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糖努力透过面纱向外望,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着。
可看来看去,她只看到卫方勉,一张脸笑的酒窝深深,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此时,却听见特穆尔开口了,带着他那咬字不清的禄宗口音:
“尊贵的蓝舆王,请原宥我的打扰,可是,我听到一个传闻,说这位公主,并不是真正的公主,她只是您为了稳定蓝舆民心,随便捡回来的女子!那么,您请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不是戏耍我们吗?我还听说你们蓝舆人最看重血脉,看重女子,即便以后您没有王子,也可以将您的王位传给公主,那么,您这样随便的找个人冒充公主,是什么意思呢?”
他刚才的一声且慢,本就成功地虏获了所有人的视线,而此刻他的这番话,又成功地搅乱了整个大殿。
大殿里所有人在相互看看之后,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管是觉得这话不可置信的,还是生气他无理的行径,还是只要看热闹的,统统都激动起来,殿里“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起来。
蓝舆王的脸上滑过一丝讥笑,但随即便被恼怒代替。
他手撑着宝座,身子笔直的看向特穆尔,居高临下总带着优势,蓝舆王看起来高贵不容侵犯:
“禄宗九王子,你虽是贵客,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胡说八道,已经冒犯了我,冒犯了蓝舆。可是,这样的场合,我若是随意处置了你,兴许我的百姓们还真的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呢!那么,在我处置你以前,请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特穆尔人长得高大,声音也大:“尊敬的蓝舆王,你说的对,若是你不想让你的百姓误会你,不再相信你,我看你还是不要完成这公主册封礼了吧!我有证据,知道你真正的公主,早在十四年前,便被人抱走了,下落不明,如今也许死了吧?所以你觉得寻找无望,可王室无所出,你只好随便找了一个人来充数了!”
兰舆王极快速的和坐在宝座另一侧的花莫醉对了个眼色,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哦?你还有证据?真是……让人意外啊!看来,九王子是有备而来的,你不是来祝贺我的公主受封,却是来搅乱我的国家的!禄宗和我们蓝舆,有着很多的互市交往,我们蓝舆提供你们禄宗最缺乏的茶和一些矿藏,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我们两国从此交恶吗?”
“尊敬的蓝舆王,正因为我们两国一向来都交好,我听到这个关于公主的传闻时,才觉得很震惊,因为,据说这个假公主还是龙泽人,那万一这个假公主以后得了势,和龙泽联合起来,那对我们禄宗不是很不利?所以,我作为禄宗的使者,才不得不对此提出异议!”
原本殿中的人,都十分气愤特穆尔的行为,到底他打断了一场庄重神圣的册封礼,可是他这一番话一说,殿中的议论声大得已经压不住了。
不管是官员还是长老,眼中的疑惑和担心,都无法忽视了。
蓝舆王不得不站了起来,他抬起手,殿中的声音才小了下去。
蓝舆王眼中闪着怒火,背着手问道:“九王子,今日的事,你已经破坏了两国之间的友情,不管接下来结局怎么样,蓝舆已经决不再欢迎你。但你既然这样质疑我的公主,我如果不给我的子民一个交代,想必今日大家都会以为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便来和你好好理论这件事吧!你说你有证据,我的公主早在十四年前便被人抱走了?那么,你的证据呢?”
特穆尔笑了笑,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便向蓝舆王宝座下的一个宫女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那宫女回头向蓝舆王看了看,蓝舆王轻点了点头,宫女才低头向特穆尔走去。
特穆尔手一垂,那东西忽的从他手中掉下来,鲜红的一道弧光划过众人的眼,只听特穆尔说道:
“看!你们蓝舆人特别爱用的红珊瑚!这么好的颜色,这么整齐的颗粒,这么精致的雕刻,只怕,只有你们蓝舆王室才有吧?
而最重要的是,这珊瑚串上,每一颗珠子,都有你们圣殿特有的记号。
据说,你们蓝舆人对圣殿十分恭敬,也只有王室才有资格获得圣女在每一颗珠子上颗上祈福的记号,那么,这样神圣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在外,到了我的手中呢?
我虽然打扰了你们蓝舆人的册封礼,但我却是真心诚意的为你们蓝舆人讨个公道啊!大家都看看吧,这是不是真的。”
特穆尔将手中的珊瑚珠链丢给那宫女,宫女如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么珍贵神圣的东西,该怎么办呢?
