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边的戈壁上,被染血风沙掩盖的天穹低低地压了下来,刮骨的风裹着砂砾,掠过一马平川的荒漠,吹打在如雕塑般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人。&乐&文&{}.{}{}.{}
穿着一身血迹斑斑的盔甲的挺拔男子右手轻扣腰间剑柄,火红的披风高高扬起,在风中发出猎猎声响,他的脸溅上了血渍,那血迹仿佛无限延伸进了他望向落日的双眸之中。不久之后,一名将士跨过死尸,冲他喊道:“殿下!”
男子侧过头望来。他的半边脸被银制面具笼罩,露出的薄唇犹如浸过血一般:“何事?”
“损失已经清点完成,将士们的尸体也已经搬运回城,但是在搜查俘虏的时候发现一名男子,自称是大兴人,无故卷入战争。属下不知如何处置,请殿下过去一看。”
李颍上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将士走向关押俘虏的帐营。
低头进入帐内,数十个俘虏被捆绑着手脚跪在地上,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被马鞭抽打的血痕,在那一片混乱之中,李颍上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凝固了一般定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随即瞳孔紧紧一缩。
那人跪在俘虏之中,深深地低垂着头,脸上还沾染着一道溅上去的血点,然而那被乱发半遮半掩的侧脸仍然——像极了某个人。
将士指了指那人:“将军,就是他。”
李颍上目光沉沉:“拉他出来。”
那人马上就被押到了他面前,以卑微而怯弱的姿态跪在他的脚下。
李颍上用剑鞘抬起了他的下巴,待那张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出现在他寒冷的幻象之中的脸孔完全落入眼底,他寒星一般的瞳仁缓缓浮现一丝朦胧而暧昧的色彩,随后他半蹲下来,与那人鼻息相交:“你是谁?”
李颍上露出的单眼微微眯起,纤长睫毛下勾出旖旎风情,本是阴柔妖气的面相,却无端令人胆寒。
男子瑟缩了一下:“我……我是大兴人……”
“是吗。”
李颍上染血的指尖划过他的唇间,然后以一种漠然又兴味的语气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一个人?”
“不、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李颍上凑到他耳边,以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主子,魏迅,最近活得还舒服么?”
男子瞳孔剧烈收缩,当机立断地翻出袖中匕首,那尖端淬了泛着异样色彩的毒,寒光一闪,剑风直逼李颍上脖颈。电光火石之间,李颍上两指牢牢夹住了匕身,同时宝剑出鞘,寒铁铸就的剑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撞击到男子柔软的腹部,将他逼退半步以外。男子不死心,正欲再度出招时,眼前突地闪过一道白光,他隔着那道白光看见李颍上如鲜血般艳丽的唇瓣微弯,自那唇间吐露出一声惋惜的轻叹:
“可惜了。”
“伪装得再像,却不及他半分。”
男子轰然倒地,一道剑伤几乎横贯了整根脖颈,只剩层血皮勉强将头颅与躯干相连。
他双眼圆睁。
剑势快的他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就已身首异地。
站在一旁的将士还来不及反应,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恨恨地瞪着那具尸首:“殿下,摄政王数次派人刺杀,咱们之前忙着打战无暇顾及,现如今敌国已退回边境十里开外,咱们跟摄政王这笔账该算了!”
李颍上仿若没听到他的话,声线犹如从刀刃上淌过的鲜血,寂静而冰寒:“把所有俘虏带出去。”
“……是。”将士不情不愿地赶着俘虏们出帐了。
待营帐内空无一人,李颍上放下了手中杀人剑,撕断了男子尸首最后相连的那层皮肉,然后缓缓地将那颗染血的头颅抱了起来。
他温热的指尖一点点拂去那张脸上的血迹,目光逐渐变得温柔而缱绻,仿佛在隔着遥远的山海,凝视着触手不可及的爱人。
三年了。
他喉间无意识地划过这声感慨,随即被若有似无的低笑所掩盖。
“你想我吗——哥哥?”
