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刑司。
这是宫中关押处置犯了错的内侍宫婢的地方,阴森潮湿,幽暗无光,空气中常年泛着一种浓重的血腥味,置身其中,总让人感觉,如临地狱。
在牢狱的一角的木架上,零零落落的吊着五六个人,俱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
与这阴暗凄惨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是他们的面前,坐在铺着大红锦缎的黄花梨龙纹圈椅上,穿着一身绣着精致暗纹的雪缎衣袍,系着白玉带,风度翩翩,神情怡然的太子殿下。
他单手撑着下巴,瞧着面前吊着的几人,慵懒的勾了勾唇。
“这么几天都问不出结果来?你这典刑司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嘛。”
他的语气虽然并无半丝怒意,可典刑司的掌事还是生生的打了个冷战,忙跪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禀道:“奴才们不敢懈怠,日夜不休的用刑盘问,只是,以奴才看,那几个小的,是确实不知道内情,便是打死也无用,只有这吴总管和杨姑姑,应该是知道一些线索,但他们二人的嘴巴实在太严,受尽了酷刑也不吐露分毫,这······”
“除了这二人,把剩下的几个都放下来,一人灌一碗回光汤,再给他们一把匕首,互相攻击,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孤赦他无罪,再赏黄金百两。”
这冰冷残忍的话从太子的口中说出来,却仿佛是带着笑意的闲话家常。
那几个人被解了下来,又扯着头发灌下了能让他们短暂恢复气力的回光汤,看着塞到自己手里透着寒光的锋利匕首,俱是害怕的颤抖个不停,半天不敢动弹。
“怎么,不想要这个活命的机会?”
太子微挑了嘴角,笑道:“那就把你们全数绑起来慢慢的放血,黄泉路上,大家也好有个伴儿。”
那几人面色更是青白一片,其中有一个瘦高个的内侍,咬了咬牙,大喊一声,拿着匕首扑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身上,捅进了他的心窝。
这血腥的一幕强烈的刺激了剩下的人,求生的*在这生死一刻突然变的格外的强烈,他们纷纷哆嗦着握紧了匕首,向着身旁的人刺了过去。
一时间,鲜血遍地,哀嚎不绝,满目皆是惨不忍睹。
吴总管紧紧的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凄厉哭喊,终是忍不住的睁开眼睛怒视着太子,嘶哑着声音喊道:“裴宁,你太过分!他们都是服侍过你父皇的亲信宫人,你这么做,就不怕先皇灵位不稳,动怒降罪吗?!”
“嗯?原来吴总管还记得自己会说话呀?”
太子微微一笑。
“正是因为孤知道你们都是父皇的近侍,所以才给了这么多天的时间让你们考虑啊,只可惜,你们太不懂得把握机会了,这可就,怪不得孤了。”
他缓缓的起身,一步一步的向着吴总管靠近,语气幽深。
“怎么样,吴总管,你还是不愿意告诉些孤什么吗?”
吴总管紧咬着牙关,扭过了头去,重又紧闭上了眼睛。
“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太子闲闲的打量了他一会儿,唇线冷冷的挑起,说道:“果然是服侍了父皇几十年的忠仆啊,这份忠义,孤该怎么嘉奖你才好呢?”
他似乎是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扬眉轻笑道:“好了,孤就赏你个凌迟之刑吧,也算是配得上你大内总管的身份了,如何呀?”
吴总管仍是紧闭着眼睛不回头,身上却是不可抑制的轻颤了起来。
一旁吊着的杨姑姑看着端着各类剔肉削骨的尖刀走上前的狱卒,就憔悴不堪的脸上更是犹如死灰一样,整个人抖的不成了样子。
太子扫了她一眼,和煦的笑道:“杨姑姑也觉得这赏赐不错?听说,你在宫外的父母,已经年逾古稀?这般的高寿,也算是难得了,要不然,孤也赏这两位老人家一个凌迟?”
杨姑姑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太子的话让那根弦“砰”的一声断掉,她不顾一切的大喊起来。
“不要!不要!我说,我说!”
旁边被脱去衣裳,用细鱼网紧缚全身,正受着千刀万剐之苦的吴总管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最后的一丝清醒神智怒声吼道:“贱人!你敢背叛皇上,你不得好死!贱人!”
太子凉凉的斜挑了他一眼。
“把他舌头先给孤割了。”
动手的狱卒当即卸掉了吴总管的下巴,手起刀落,割去了他的舌头。
吴总管剧痛之下,瞬间昏迷了过去,却又被人以凉水泼醒,灌下止血的灵药,让他不至于即刻失血而死,能活着受完接下来的酷刑。
杨姑姑心中的防线已是全部坍塌,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她知道的一切如数托出。
“皇上在大行的前几天,曾亲自书写过一份旨意,加盖过玉玺的宝印,奴婢在奉茶时,远远的看过一眼,只是,很快被皇上喝退,那玉玺和旨意到底收在了何处,奴婢确实不知······”
亲笔旨意?
果然留着后手么?
太子的凤眸微微的眯起,挑着眼角,冷笑一声。
“那几日,见过皇上的都有哪些人?”
杨姑姑努力的回想着,颤抖着说道:“那几日,外臣是没办法觐见陛下,见过陛下的,也就是现在在场的这几人······对了,还有太后身边的秦敏姑娘奉命来送过养身汤来给陛下,不过她也没能进去,只是送进了食盒······”
太子打断了她的话。
“那食盒呢?去了哪里?”
