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奉上茶水,林惜接在手里亲自端给了父亲。
“父亲,您用茶!”
林老爷从女儿手里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就放在了手边。眼前的女儿素着一张脸,想是还未痊愈,透着几分苍白。他略往前倾了倾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蔼一些,温声道:
“身子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林惜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后脑,触手之处有一个明显的包。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这一下竟然觉得有些疼痛。
这样的父亲让她有一些陌生。
父亲对她并非不好,可是也说不上好。因为他是真的很忙,就算有空,他首先要关心的是儿子们的书念的怎么样,再有空的话,才能想到女儿们。她是父亲四个女儿中的一个,也可以说是最不讨他喜欢的一个。
府中下人都道她性格木讷。即不如两位嫡小姐出身高贵,又不像二小姐八面玲珑,将来前景堪禹。是以不讨长辈欢心。
秋雨很奇怪,三小姐这是怎么了?老爷难得来,小姐怎么不说话?
刚看见父亲进来的时候,林惜吓了一跳。她想起前段日子看过的戏文。戏中一位不得家人重视的小姐,只因几句莫须有的闲话,就被家中长辈背着人悄悄处置了。
很不幸,她也是家中不得重视的小姐。
脑海中划过这个想法,不过是那么一瞬间。林惜自己都笑了,父母要是真有这个想法,何必大费周折的救她,任她自生自灭就行了。
林惜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就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父亲,女儿已经好多了!”
看见女儿高兴,林老爷心情也好了起来。
“还是要多休息,缺什么就和你母亲说。”
林惜忽然想说说齐嬷嬷的事,可这是内宅的事,按理应该和梁夫人说才是,和父亲说好吗?
可是自己见了梁夫人真有些开不了口。
看见女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林老爷直言道: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林惜用力一闭眼,这才鼓足勇气说:
“是我身边的齐嬷嬷,女儿想送她出府,与她家人团聚。”
林老爷听后沉默了,心里有些生气。其实按他的意思,那天晚上就直接把两个刁奴处置了。可是梁夫人觉得还是等女儿醒了再说。
要送齐嬷嬷出府,是女儿怕自己会把那个刁奴怎样?想护着她?
真想护着直说就是,何以拐弯抹角。难道在女儿的心中,自己还不如一个心术不正的下人吗?
他喝了口茶水,压低了声音道:
“为什么要送她出府?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林惜看见父亲不太高兴了,赶紧道:
“是我自己的想法,她是我的乳娘,又是姨娘身边的人。服侍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有不是之处,也有我的不对。如今即不用她在身边侍候,不如就送她回家,也算全了主仆多年的情份。”
林老爷没有马上答话。他环视屋内一眼,贴身的小厮会意,立刻就向门外退去。秋云和秋雨则望向自家小姐,见林惜向她们微微点头,二人才出去,双双立在门外不远处听候差遣。
房间里没有了别人,林老爷才道:“你知道她都作了什么吗?只是侍奉不周这条,就是当场打杀了也不为过。你念着她多年的情分,纵可免于死罪,也是活罪难逃。这样轻轻放过,岂非太过纵容?”
父亲的声音已是难掩怒意!
林惜心里满满都是委屈。
在过去的数年时光里,林惜一直觉得乳娘是她的亲人。无数个夜晚,她在乳娘的怀里入睡。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好像姨娘从没有离开。有时看着乳娘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她会遥想着姨娘当年的闺阁时光。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总是想着姨娘要是还在,也会这样训斥自己吧!
林惜还是个孩子,她真的是需要父母的怀抱。
她读书明理,怎么会不知道乳娘有错?不,是有罪。
现在就要她命,林惜做不出来。活罪难逃?于理,本也应该。于情,难以想像。
不知不觉间,林惜红了眼眶!
看着眼前大病初愈,泪眼朦胧的女儿,林老爷心软了,他怀疑自己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惜儿,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自有为父为你做主。”
林惜吸了吸鼻子:“父亲公务繁忙,女儿都知道。”
林老爷很是无奈。也罢,就随了她的意吧。
很多事,说穿了未必是好事,就此打住也是个办法,当没有发生过。不过是个奴才,量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你有此意,就这么办吧!此事我自会安排,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林老爷话锋一转:“只是你也大了,以后做事当知道分寸才是。”
林惜闻言低下了头:“父亲,女儿知道错了。”
只一瞬间,又立刻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坚定的道:“还请父亲放心,女儿以后决不会再犯了。”
林老爷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看父亲要走,林惜想送父亲到门口。被林老爷抬手制止了,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拿着买个笔墨。”
林惜接在手里,轻声道了声是。目送父亲的背景大步远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一夜,林惜把这个荷包压在了枕头下,睡的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