还滚烫的血液从端口处淅淅沥沥地滴下来,沾湿了他的盔甲与剑鞘,顺着他的手掌、小臂,淌进了衣袖。他仿若未觉,只迷恋地看着被他捧在手中的头颅,露出来的单眼犹如坠入深渊的星辰,表面因重逢的喜悦而流光溢彩,内里却暗沉一片。
“我很想你呢。”
驱马离开都城,不敢回头唯恐城墙上不见你身影的时候想你。
披上战袍,跨过荒漠,以我热血为你封疆的时候想你。
夜晚寒风凛冽,大漠绽开靡丽至极的血狼花,最想你。
……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整整三年,春秋在血的战火之中来回更迭。
他低低喃道:“我真是要疯了,被你折磨的。”
他紧紧地将头颅抱进了怀里,感受着尚未完全冷却的温度,闭上双眼,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待头颅渐冷,他终于从自己构建的美好幻象之中得到了些许慰藉,陷入朦胧迷离的眼眸恢复原来清冷至极的色彩,他撕下了那张□□,视若珍宝地捧到唇边,落下一吻。
“等我。”
*
丽景烛春余,清阴澄夏首。
孟夏之时,澄清天空突显异光,端坐高位的帝王放下手中战报,上曰:得胜,即归。
入夜,星辰垂落,帝王登上九十九阶观星台,钦天监监正蹙眉拢袖,长长的白髯随着夜风摆动:“紫薇垣在北斗北,左右环列,十数年来帝星未能落入中央,自昨夜起,却有回归迹象,星象罕见,皇上,天下朝局,恐有巨变。”
“大胆!监正的意思是,皇上会为即将回归正位的帝星让位不成?”谢德福忍不住出声怒斥,伏苏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他这才后退一步,却仍是恶狠狠地瞪着监正。
监正捋着白髯,一身仙风道骨:“皇上,天命既定。”
伏苏淡淡颔首,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仰头去看紫薇垣,嘴角微微上扬。
总算是要回来了,嗯?
你哥哥我都快把这硌得慌的皇位坐穿了。
半月后,伏苏着摄政王魏迅前往南北饥荒之地主持赈灾一事,那里饥民暴动之事频发,唯有得尽民心的摄政王方能坐的住阵,魏迅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当日便带着车马与赈灾粮食出发。
而就在摄政王离开都城的第三日,在边境得胜归来的先皇后遗腹子李颍上班师回朝,千军万马抵达皇城脚下。按照既往规矩,抗战归来的士兵需在城外停留两日,待领兵将士交换虎符方得入城,然而这日却城门大开,负责守卫都城的禁卫军无一人妄动,任由李颍上带兵入城。
端坐在高大马背上的男子微微仰起下巴,银制的半面面具犹如阴森诡谲的獠牙鬼怪,而另外半张脸却浓艳殊丽宛若妖魅精怪,他眼眉微张,望着静静伫立在原处的宫城,片刻后,艳红的嘴唇轻抿,似乎是一个捉摸不透的笑意。他反手抽剑,寒光在空中挽出剑花,随后铮铮轻鸣的剑刃直指宫城。
“吾皇昏聩,臣民潦倒,吾乃先皇第七子,今以手中之剑,伏诛庸帝。愿随我一战的将士,一日功成,皆为我大兴国护国勇士!”
他字字句句振聋发聩,沉稳有力的声音被风鼓动,穿透进了拥有一腔热血的将士耳膜之中。
在那一刻,帝星归位,众人皆奉他为王,至死跟随,虽死不悔。
重兵围宫,原为帝王、乃至于皇宫守卫的御林军临阵倒戈,大开宫门,放所有反叛军入宫。一时之间,宫女内侍仓皇落跑,整座皇宫陷入以血铸就的森冷地狱,无数旌旗倒下,吸饱了鲜血后在夕阳四合之中晕开深色。
伏苏依然坐在高高的九阶皇位之上,宫妃们或晕倒在地,或畏惧害怕地躲在他的身后,一众莺莺燕燕,即使在最后的生死交加之际,也不愿离开她们的帝王,宁死也要守护在他的身边。
这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伏苏望着门洞外一片血红的夕阳残光,莫名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要在这里嗝屁一次的话,有这么多盛世牡丹相伴身边,也不怎么亏?
系统:[你怎么肯定他会杀了你?]
伏苏:[我觉得杀了我都是轻的,他说不定还会把我鞭尸,再来个碎尸万段什么的,变态嘛……]
系统:[哇,你居然不怕,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怂怂的苏苏了。]
[然后他就会知道是我故意把魏迅引开,放他顺利进城,顺利夺宫,顺利弑兄,目的就是为他排除异己,坐上皇位。这可是他哥哥用命给他保下来的皇位,他肯定感动死了,紧接着每天对着我的尸体抱头痛哭,污染值岂不是唰唰地就飞上去了。说不定我不用再投生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就已经刷满了。]
系统:[………………都他妈是套路,老子信了你的邪。]
这时,一道挺拔而修长的身影跨入了殿门,淌着鲜血的剑尖点地,划开一道血痕。
他身穿寒铁盔甲,血红战袍猎猎翻飞,宛若地狱归来的鬼煞,单眼里的光亮坠入黑暗,化作浓稠的一片,不留缝隙地紧紧将倦怠地支着脑袋坐在皇位上的人笼入眼底。
宫妃们惊恐大叫,看着李颍上提剑逼近,她们以娇弱之躯挡在伏苏面前。
“七殿下……!皇上是您哥哥!”
李颍上眸光微微闪了闪,转而眼底漾开一丝与他此刻形象完全不服的轻软笑意。
“他——不再是我的哥哥。”
他,是我的囚徒。
[叮——目标人物李颍上心灵污染值达到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