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梦中四五两(1 / 1)

月上梢头,凉如许;琴音缭绕,青烟袅。

“你醒了。”手止弦上,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

躺在榻上的郑长素扶着发疼的额头,撑起身体半坐起来,锦被自肩上滑落。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儿?”郑长素的声音绵软无力,凤眼中笼上一层层浅淡的江上薄雾。

沈清之站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披风,走到郑长素跟前俯身时携来一缕萦绕的清冷梅花香,将披风笼在她肩头,并坐到塌上,端起放在矮凳上的白瓷药碗。

“药温正好,先把药喝了。”沈清之说着将药碗递过去。

郑长素没有去接,而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怎么?没力气?”沈清之微歪了歪头,狭长的双眼带着丝戏谑。

郑长素可算是反应过来这句话暗含的第二层的意思了,没力气不就要他喂了吗?!这多不好!她迅速伸出手,拿过药碗仰头就豪气万千的干了这碗药!

“好苦!”郑长素五官被苦的拧到一起,下意识的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噼里啪啦的说到:“你不是也怕喝药吗?为什么还给我弄这么苦的药,你还加了黄连?!”

沈清之听了这话,满脸诧异,随即笑道:“我与郑姑娘不过今日有这一面之缘,姑娘何来知道沈某会怕喝药?”

郑长素一下就被问住了,遂垂头喃喃自语:“对啊,我此前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你怕喝药的……”

“呵……我看姑娘思虑繁重,你年纪才这般大,正是姑娘家最好的年华,何来这么多损耗心神的烦忧?”沈清之手中把玩着白瓷药碗,在烛光的掩映下,泛出宛如羊脂白玉的温润色泽。

“我没有什么烦恼啊!”郑长素反口回到,然后手撑着床榻两侧向后挪了挪,随后双臂环膝,微尖的下巴搁在自己手背上,然后回问面前的男人:“你别把话题扯开啊,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沈清之站起来将药碗放在桌上并说:“你同我一路下山的时候,突然从石阶上栽了下去,便晕了过去!我又不知你的住处,便只能将你先带来此处安顿,此刻你在船上,而船,就停在归雁湖上。”

郑长素一听是在船上,立刻仅着足衣就下脚蹬蹬蹬的跑到船舱外面,视线一举开阔,是归雁湖熟悉的景色,此刻掩映在月色中,平添了几分清冷,晚风撩/拨过湖面,带起郑长素耳畔的青丝。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的住处!”郑长素回过身,一双凤眼瞪着面前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

沈清之闲闲散散的走回床榻,弯腰拿起青色绣鞋,然后走到郑长素跟前突然就蹲下身子,修长的手隔着足衣握住她的左脚裸,用了几分不伤人的力道抬起她的脚,将绣鞋套了进去,到另一边的时候,郑长素赶忙自己抬起脚,把鞋子穿了进去。

沈清之做完这些站起来,不发一言便向回走,谁知步子刚迈了一步,便突然被人从身后环臂抱住,力道大得惊人,让他不得不停下。

“郑姑娘?!”清冷的声音这一次染上几分严肃。

“沈清之,你是沈清之吗?”郑长素整张脸都埋在男人宽阔的后背,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料传出来。

“大千世界,姓名重叠的人确实不少。”

“答非所问。”你不是他。

“……姑娘可否先放开沈某,此举于理不合。”

“你挣得开我的,你现在不挣,不就是默认我抱你吗!”

“……”

“你要娶我吗?”郑长素转到沈清之前面,环住他腰的手没有放开,笑意盈盈的说到,语气中带着志在必得。

如果这是为了留住我而精心网结出来的梦境,那你就不会拒绝我。

“好。”

郑长素勾起唇角,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郑长素把人放开,掐起手指有模有样的掐算,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沈清之,像只道行不怎么高深的小狐狸:“后日是个良辰吉时啊!”

沈清之闻声眉尾高挑。

“师父对我有教导、养育之恩,如同亲父!我若要嫁人,便想在他身边让他看到,让他安心!”郑长素铺垫铺垫后,手蜷在嘴上清咳一声“所以,你就成全成全他老人家呗!”

“……”

“你也不用为难,只要愿意娶我就好了!礼节上我们简单的走个过场,几杯喜酒,一身嫁衣,还有你在,这就是我毕生所求了!”郑长素努力游说。

沈清之突然抬步压下,墨色的长发像倾泻的珠帘,薄凉的唇带着特有的弧度:“毕生所求?”

郑长素身体下意识的向后倾,却被一只手臂拦腰截住。

“既然是毕生所求,沈某自然要倾尽全力来达成郑姑娘的所求了,是不是?!”

