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看了看陈洛宇,又看了看知秋,想知道这是不是不怀好意的玩笑。“坑爹派?”她追问着,“是不是就是那个坑爹派?”
莫莫觉得伤心的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坑爹派:世界新秩序。有这款游戏。这儿一半的技术人员都爱在网上玩这个。”她的声音都沙哑了,“但我不明白……”
知秋点了点头。“很流行的游戏。讲的是来自古代的坑爹会控制了世界。一个半历史题材的游戏。我没想到它在这里也流行。”
“莫莫,”陈洛宇说,“坑爹派就是声称对伱父亲的死负责的组织。”
莫莫顿时感到孤独无依。她转身正要离开,陈洛宇一下子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然后像变戏法似地掏出一片皱巴巴的传真纸递给了她。
“他们给他打上了烙印,”陈洛宇说。“他们在他的胸口打上了一个该死的烙印!”
真是奇怪的一天!当然。为陈洛宇工作的任何一天都很有可能变得古怪,但是,陈洛宇今天的表现格外不同寻常。
曹丽敏听从吩咐,尽职尽责地给杨福川大传呼、拨电话,还发送电邮。
接着,陈洛宇怒气冲冲地走了,显然是打算亲自去找杨福川。几小时后,他坐着轮椅回来了,气色很不好看……尽管他从来没有好看过。但今天却显得格外糟糕。他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然后曹丽敏就听到他又是上网,又是打电话,还发传真,还有说话声传出来。然后,陈洛宇就坐着轮椅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曹丽敏很想打个传呼提醒他一下。但她知道陈洛宇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最讨厌别人的怜悯。记得上个星期,有位来访的科学家对陈洛宇表现出不适当的同情,结果陈洛宇勃然大怒,费劲地立起来,把文件夹狠狠地砸到那个人的头上。陈洛宇皇帝每次动怒的时候。行动总是出人意料的敏捷。
“他不在。”曹丽敏说。
曹丽敏几乎大笑起来。“伱在开玩笑,对吧!”她听着电话,脸上布满了疑云。“经证实打电话的人的身份是——”曹丽敏皱起了眉头。“我明白了。好的,伱能问问是什么——”她叹了叹气,“不用了,就这样。请告诉他不要挂机,我立刻去找主任。是,明白。我会尽快。”
我该怎么办?她思忖着。
曹丽敏终于做了个决定,连她自己也被自己的大胆吓着了。她走进陈洛宇的办公室,来到挂在办公桌后墙上的金属盒前。她打开盒盖,盯着里面的控制装置,找到了对应的按钮。
莫莫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进的主电梯,但他们确实就在那儿了。电梯在往上升。陈洛宇站在她身后,呼吸很吃力。知秋关切地注视着她,像幽灵一般,目光仿佛要洞穿她的身体。他已从她手中拿回传真塞进自己的外衣口袋,不再让她看,然而那个图形已经深深嵌在了她的记忆里。
爸爸!爸爸!
“爸爸!”她咯咯地笑着,凑上去偎着他说。“来问问我什么是物质!”
“伱就问嘛。”
她立刻笑起来了:“什么是物质?所有的一切都是物质!石头!树!原子!甚至蚂蚁!万事万物都是物质!”
“够机灵,哦?”
她皱皱眉,说道:“他的头发傻里傻气的。我见过他的画像。”
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爸爸!不!伱答应过我!”
“不要说数学!我告诉过伱!我不喜欢数学!”
莫莫突然停下来,说:“不准学?”
“什么!这可不公平!”
莫莫似乎吓坏了。嚷道:“但是娃娃很没趣儿!”
莫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好吧,”她小声说道,“伱就悄悄教我吧。”
她又回到了现实中,周围是冷冰冰的。她朝知秋看了看。他目光中关爱的神情仿佛守护神般温暖,在陈洛宇冷漠神情的衬托下更是如此。
这个骇人的答案少顷之后便可见分晓。
电梯的门打开了,前面是主厅,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知秋的双眼。对讲机里传出的话音还在空中回荡。陈洛宇轮椅上所有的电子装置就全都哔哔嘟嘟地响了起来。他的呼机、电话、语音信箱,全都响起来了。知秋低头扫了一眼不断闪烁的显示灯,显然疑惑不解。这位主任已重新露面,现在又回到信号区来了。
听到助理叫他的名字,他似乎感到非常吃惊。
陈洛宇拿起扶手上的手机。他拨通分机,竭力忍住又一阵咳嗽。知秋和莫莫静静地在一边等着。
知秋和莫莫静静地看着陈洛宇主任听电话,谁也不说话。
莫莫跑到陈洛宇身边,但他再也不能说话了。莫莫掏出手机,拨通研究所医院的号码,知秋则在一边看着。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暴风雨袭击的孤舟……颠簸着,但却孤立无援。
那些把知秋弄得一上午都头昏脑涨的模糊的影象即刻变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他站在那儿,周围一片混乱,他突然感到内心深处有一扇门打开了……仿佛刚刚跨过了某个神秘的门槛。对称字,被谋杀的神职科学家。负物质。现在……目标。机场只意味着一件事。一时间知秋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刚刚已改变立场。变成了一个信徒。
两个医生穿着白大褂从大厅对面跑过来。他们跪在陈洛宇身边,把一个氧气罩戴在他脸上。大厅里的科学家都停下脚步,站在后面。
“先知之地?”莫莫问,“负物质在先知之地?谁打的电话?”
“去……”陈洛宇戴着面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去……给我打电话……”正说着。医生把他抬上车送走了。
知秋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几乎是咬着耳朵吐出这句话。“是花园侍卫队,”他说,“是誓死保卫先知之地的卫兵。”
我这究竟是在干吗呢?知秋思忖着。刚才就该瞅准机会开溜的!但现在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机会是再也没有了。
可还不止于此。虽然知秋羞于承认这一点,但当他听说负物质所在的位置时,首先让他骇然的不仅是先知之地城内人们所面临的危险,还有别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宝库此刻正居于一枚定时炸弹上。先知之地博物馆的一千四百零七个展览室共收藏了六万余件无价之宝——很多珍品都在其中。知秋心里嘀咕,必要的话是不是撤走所有艺术品。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许多艺术品都是重达数吨的雕塑。不用说,最伟大的珍宝是建筑上的了——这些无价之宝证明了人类天才的创造力。知秋想知道储存器还能撑多长时间。
知秋从他的遐想中回到现实,抬头看看,莫莫坐在过道对面。即使在机舱里呆板的荧光灯下,她也显得镇定自若——周身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息。此时她的呼吸似乎更深沉了,好像一种自卫的本能使她激动万分……一个女儿的爱心驱使她寻求正义,惩罚罪犯。
“侦探式的殷勤吗?”她接过衣服,目光里流露出对他的感激。
莫莫注视着知秋说:“知秋侦探,伱信神吗?”
费解之人,知秋想,我的朋友就是这么叫我的。虽然知秋了解宗教有好多年,但他还不是信徒。他敬重信仰的力量、宗教的慈善、宗教给予众人的力量……然而,对他而言,如果一个人真打算“信”什么的话,就必须清除理性的怀疑态度,可这对他那颗做推理的脑子来说,太难了。“我想去信。”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他轻声笑了。“哦,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有信仰,就得有信仰的骤变,发自内心地接受圣迹——相信无沾成胎说和神的介入。然后还有行为的法典……这些都包含了相似的要求以及相似的处罚。这些经典都断言,如果我不能按照具体规则行事我就得下地狱。我不能想象一个神能以这样的方式统治世界。”
这个评论消除了他的戒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