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扇做了好多梦。有现实中的,有非现实的,有熟悉的,有陌生的,有美好的,有恐怖的……梦中经历了各种不同的人生、仙生、鬼生、动物生,甚至变成了山河木石、锅碗飘盆,生生世世,世世生生。各种梦一个接一个,完全停不下来。幸好在最后一个梦中,在一座高高的覆盖着冰雪的大山上,一位白衣少女将自己扔到山顶一个池子里,水极冷,寒透骨髓,所有的梦这才终结掉。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是谁。
陆小扇在水中浸泡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姓甚名谁,发生了些什么,原来是刚从梦中清醒。看看旁边的昔朝,还在瑟瑟发抖,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二仙仍被关在藤条笼子里,大坑中浓重的紫红色烟尘已经消散,现在积满了齐腰深的水。风凉嗖嗖地刮过,细碎的水滴拍打在脸上,抬头一看空中乌云密布,原来下了一场大雨,直到现在也有零星的雨点。
“若不是这场雨,我们会不会睡死过去?”昔朝心有余悸地说。
“有可能。沉沦在无尽的梦中不能自已,太难受了。”陆小扇道。
“怎么这么安静?”昔朝听了听周围,完全没有丝毫动静。只有风吹细雨打在花丛上的沙沙声。
“大概是沉梦国这帮懒仙见下了雨也不用浇水,便各自回去睡大觉了。”陆小扇猜测道。
“八成是,那咱们赶紧走吧。“昔朝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陆小扇摸出臂钏中的弯刀,用力切割藤条笼子。可这藤条不知为何这么坚韧,切了半天只留下一丝浅浅的割痕。
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喧哗声响起。陆小扇赶紧收好刀,与昔朝扒着笼子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一群穿藤甲的卫兵簇拥着一坨金光闪闪的东西穿过花丛走过来,走近一看,那坨金灿灿的东西正是坐在滑杆上的沉梦国大王。今天他穿得比之前还要隆重与奢侈。
大王到了水坑边上,一咕噜从滑杆上翻下来,跪在陆小扇和昔朝面前大喊道:“尊贵的过路天神啊!请接受我的膜拜吧!感谢你们带来了这场大雨!”说完让卫兵赶紧把过路天神抬上来。
一众卫兵和着笼子将陆小扇和昔朝抬到一个木板上,大王又道:“请过路天神在皇宫接受百姓的膜拜与香火。”
陆小扇和昔朝浑身湿漉漉地被抬到皇宫下方新搭起的一座高台上。台子下方挖了个坑,里面堆着柴火。
“这是要把咱俩给烤了?”陆小扇哭笑不得地道。
这时,大王站在最高的树屋前的平台上,拿着个芭蕉叶卷成的喇叭喊道:“臣民们,这两位就是为我们带来大雨的过路天神,让我们以最虔诚的膜拜以及最鼎盛的香火向他们表达感谢吧!”
一个象大臣一样的仙点燃了坑里的柴火。沉梦国的国民们扑天盖地涌过来,倒头便拜,拜完又将手中大把的干枯沉梦花扔到火堆中。火光熊熊,浓烟滚滚,陆小扇和昔朝被呛得不停地咳,完全睁不开眼睛。周围响起了疯狂激越的鼓声,群情激昂的沉梦国民互相泼着水,大声欢呼着,又唱又跳,把陆小扇与昔朝的咳嗽声完全淹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浓烟散去,陆小扇与昔朝的衣服倒是被烘干了,人也被浓烟熏得奄奄一息。这时,一个胡子比个子高的金袍老头,爬上了最高树屋前的平台。他左手拿了个芭蕉喇叭,右手举着根木杖,颤巍巍地大声道:“我,沉梦天控梦咕噜,在此郑重宣布:大王的控梦神功已经修成啦!“
皇宫前的仙民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控梦咕噜举起木杖让大家安静,接着道:“我们尊贵的、忧国忧民的大王两年前梦见下雨,就在三天前,大雨果真下了三天三夜!大王扭转了梦境,控制了梦境。大王的虔诚感动了过路天神。我们伟大的王啊,让沉梦天的子民们向您致以最衷心的礼敬吧!”
仙民们又是乌泱泱一片地跪拜在地,口中喊着:“大王威武!大王万岁!”
大王踌躇满志地站在沉梦咕噜身边,今天他还特意穿了件金灿灿的披风,小风一吹,披风随风飘荡,显得很有番英雄气概。
大王高举双手:“子民们,你们不用崇拜我。我相信,假以时日,每位臣民都能如我一样成功控梦,扭转乾坤。今天,让我们欢庆吧!”
