思考,这样很好。”沈清之的声音清浅,带着如袅袅轻烟一般的温柔与暖意。
“但是,在周围环境有危险的情况下,我希望你能将心思更多的是放在自己身上。”沈清之冰凉的手摩挲在她同样冰凉的脸颊上,然后将人拉进房间里,房门闭合的同时修长有力的手轻放在郑长素肩上,沈清之低垂着头,发丝落下,清冷的声音没有一贯的强制反而带着请求意味:“今日这蹚浑水,夫人可否不蹚?”
郑长素仿佛被这一别与往的声音蛊惑,呆呆的点了点头,男人得到他要的满意的答复,双手离开郑长素的肩,将桌上的灯点亮,淡黄色的光晕驱散黑暗将屋里照亮。
郑长素还站在门口,眼睛跟着沈清之行走的路线开回移动,半晌,郑长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清之,万一还会有人遇害那?”那样他们也不会安全。
沈清之将披风拿出来,听到郑长素的话,回身看见那双纯粹到没有丝毫杂质的双眼,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沈清之闭上眼睛,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侧,语气平淡“说说看,一路上都想到了什么。”
郑长素一听沈清之这么说,笑嘻嘻的贴过去,从后面抱住沈清之的腰,鼻尖在他背后蹭了蹭,语气里遮不住小雀跃和小得意:“刚刚是哪个某人说不想我淌这趟浑回水的?”
沈清之向左边移动一点,没有答话。
郑长素整个人从后面赖到沈清之背上,他动她就跟着他动。
郑长素动了动环在他腰前面的手,偷偷抽出一根手指在他腹部上戳了戳,正准备戳第二下的时候,手整个被握住,趴在背后赖着的她被转到正面,一眼就对上沈清之似笑非笑眼睛。
郑长素眼睛乱飘两下,干咳一声,清清嗓子:“咳咳!说正事!说正事!”郑长素边说边试图把自己的手从沈清之手中抽出来。
沈清之眯起眼睛,放开了手,转而托住她的腋下,把人就这么毫不费力的举起来放到床上坐着。
郑长素突然就被举起来,脚尖离地一瞬间便被放到床边坐着,下意识的想下去,在看见沈清之那不加掩饰的表达着【安分点】意味的眼神之后,郑长素赶紧将手交叠起来放到腿上,规规矩矩的坐好。
“我刚刚也没看多仔细,但是艳娘的身体已经趋近冰凉,想必遇/害已经有一定时间,应该是在离席后遇/害的,艳娘的整张脸皮都被凶手剥走了,我当时留意看了一下,下颚处、隅突后剥皮留下的痕迹浑然一体,不曾间断,说明凶手的手法十分娴熟。”郑长素神色十分认真继续说道“但是,即便在娴熟,杀/人到剥/皮到挖/掉眼睛,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也是需要不短的时间的,而我们七个人当中,中途离席的算上我和秋姐姐总共四个人,最先离席并在艳娘之前就离开此后未归饭堂的那个阴郁男人,然后是在艳娘离席后不久离开的燕祁,最后便是我和秋姐姐!其中,燕祁离开不到半柱香,随即就返回了饭堂,时间太短,可以暂时先排除他,我和秋姐姐暮色时分才出的饭堂,此间都未曾离开过彼此的视线,且就艳娘的尸/温来看,要是我们动的手,她不该是浑身冰凉,尸/身上应该有明显的温度,这样来看,就只有那个阴郁男人的可能性最大,活动时间宽泛,而且在去找秋姐姐的一路上我特意听了他的脚步声,这个男人是会一些武功的!”郑长素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沈清之,寻求肯定。
沈清之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