“是!”郑长素索性豁出去了,这一声声音嘹亮且铿锵有力。

沈清之清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将手收了回来,返身坐回到古琴旁,修长的指节宛若这一片湖光水色,有着月的白,湖的静,轻轻撩拨琴弦时,牵动的琴音就像他此刻低垂如羽扇的长睫一般,莫名的让人心悸!

郑长素蹲在琴旁,痴痴地看了很久,然后突然豁的站起来,匆匆留下一句,便如鸿雁一般,过水无痕。

“我先走了,你明日记得早来。”

她走的其实并不如表面显现出的潇洒,至少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是纷乱的。

为什么纷乱?

因为这里太好。

会按照她的心意而动。

会满足她所有的小心思。

郑长素垂着头快步走着,就在这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此时,眼底出现一个不属于她自己的影子,她抬起头“大师兄?”

叶君然微点了一下头,大半个身体都被阴影遮住,因此而辨别不出其神色。

两个人之间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最终还是郑长素先打破沉默:“大师兄,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找我?”

“……你们见过了?”叶君然半晌开口,语气中的艰涩只有他自己明白。

郑长素听到这句话反而一愣,突然又想起这里是为了满足她心中所想所存在的荒诞梦境,要是这样,门中那些平静安好的岁月里,自己也对面前这个眉目坚毅,沉着稳重的大师兄有着孺慕之情,或许是现在真的喜欢一个人,所以往昔那些朦胧的、分辨不清的模糊情感便在此时越发清晰明了起来,她对大师兄,却是没有男女之间的喜爱之情的,也正是因为没有,所以在她因为逃婚而匆忙离开门中时,伤心虽有,却无心痛。

“长素师妹?”叶君然久久等不到回应,便出言唤道。

“恩?”郑长素想通后,展颜一笑说:“见过了,他叫沈清之,他很好,我很喜欢他。”

“……”叶君然垂下眼帘,直白的言语往往最是伤人!他将所有心绪通通隐藏,便不发一言的离去,和郑长素错身而过的时候,还是留下一句浅淡:“早些休息……师妹。”

郑长素在回廊上站了很久,神色疲惫,她推开房门,也不点屋中的灯火,就着黑暗直接扑倒在床榻上,眼睛眨了两下,有着困意却不敢睡着,她调动思维,想着走出这里的办法,这里是依靠她才存在的,并用来困住自己,她一有个想法,这个世界就会随着转动变化,循环往复下,她无论如何都会被困在其中,挣脱艰难!这里又那么真实,看得到、触得到、简直就像镜面里倒映出的影子一样。

她该怎么从这里走出去?为今才是她最头疼的。

郑长素此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今日自己晕倒的时候,是被外界影响的,当时听到有人在叫她,那个叫她的人,此时细细回味起来,想必便是她的沈清之,像来波澜不惊的人居然这样慌乱……是因为自己吗?!只是现在自己被困在这里,束手束脚,连性命都堪忧!

不过她自己也有感觉,现在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要了她的性命!

只要自己不起要永远留在此处的念头,那么,大概……她就不会丧命?!

这些都是她的推断!

也或许,她如今已经命丧黄泉了那!

只是!不赌这一把!

她不甘心!!

郑长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从床榻上猛地坐起来,黑暗中凤眼里落下沉沉的光,满是坚毅,似是下了某种不容回转的决定!

既然这里依托于她的思维而存在,那么破坏掉这里想必要满足两个条件。

这两个条件,是两条命!

她必须做到万无一失!然万物皆有变数,这赌局,赢与输二者!不论结果如何,都容不得她来后悔了!

夜色中……

一道黑影自月色中划过,最终隐没在一处楼阁中。

翌日清晨,院外桃花开的惑/人。

褚长穗值了夜才归来,老远便看见一个清隽公子站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似是在等人。

“这位公子,这里是门中女弟子的住处。”褚长穗扬眉说道。

沈清之闻声抬头,嘴角带着本来就有的浅淡笑意,颔首说:“沈某再等一人。”

“谁?”褚长穗满脸的愤然,是哪个不长眼的,怎么忍心让这么个俊俏公子等在这里,简直暴遣天物啊这是!!!

“我来了!你是不是等很久了!我昨晚一宿都没睡好觉,今早才起晚了……”老远的,郑长素的声音就传过来,提着裙摆奔跑过来,站到沈清之面前的时候,呼吸还微微有些喘。

“没有多久,你可以慢慢来的。”沈清之嘴角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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