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店子，身后的卷闸门便“哗啦”一声拉下，虽然能理解，但张瑞还是忍不住问候了小老板的母亲一声。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穿着一身秋衣秋裤出来浪，不但要一副好身体，更要一张厚脸皮，张瑞的脸皮显然没有厚到这种程度，但要他现在再回楼上去穿衣服，那也不可能。
纠结再三，张瑞还是硬着头皮砸开了小老板的门，找他借了身衣服遮丑，顺便又再要了双鞋，这才感觉暖和了些。
平常人挤人的保利西街，这个时候几乎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就连风雨无阻的那些小商小贩们，也都早早收了摊，只剩下几盏孤零零的昏黄路灯，还在那风雨中飘摇。
寒风飕飕的冷雨夜，果然只适合在被窝里缠绵。
张瑞紧了紧衣领子，朝着对面那片灯火通明跑了过去。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肯德基这几年在国内发展得很好，特别像张瑞所在的这种小城，更是火热得不行，推门进店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找不到位置可坐。
在店里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个靠着厕所的角落里找到了个空位，望着在店里跑来跑去的熊孩子，张瑞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想家，虽然他并没有。
什么也没点，张瑞就这么傻傻地坐着，吃口炒河粉，看看店里，再望望窗外，一如既往，寂寞刮肠。
窗外的街道现在已经失去生气，只有几个小超市还亮着灯，却也都是门窗紧闭，呜呜地冷风吹着他们门外的广告牌，生锈的支架被摇得吱呀吱呀直响，像极了恐怖电影的过度场景。
偶尔有人从窗外经过，却也只是缩着头快速地走着，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身影越拉越长，最后也都融进了黑暗里。
没有了人群，张瑞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他习惯性地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继续写小说。
刚写了几个字，一条微信突然跳入了他的眼帘———“进门直走，左转第二个位置，我等你。”
“啪！”
手机掉到了地上。
不知为什么，明明很吵的大厅里，这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张瑞却听得特别清楚，本已沦陷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拉起，竟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先生，你的手机。”一个服务员刚好路过这里，见张瑞手机掉在了地上，顺手就给他捡了起来。
“谢谢。”张瑞接过手机，抬头对那服务员道了声谢。
“不客气。”
那服务员朝着张瑞笑了笑，一张熟悉而俊俏的脸就这样映入他的眼帘。
“你……你……”
张瑞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张似笑非笑的脸，结结巴巴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怎么了？我不是说我在那里等你吗，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那女人指着身后那个拐角，颇有些气恼的质问着张瑞。
怪异的是，她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只是这笑容里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张瑞下意识地朝那女人指着的那个拐角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全身湿淋淋面色惨白的长发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拐角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里。
那长发女人面容姣好，可不知怎的一双眼珠子却都往外突着，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抠出来后又随意放在眼眶上一样，吓死个人。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
不知怎的，周围的食客突然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眼睛都鼓得大大的，似笑非笑地盯着张瑞这里，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服务员刚才说的那句话。
并，慢慢向他逼近着。
张瑞哪里见过这等仗势，顿时腿一软，哐当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我有钱，我有钱啊，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有钱，我有钱啊。”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
“不要，不要！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张瑞菊花一紧，大叫着朝门口爬去。
可刚爬到门口，一只湿漉漉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肩，张瑞吓得大叫，眼泪哗地一下就飙了出来，“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求求你了，放我一条生路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嘣！”
张瑞甩开那只手，拼命地朝门口跑去，却不想慌乱中竟和那玻璃大门来了个烈火之吻，整个人瞬间就被撞懵了。
这时，那只湿漉漉的手又搭上了他的肩头，张瑞歇斯底地吼了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转身对着身后就是一脚踹了过去。
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放着河粉的桌子被张瑞一脚踢倒在了地上。
周围那些吃着薯条聊着天的人们像看沙比一样看着张瑞，到处疯跑的熊孩子们也都停了下来，一脸懵逼的看着厕所边上这个什么东西也不点还要踢桌子的怪蜀黍。
“先生，先生？你还好吧？”