花莫醉在低于蓝舆王半阶的宝座上坐着,今日是女儿的册封礼,原本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可从特穆尔站出来开始,她的心中便涌动着一股愤怒和惆怅夹杂的情绪。
以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她不断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珊瑚珠来平复心绪:感谢天神,如今依依已经回来了,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得到,她所做的一切,天神会惩罚她的,当年的事,当年的东西,竟然还能通过这个方式找回来,兴许是天神的安排。
花莫醉也站了起来,向身后的一个女官交待了几句,那女官迅速的拿了一个银托盘走下玉阶,接过了那宫女手中的珠串,快步呈给了花莫醉。
此时殿里倒还安静,众人都看着这一切,等待着事情的进展。
花莫醉拿起珠链看了看,靠近胸口默默感谢了几句天神,才将珠链放回托盘,扬声说道:“冥冥世间,天神自有安排!真想不到,当年公主出生后,经由圣女祈福,代表她身份的珊瑚珠链还有回归的一天!我可以告诉大家,这珠链是真的,可是我也要告诉大家,正是因为公主失落了这珠链,才被送往圣殿养育。
这些年来,我们从未对外说过我们有这个公主,只因为,圣女告诫,珠链的失落,便是天神的提醒,我们的公主会有很大的劫难,直到今年,这劫难过去,我们才敢让公主回到王宫,接受大家的祝福。
这些年,我们一直查找这珠串的下落,或许,偷了这珠链的人,便是要害我们公主的人呢,想不到,这珠链会跑到遥远的禄宗九王子手中,那么,这中间,我们蓝舆是不是可以认为,是禄宗人想要加害我们公主呢?”
花莫醉挥挥手,让那宫女托着那珠链往殿中走去,供几个长老和世家贵族传阅。
人们交头接耳,看向特穆尔的眼神开始不善。
特穆尔却好整以暇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就知道王后会这么说,我们禄宗一番好心好意,倒被王后怀疑起来了!看来,王后也定是知道公主的假身份的,在帮着蓝舆王一起掩盖呢!
一串珠链毕竟是个物件,它不会说话,你怎么说,我也无能为力。
可是王后,血脉是无法改变的吧?听说这假公主只是个龙泽国边界穷人家的孩子,不但长相丑陋,还不懂规矩的很,王后不会只是因为她与真的公主年龄相仿,便随便拉来当公主了?
这可太对不起百姓了!我听说圣殿有的是查验血脉的法子,你们怎么不当着大家的面,用一用呢?”
唐七糖浑身披挂,这么站了半天已经很辛苦了,现在还冒出这些事来,心中真是怄得要死,此时,她对偷毛的智商也再次不屑了一回,看来,这特穆尔定然是和柳细腰认识的,若不然,这些事他怎么会知道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这身子还真是公主啊!
来吧,死偷毛,上回竟然还劈我一掌,要挟我跟你走,现在还敢和柳细腰那个坏女人在一起算计我,我不回劈都不行了!
而人群中,各人心思也是各异,柳细腰早已经偷偷的隐藏了身影,默默地注视着大殿上的一切,她心中十分笃定的想:只要引起蓝舆宗祠长老的怀疑,只要取血验亲,这个比我还狡猾的小丫头便一定藏不住的。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在路上随便找了个人,她还有本事混入宫中这么久!倒是小看她了!早知道这样,真不该只拿她来试探老圣女,取一点血治自己的毒,而是应该随她入宫,杀了花莫醉,杀了……水清!
怪只怪我和她讲了太多的蓝舆秘事,讲了太多花莫醉和水清的喜好,想必这小丫头很会捉摸人心,而花莫醉想女儿想疯了,真拿她当女儿了!
不过,这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样的场合,只要查出来这小丫头是个假冒的,哼!花莫醉,我看你们的脸放哪里!还有老圣女,我要看着你们被人唾弃!
