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仪心思电转。
琉璃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名字,他知道多少,所有的问题,都是未知。
不过他可以试探。
子仪不动神色得再次一饮而尽。
如果不是有那一个停顿,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子仪放下酒杯,一边倒酒一边笑道:“聊了半天,还没有告知小兄弟我的名姓,真是失礼,鄙人东郭行,字子仪。”
子仪没有回答,而是先说出姓名,这说明他开始认真了。
侯玉回道:“见过子仪先生。”
子仪微颌首道:“倒是让小兄弟见笑了,鄙人嗜酒如命,往往酩酊大醉,都言一醉解千愁,可醉酒之时仍旧会说些梦话,小兄弟是何时听到的?”
子仪抛出了诱饵,他说的是正常听闻伽兰的途径,而除了醉酒的时候,其他时候他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伽兰,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会乱说,侯玉如果只是从他醉酒的时候听到伽兰却跑来问就有些奇怪,而从他人嘴中听说跑来问就更奇怪。
除非,子仪眼神一缩,他跟伽兰有不小的关系,才会这样问。
侯玉既然说出来心中已有了计划,高手过招,比的是心性,出的是妙招。
侯玉故意这么问,首先就是让子仪措不及防,果然他就露出了破绽。
之后的话都是拖延时间,让他可以细细思量,作出反击。
但侯玉已经知道这个名字对子仪的意义,他当然不会轻易的放弃这个优势。
侯玉对于流光的不开心,心中不自觉有些恼怒,他的行事也受了影响。
按他的本性,他是不会随随便便问出这个名字的,而是假装偶遇,跟他聊聊天,慢慢的变成朋友,最后在他醉酒之后,无意的问一问。
那个流程更长,却是绝对的安全,不会泄露自己任何的信息,而这一步,则是险棋,一个不好,子仪就会成为敌人。
侯玉如果静下心来想一想,他肯定能发觉自身的不对劲,但他专心修炼内功,反而忘记了梳理自身,让这份怒气越攒越大,让他直接在下午就转道酒楼,要把这件事问个明白。
侯玉笑道:“在下昨天来酒楼吃饭,偶然听到先生的酒话,当时就有些疑问,不过先生已经大醉,在下也不好贸然打扰,故而今日提前到来,还望先生解惑。”
他这话说的很是挑刺。
谁会仅仅听到一个人的醉话就巴巴的跑来让人解惑。
子仪对侯玉的话连一个字也不信。
侯玉说这话纯属找事,让他感受到了侯玉心中的火气。
子仪心中思忖,我平日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吧,怎么这小子看起来我好像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我可是知道这小子对上大将军都毫无惧色,无所动容,今日前面也很是沉稳,这个时候怎么就动起气来了。
子仪决定暂避锋芒,开口笑道:“倒是让小兄弟见笑了,伽兰,是在下的女儿,不过很久之前失散,至今尚无音信,鄙人又寿命将尽,实在想念。”
女儿,侯玉挑挑眉,你姓东郭,有个女儿姓伽,你以为我会信啊。
子仪说完就喝起酒来,反正他说完了,你爱信不信。
他让这一步是看侯玉年纪尚小,但如果侯玉再进一步,他就要开始反击了。
狂风将起,阴云密布,预示着狂风暴雨即将降临。
侯玉感觉心中越来越暴躁,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这怒气来的毫无理由。
侯玉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下心神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居然问到先生伤心事,在下实在浅薄,还望先生原谅。”
这话说的低声下气,侯玉是要先退一步。
子仪没看他,看向窗外道:“小兄弟无心之举,无碍。我听小兄弟所言,对酒很有心得。”
子仪没有抓着不放,这侯玉既然跟伽兰有关系,那倒也是好事一件,知道这个就足够了,他的寿命虽然剩下不多,但他还有足够的耐心。
更何况侯玉说他这毒可以解,如果侯玉真的能解,到时候,哼哼。
侯玉举起酒杯笑道:“只是略有心得。前些日子在一个小镇偶然喝到了品质极好的酒,在下花了一些银两买下了配方,之后略加改进,就得了一种美酒,先生如果不嫌弃在下小院简陋,来日可以前来共饮。”
侯玉要跟子仪打好关系,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他也只能尽量先稳住局面,稳住局面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投其所好。
而且酿酒也是一个大事,是侯玉打开财路的一个手段,只是他刚来登天城,根基不稳,如果能让子仪上了他的船,这买卖,自然就可以做了。
子仪眼前一亮,看不出来这小娃娃年纪不大,还是个同道中人,他如果真的能造出品质更好的美酒,倒也不失为一条财路。
两人不谋而合,都是想到了赚钱。
侯玉是给自己打根基,子仪是为了军资。
当然子仪更看重的是侯玉的改变,短短的几句话内就察觉到自己的火气,并且迅速的控制住局面,实在只能说是天赋异禀,非是常人。
子仪转过头,拿起酒壶给两人倒酒道:“小兄弟有如此美酒,鄙人却之不恭,来日定当叨扰。”
两人举起酒杯,相视而笑,一饮而尽。
刚才即将涌起的狂风暴雨瞬间化为平静。
局面稳住,侯玉再道:“在下近日忙于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在是疏忽。却不知这位尚书阁五品书生孔嵘是为何出山?”