大王说完,铺天盖地的粉末象沙尘暴一般罩了下来,臣民们欢呼着迎向紫红色的粉尘。
陆小扇与昔朝见势不妙,赶紧一人一瓶井水往头顶一淋,终于在这一轮恐怖的美梦粉下幸免于睡。整个皇宫区域瞬间睡倒了一大片,堆山叠海,呼噜震天。
陆小扇见国王的腰上有串钥匙,便与昔朝抬着笼子,吃力地飞到国王身边,又抬着笼子靠近那个国王,取下钥匙将笼子打开,终于脱困。
二仙不敢久留,赶紧随便选了个方向急急飞离。
飞了大半天,下方那片紫色花海终于离开了视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戈壁。
“看,下方似乎有一城池。”昔朝指着下方一片错落有致的建筑。
二仙警惕地飞了下去,只见宫阁林立,重彩华饰,建筑风格夸张而奢华。然而,偌大的城中,竟没见到一个仙众,似乎是座空城。但奇怪的是,所有的房屋街道都异常干净,象是经常有人打扫,室内的陈设也毫无破败之相,甚至连生活用品,铺笼罩被都显得新崭崭的。
“仙众们都去哪儿了?这到底是哪个国?”陆小扇与昔朝又飞到城池中心类似皇城的地方,华丽的宫殿中同样空无仙烟,但所有家具设施一应俱全。空荡荡的龙椅似乎在虚位以待,等着君主归位。
“这是被废弃的城市吗?”昔朝怎么看这里也不象荒城。
“不象啊。”陆小扇也有同样感觉。
“走吧,离开这古怪的地方。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过也不是我们能管的。”昔朝对陆小扇道。
“嗯,等我们找到太极圣境,便会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陆小扇道。
二仙又朝着茫茫戈壁飞去,一直朝着一个方向飞,总能飞得出去吧?根据之前飞来的时间与距离推算,至少方向是远离阴阳使团的。
从中午飞到晚上,又从晚上飞到黎明。连续飞了三天,这片戈壁似乎永无尽头。
“停下歇歇吧,不知还要飞多久,保存好体力最重要。”陆小扇无奈地道。
二仙停在戈壁上,找了块石头坐下。陆小扇从储物腰带中取出在源香山集市上买的零食与水果,少少地吃了一些,还不知道要飞多久,都不敢大吃大喝。
昔朝啃着果子,叹口气道:“早知道就在那个荒废的城池中再找些吃喝了,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地图。”
“也许吧,荒城也比这茫无边际的戈壁好。”陆小扇道:“我们走得太仓促了。怪我,急着离开。”
正说着,地平线上的天际隐隐现出一些东西。
“那是什么?又是一座城?”
“好象是,走,过去看看。”
二仙振奋起精神,朝天边那座城市飞去。飞了约两三个时辰,终于接近了,果然是一座城。不过,这城怎么那么眼熟?
“这……跟之前那座城可真象啊。”昔朝有些懵了。
“是啊,太象了,你看,就连我俩飞进来的角度,也与刚才一样。”陆小扇回忆着之前的情形。
“真是奇怪,要不再下去看看?”
“好,不过当心点。”陆小扇说着,取出弯刀握在手上。
在城中搜寻了一圈,陆小扇发现这里确实是先前经过的那座城。就连皇宫大殿龙椅前的书案上,那几滴排成一行的很不起眼的细小墨迹都一模一样。然而除了这个,有关其他仙众的踪迹依然没有丝毫发现。
“我们凡间把这种现象称为'鬼打墙'”。陆小扇道。
”嗯,我也听说过。“昔朝道:”制造这种墙的力量一种是害人,一种是保护人。“
”不知我们遇到的是哪种力量。“陆小扇道。
”管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昔朝死里逃生,渐渐变得勇敢起来。
天色渐黑,二仙戒备地在空中等到完全入夜。
昔朝有些撑不住了,一脸疲惫地道:“我在城中并未感觉到威胁,要不今晚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明天继续找地图?”
陆小扇见昔朝脸色不好,他在阴阳使团的地牢中被关得太久,出来后又连日奔波,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二仙找了栋位置较高,背后靠山,规模较小,易守难攻的阁楼,说好轮流休息。
陆小扇先让昔朝去睡一觉,自己拎着弯刀在外面守夜。
城中漆黑一片,空中也只得几点零星黯淡的星光,只有陆小扇与昔朝这栋小楼亮起了一点微弱灯光。
“若这城中亮一些该多好。”陆小扇想象着这城辉煌时的盛况,万家灯火,甚至大街小巷都挂满了花灯。
就在陆小扇幻想之际,从城中心开始,灯光渐渐亮起,很快整座城中灯火通明。
见此情形,陆小扇顿觉妖异,赶紧唤醒昔朝,昔朝见到满城灯火,也吓了一跳。二仙手持弯刀,又去城中巡视了一遍,除了阑珊的灯火,其它啥也没有。
“莫非,这城能知晓我们的心意?”陆小扇想起源香山。
“试试便知。”昔朝道:“我好睏,想要一张大床。”
昔朝刚说完,一张铺着锦被厚垫的雕花大床出现在二仙身边。
二仙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在大街上啊!
昔朝摸着软绵绵的被子,躺上床去滚了两滚道:“真的是床哎。”
“我也试试。”陆小扇道:“我要张摇摇躺椅。”
话音未落,一张紫竹摇摇躺椅出现在陆小扇身边。
陆小扇坐上去摇了几下道:“昔朝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在凡间,最喜欢在夏天的夜晚,坐在这样的竹摇椅上看星星。”
正说着,黑暗的天幕上星光乍现,五颜六色的星子布满天空。
陆小扇指着星空对昔朝道:“快看天上!连星星都出来了!”
昔朝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望着满天繁星,哈欠连天地说:“我看今晚不会有事,明天、后天,一直也不会有事。顶多就是在这城中被困一段时间。大家都累了,睡吧,睡醒再想办法。”
“可是,这城既然那么好,为何城里仙众会走光了呢?”陆小扇还是想不明白。
“别想太多,说不定是某个仙众嫌城里拥挤,便道,我想要一座只得我一人的大城,如此便是这城的来历了。”昔朝都快睡着了。
陆小扇笑笑:“或许吧。昔朝你居然也会讲笑话。”转过头去,见昔朝已经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