怪不得柳细腰笃定,她教给特穆尔刚才的一席话,的确是戳中了要害。
果然有和卫方勉等贵宾坐在一排的几个长者,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向蓝舆王宝座下,深揖行礼,有一个看起来年岁最长的老人便说道:
“王,不管这个别国王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我们蓝舆确实是最重血脉的!自公主回归王宫,我们这些长老都很高兴!到底这么些年,王室没有子嗣了!可是,我们也曾担心过,公主即便养在圣殿,但到底离开的太久了些!如今,验明血脉也不是坏事啊!请王明鉴。”
水清看着乱糟糟的人群和眼前几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对有些事也是心知肚明,王后多年不见生育,蓝舆宗室早就颇有微词,蓝舆百姓未见动摇,可宗室贵族却未必不心动,王权,宝座,永远有人觊觎,他们不趁这个机会出来落井下石,已经是蓝舆人对天神和王权敬畏的极致了。
柳絮飘,你终于露出马脚了,说什么为了我,永远不会出卖蓝舆,可终究,用情是为了得到,我不曾承诺你,你却总是这般阴魂不散!偷走我和莫醉的孩子不算,如今还想看我的笑话,可惜,我蓝舆王一生磊落,天神佑我!
水清理清思绪,心中笃定,反而在宝座上坐了下来,说道:“木长老说的有道理,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们便验一验吧,到底我的公主,不允许有任何的非议!那便看木长老怎么验吧。”
那个花白胡子的木长老很满意的点头,回头和几个老头略一商议,便回转身说道:“最简单的,便是请出老圣女,让老圣女来决断!”
然而,他话音刚落,特穆尔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他肆无忌惮的笑声,让人侧目,他却毫不自知的说道:“老圣女?可据我所知,这个假公主就是老圣女找人带回来的,老圣女老了,脑子不清楚了!早就没有了能力保护圣殿了!你们蓝舆找不到新的圣女承继,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了!”
这话一出,殿堂里瞬间静默无声,这禄宗九王子质疑公主也便罢了,毕竟先前王室从未有过任何蛛丝马迹,这公主忽然从天而降,虽说是养在极少人可以踏足的圣殿,但蓝舆王室多年无所出,有别样心思的人,不是没有。若是公主真的是假冒的,那,可以做文章的事便多了。
可是,质疑他们奉如神明的老圣女,这,蓝舆人还是很不认同的,毕竟这些年,得到过老圣女帮助的人不在少数,圣殿的一切,又是蓝舆流传千年的文化,是每个蓝舆人的信仰,怎么能随便让一个外人质疑呢?
木长老极生气地看向特穆尔,满是皱纹的脸都有些红,他那手中的黑木短杖敲了敲宫殿的青砖地,怒道:
“胡说八道!我们蓝舆人最敬重的圣女,怎么能容你这个外人来侮辱!她若是没有能力保护圣殿,自然会由我们的蛊母选出新的圣女!这些都是天神的指示,哪里可以这样亵渎我们的神灵!天神会惩罚你的!”
特穆尔刚刚拿公主开刀很是顺利,没想到这些人对老圣女的事反映这么激烈,倒一时有些讪讪,他回转头看向自己的座位,想看看柳细腰的反应。
然而,座位旁,空空如也,那个古丽娜依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特穆尔有一瞬间的慌乱,可事已至此,已经覆水难收了,好在这些人对公主的事还是和自己一致的,那便先解决这一件事吧。
特穆尔便昂头说道:“我并不是侮辱你们奉如神明的圣女,可是,既然说这假冒公主养在圣殿,那你们的老圣女难道便没有识破?这不是让人怀疑她的能力?还是蓝舆王欺骗了你们,这公主根本没有在圣殿,就是随便捡回来的,那,蓝舆王拿圣殿作为借口,而你们的老圣女并没有出来澄清,岂不是共犯?各位长老,我的确只是个外人,可我是对你们蓝舆百姓被欺骗才说出这些的,请不要怀疑我的好意啊!”
特穆尔这一席话,简直是直接将公主确定为了假的,而且不管老圣女有没有识别出公主的真假,都被他说的很有问题,识别出来没有让民众知道,就是会同蓝舆王室欺骗民众,要是没有识别出来,那更不用说,简直让人无法再相信她了吧?
木长老依然生气,可也被特穆尔说的无以反驳,便回过身去又和几人商量起来。
最终,木长老走出来,给蓝舆王施了一礼道:“王!我们都认为,公主是真是假,这事关重大,还是将老圣女请出来,听听她的说法吧,请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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