子仪知道这小子已经稳下心神,这下局面虽然变得和和气气,他再想问出什么,恐怕这小子也不会漏一点口风。
既然如此,子仪也就不再问,干脆说起这天下大事:“孔嵘虽然性格冷淡,但也不会看着天木国陷入战乱,他是个顾家的人,就算为了他自家的安稳,他也会帮德皇一把。不过他不贪恋权势,不睦富贵,这一次出手之后,怕是不会再出手。这人又是死脑筋,到时候肯定跟德皇闹翻,仍旧回他尚书阁做他的五品书生。”
再喝一杯,子仪继续道:“孔嵘这一次调查朱长青,是计中有计,先是派出三位巡察使为明,圣旨为暗,来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这一手不过是障眼法,他联合天木国情报局从朱长青老家查起,一路查遍朱长青官途,最终找出破绽,然后顺藤摸瓜,直接摸到了日月邪教隐秘据点的门口,将他们剿灭之后,再次顺藤摸瓜,一连牵连了大大小小十几位官员,清理了不少日月邪教潜伏在朝廷中的暗线,还连续剿灭了几十个日月邪教的据点。朱长青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安居在东江城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耍的三位巡察使团团转,却不知已经后院失火,最终烧到了自己。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子仪说的简单,但其中的惊心动魄,想一想就会让人觉得心惊。
侯玉笑道:“在下受教了。”
子仪摸摸下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看着侯玉,像在说道,你小子别想这么糊弄过去,你不说点实在的,我就不让你下这个台阶。
侯玉算是了解了一点子仪的心性,他喜欢主动出击,以攻代守,逼对手不得不接战。
侯玉只好道:“孔嵘此人,当真是胸中有山河,腹里有乾坤。朝廷如今连赢两手,时局,应当是能稳定一段时日。”
子仪抬眼道:“不错,杨家抬了朝廷一手,当然也是为了展示自家的实力,虽然‘天狗’在天地会手上输了一手,但已经不影响大局,四方蠢蠢欲动的都已经平息下来,这一次的试探,终究是朝廷赢了,天木国又有了三五年喘息的时间。”
子仪举起酒杯忽然失笑道:“不过天木国虽然内部算是平定,但外面却还陷入僵局,人心思动,黄土国心思并没有平定。前几日黄土国已经大军临境,就驻扎在白帝城外百里,据说营帐连天,绵延十数里,蔚为大观。这一手,是做给烈火国和玄水国看的,如果德皇应对不好,另外两方也会施加压力,到时内部也会再起波澜。烈火国抓住了一个好时机,接下来就看德皇怎么应对了。”
侯玉也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侯玉笑道:“在下今日听先生分析天下大事,受益不尽。改日酿好美酒,定当把酒送到先生府上。”
说了那么多,子仪的心思也淡了,虽然仍旧很着急想去侯玉家里,但侯玉如此说就是在表示他的酒还没开始酿,暂时不想让他上门。
子仪玩味笑道:“等你酿好酒就送到这个酒楼,跟掌柜的说是给我留的即可,今日跟小兄弟相见恨晚,本应促膝长谈,奈何我还有事,那我就不久留小兄弟了。”
子仪干脆开始逐客。
侯玉起身行礼道:“在下就不叨扰先生了,在下告退。”
侯玉也不想久留,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聊下去,两个人就要把话聊死了。
走出酒楼,侯玉吐出一口酒气,心中的怒气,却越发的压制不住了。
他匆匆忙忙的赶回小院,打起了少林长拳。
这个状态不适合修炼内力,必须等心神平定下来,才好修炼。
不过他心中有了疑问。
他一直觉得流光出来的有些奇怪,如今看来,这件事还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