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张瑞像是被突然淋了一大盆冰水一般惊醒了过来。
“先生，先生？您还好吧，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哦，对了，这是您的手机。”
一个美女服务员将一台手机递了过来，张瑞却不敢接。
“先生，先生？这是您的手机吧？”那服务员见张瑞没有动静，再次确认道。
张瑞没有答话，而是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确定自己并没有做梦后，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满脸通红地接过了那台手机。
“先生，您吃点什么，我去帮您点。”那小妹子一边收拾一边问张瑞。
“额……”
张瑞对这里的薯条炸鸡之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一想到自己进来了这么久，什么也没点不说，还踢翻了人家店里的桌椅，心里顿时就有点过意不去，便道：“那什么，给我来份薯条吧。”
那小妹子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张瑞居然会这么扣，竟然只点一份薯条。
哼，你这种又穷又爱装币的屌丝，老娘我一天不知道要打发多少个，没钱你塔马就不要进来啊，还塔马在这里睡觉！
你说你睡就睡吧，还塔马踢桌子，是嫌老娘我今天还不够烦吗？
那小妹子胸前的星级服务员胸章可不是白带的，虽然心里喊着mmp，脸上却仍是标准的六颗牙齿微笑，“不如再加杯可乐和一份炸鸡块吧，薯条可乐炸鸡块，这可是我们店的经典搭配哦！
如果您觉得经典套餐太普通的话，我们这里还有特意为您这种尊贵客人推出的神秘套餐，味道一级棒，分量也很足，性价比超高的哦！”
“额……”
张瑞哪里不知道这小妹子是在坑自己，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漫漫长夜的，“行吧，就听你的，来份经典搭配。”
小妹子眉毛一跳，“大份？”
张瑞闻言，心里顿时就有些窝火，但嘴上却还是不好意思说。
这小妹子看着年轻，心里却不简单啊，套路玩得这么溜，看样子也是老江湖了，社会社会，惹不起惹不起。
“那就大份吧。”张瑞妥协道。
小妹子得胜归去，张瑞肉疼地在她身后比了个中指。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之前自己可是夺门而出的，手机还塔马扔在床上呢！
张瑞头皮一紧，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紧张地瞟了眼桌上的手机。
玛德！
这不就是自己的手机吗？！
总不能这个型号的所有手机，都塔马是拿透明胶给屏幕加固的吧？！
“进门直走，拐角左转第二个位置。”
屏幕上的白底黑字，让原本就紧张得不得了的张瑞，一下子就炸了。
他想跑，身体却不听自己使唤，明明心里是抗拒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了身，慢慢朝那个拐角走了过去。
越往前走，眼前的雾气就越重，待张瑞走到那个拐角处时，他觉得自己吸进去的已经不是空气而是水了。
“咳咳咳！”
张瑞呛的直咳嗽。
“你来啦。”
拐角左边第二个位置，一个俊俏的女子正笑眯眯地跟张瑞打着招呼，那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初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倒更像是相处了多年的恋人一般亲密而随性。
张瑞瞧了瞧，一件白衬衣，一条牛仔裤，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玲珑的曲线在半透明的衬衣包裹下一览无余———这不是下午在小老板店门前淋雨的那个女子又是谁？！
张瑞想跑，可那两条腿却像是灌满了铅一样怎么提也提不动，努力了好几次后，他便放弃了挣扎，惊惧而无奈地看着眼前那个湿漉漉的女子，心里不敢再有任何想法。
刚才还在拐角这边疯闹那两个熊孩子，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在张瑞过来之前，就已经跑到别处疯去了。
周围的其他顾客也都还在说说笑笑的吃薯条炸鸡，讨论着刚才张瑞做梦踹翻店里桌椅的事情，至于拐角这里的发生的这些，他们一无所知。
张瑞想求她放过自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能听，能看，能感触，但就是不能动，就跟打了麻药似的，只能任人摆布。
“哈哈哈……”那女子看着张瑞这憋屈的样子，大声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她笑起来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可这黄莺般的笑声，在此刻的张瑞听起来，却比鬼哭狼嚎还难受。
“看你这样子，想必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我是什么身份了。”
那女子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张瑞一番，继续道：“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我不想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张瑞发现自己突然又能说话了，但声音却只能在喉咙里打转，他试着挣扎了几下，身体依然无法动弹半分，只好识相地放弃，“今天既然落在了你手里，要杀还是要剐，悉听尊便。”
“你以为这是在拍电影吗，还悉听尊便。真要依我的性子，你下午偷瞄我的时候，我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那女子笑了笑，继续道：“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命，找你过来，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再说了，现在上头可查得紧，谁还敢随便在阳间要人性命啊。
话说回来，这件事其实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反正报不报得了仇我都要喝孟婆汤，倒是你，若是你选择袖手旁观，你这小命可就难说了。”
本来张瑞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乖乖水之类的，但现在听这女子这么一说，他也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真的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