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嬴渠梁的轺车,车轱辘用四层牛皮,包裹了四层软布。车身也做大做宽,车里用干草铺就了一尺多厚,然后上面覆盖两层羊羔皮。连卧着的枕头,都用的黍米谷皮的软枕。
四匹拉车的马,特意选取是已经没有了烈性子的退役老马,这样的马走起来,不会发飙,车身会更稳当。嬴渠梁就坐卧在这样一个特制的轺车里,在众人的护拥下,慢慢悠悠的朝函谷关方向奔去。
官道的黄土,早就被硬木大锤夯实,再有经过百千辆车经年累月的倾轧,早就坚硬的如同板油路一般。
出了咸阳城,城外的树木,开始吐绿。黄的红的各色野花,开始露出小尖角,仿佛一个害羞的姑娘一样。山村里面,家家户户的屋顶,一根根的烟柱,直冲天际。
黑白相间的喜鹊捉对的嬉闹,叽叽喳喳个不停。阳光晃的人的眼睛,都有点微微的痛了。大地里,一头头的耕牛哞哞的叫着,套着夹板翻耕着土地。时而牛的主人交错而过,便忍不住停下来,让牛稍歇330,两个农家老汉便坐下交谈,随即一阵嘎嘎的大笑声,传遍四野。
路边,时不时的跑过一群的农家男娃,手里拿着木刀木枪当武器,还偷了家里的锅盖当盾牌,嗷嗷的叫喊着呼啸而过。那是他们在玩打仗的游戏。虽然是玩的衣衫全是泥土,晚上回家免不了挨娘亲一顿毒打,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是欢乐的。这些娃,绝对不会允许晚上的痛苦耽误现在的欢乐……
这是咸阳城外的农户,十分普通平常的一天。然而,这一切,在车窗里的嬴渠梁看来,却是悄悄的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老秦人的安逸,就是他的幸福。此时此刻,嬴渠梁好想好想,变成那些在道路上光着脚飞跑的小孩儿中的一个,安逸的享受一下这样普通的农家人的一天……
他不能,他是秦国之君。打他懂事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
看着车内的嬴渠梁,骑着马的卫鞅心中感慨万千,是啊,人世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如果有,那只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嬴渠梁是一个伟大的君主,他在替整个秦国人,负重前行,守护着老秦人的岁月静好……
轺车慢慢的出了这片沃土,紧接着来到了咸阳到函谷关的中间地带。卫鞅指着这中间地带的盐碱地对嬴渠梁道:“君上,这片盐碱地,足足有几百万亩。届时,只要引入黄河渭水,这里,就将会是一片沃野。秦国,将会因为这片土地,而平生两倍国力。届时,大秦的国力,将天下无敌。”
嬴渠梁闻言,默默的点点头,之前,穷秦之所以被称之为穷秦,就是因为,这几百万亩的盐碱地,在诸国看来,就是一片废土。种不出粮食,甚至连草都长的不多,没鸟用。秦国的地盘,最大的就是这片盐碱地,不穷才怪。
卫鞅说完,嬴渠梁看向嬴驷:“记住了?”
嬴驷拱手:“公父,儿臣牢记在心。”
出了这片横贯东西的盐碱地,就临近了河西地界。河西地界,紧接着盐碱地的,是一望无际的桃林地带。
这桃林地带,就是秦国第二大屏障。据说,这桃林地带,乃是夸父逐日,类似之后,将手里的竹杖丢下这片山岭,然后就成了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桃林地。
桃林地并不是高山险领,但是,凹凸起伏不平,这样的地形,无论是步兵跋涉,还是骑兵突袭,都将会受(bead)到极大的阻碍。甚至,骑兵,根本就无法行进。所以,这桃林,就是一片护佑秦国的吉壤。
越过桃林地带,就可以看见两道黑龙一般,连绵起伏的大山了。贺兰山脉以及崤山山脉,在这里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交织在一起,使得侵国大军,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有这两道大山的山脉为线,作为秦国屏障,易守难攻。
轺车进入到崤山山脉到函谷关的甬道。
这狭窄的甬道,只能容两匹马并行,或者一辆车直行。
走在这样的甬道上,嬴渠梁微笑:“商君呐,我秦国有此险关守护,函谷关,只需要放几千兵马,便是十万大军,也难以攻入。秦国从今以后,忧愁少矣。”
卫鞅拱手:“君上所言极是。函谷关,历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有函谷关在,秦国,百年无忧。此关在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郡守秦国大门,睥睨东方,不在话下。”
嬴渠梁大喜,精神都好了不少。竟然吩咐车夫将轺车的顶棚和帘子都撤掉。他要饱览一下他自己国家的大好山河。其实,嬴渠梁身为秦国国君,函谷关,他却只是来过一次。
当年卫鞅率军,打败魏军,勇夺函谷关和河西之地,嬴渠梁本来要来,可惜国事缠身,始终也倒不出身子来,直到这种垂危的时候,他才终于发狠,一定要来看看他多年魂牵梦绕的函谷关,这秦国打开中原的大门。
沿着崤山和贺兰山山脉龃龉而行,这时候,嬴驷猛然大叫:“公父,快看,前面,就是函谷关。”
嬴渠梁连忙顺着嬴驷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贺兰山脉和崤山山脉,这两条黑色巨龍交汇之处,一座雄伟的关隘,矗立在那,犹如恪守千年的神兽,庄严而肃穆,漆黑而深沉。嬴渠梁的眼睛,湿润了……
这时候,驻守函谷关的司马错,赶紧带着步卒,来迎接嬴渠梁。
嬴渠梁下了车,仰望着面前的函谷关,咧着嘴笑了,笑着的时候,两行清泪终于流了下来……
“带我上去!”
嬴渠梁坚定的道。
嬴驷和司马错大惊:“君上,您的身体,万万不可。函谷关险峻,阶梯颇多。您这样上去,不行啊……”
说着,司马错一挥手,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木制简易坐轿,抬了过来。
嬴渠梁却笑着挥挥手:“用不着,登函谷,坐轿子,嬴渠梁丢不起老秦人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