“皇上也没喝那汤,那食盒,好像是命人退回了慈宁宫······”
慈宁宫,秦敏。
孤倒是小看了你们。
太子心底微沉,唇角冷冷的挑起,勾着一幽寒的笑容。
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胆色不小啊!
有东宫的心腹长史勾着头,匆匆行至他的身前,躬身禀道:“殿下,这是西北威远将军加急送来的密信。”
太子接过那封着火漆的牛皮信封,撕去封口,拿出来看了几眼后,顿了半响,却是将信缓缓的揉成了一团,冷哼一声道:“他倒是殷勤,孤本还打算着让临安王亲眼看着孤登基,大婚,好好的欣赏一下他脸上的表情呢,这下子,倒是连这点子乐趣也没了。”
长史不敢抬头,又接着小心禀道:“礼部上了折子,询问是否有中宫人选,也好让他们在登基大典过后,及早准备大婚事宜,若是您没有属意的人,就广选名门淑女进宫,以备择选。”
听到这句话,太子眉心倒是微微舒展开来,轻笑了一声。
“不必选秀了,给他们回话,就说谢丞相府的嫡幼女,温良恭顺,端赖柔嘉,堪为中宫之德仰承太皇太后的慈谕,现已入宫,由太皇太后亲自教导规矩礼仪,待孤登基之后,再正式下旨,册封为皇后。”
谢丞相家里不是只有一位嫡公子,从未听说过还有位嫡小姐啊?
长史想到那位被太子带进宫中,锦衣玉食的供养起来,至今没有在人前露过面的神秘女子,心中微微一凛,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敢说出口。
主子说那是谢小姐,那就是谢小姐!
在这宫中要想活的长久,得当个哑巴,把真相憋死在自己的肚子里才行!
“好了,孤也该去瞧瞧孤未来的皇后,功课学的如何了。”
太子愉悦的说道,顺手将手中的纸团扔进了一旁的火盆。
“派人过去,把秦敏和太皇太后都关到暗室,再把慈宁宫给孤里里外外搜查干净,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孤找到!”
“是。”
湖边的宫室。
顾无忧这几天的日子,其实过的倒是极其的舒适的。
她算是彻底了领略了一回古代真正有钱人是如何纸醉金迷,奢侈*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不提了,她手脚无力,动也动不了。
只是一顿饭就摆上一百零八道菜式,一件寝衣都是苏州绣娘精心绣了三年的顶级天水碧,就连鞋子上都镶着硕大的东珠,还不要说自己头上身上戴着满满珠光璀璨的簪钗配饰,每次照镜子她都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闪瞎了。
这么的穷奢极欲,挥金如土。
太子这变态要是登基,那真是妥妥的昏君。
现在是到了喝茶品点心的时间,不出意料的,顾无忧面前的长桌又是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伺候的宫婢们垂眸敛首,躬身分列两边,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顾无忧挑着眉梢扫了她们一眼,朝为首的那个宫婢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么多人看着,我胃口都没了,你留下伺候,其余的人都给我出去。”
宫婢们似是没听到一样,仍旧勾着头,侍立在原地。
顾无忧撇了撇嘴角,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当一回事是吧?好呀,等太子殿下来,我就说你们对我不敬,让他命人将你们全数杖毙,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不要后悔。”
宫婢们皆是面色一变。
太子对这位小姐有多么看重,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说太子交代过,无论什么时候,这位小姐的身边都不能少于十人伺候,要严密看管着她的一举一动,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疏失,否则,就要将她们问罪。
可是,这小姐刚才说的话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她们绝对是会被当场拉出去杖毙的,太子殿下,可不会听她们的解释。
宫婢们左右相视一眼,只得躬身行了礼,缓缓的退了出去。
临到门前,还听到顾无忧似是在发脾气的喊道:“不准守在门外,都给我滚远点,我只要看到一个影子,就要把你们杖毙,杖毙!”
宫婢们没法儿,只得又离得远了些。
留下的那个宫婢素日倒是个机灵的,见无人在前,脸上便没有那么死板,带了三分的笑意凑上来殷勤道:“小姐今日想先尝哪道点心,奴婢为您端了来。”
顾无忧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坐的久了,我这会子腰酸的很,你先来给我揉一揉再说。”
“是。”
那宫婢忙答应了一声,笑着弯下腰去,嘴里讨好的说道:“不瞒小姐说,奴婢进宫前,就曾跟人学过几招推拿的手艺呢,保证让小姐······”
她的话戛然而止,看着抵着她额头的尖利簪子,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小,小姐,你怎么······”
“怎么会动了?”
顾无忧看着她的眼睛,悠悠一笑。
“我说我会仙法你信吗?”
宫婢:“······”
会仙法当然是瞎扯的。
只不过顾无忧察觉到每次吃完饭之后,她手脚的无力感就会更严重一些,所以,她料定,这迷药时效必然不长,所以才需要下在每天的饮食之中,维持药效。
所以她就逐渐减少了自己的进食量,每次吃完饭后都借口出恭,将入喉尚浅的食物强行干呕出来。
如此三天过后,她渐渐的感觉到了自己手脚恢复了些力气,只不过,要是再不想出办法脱身,她就算没中迷药,也要饿的虚脱了。
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那宫婢动又不敢动,逃又不敢逃,战战兢兢的求饶道:“小姐,你放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不得已······”
话未说完顾无忧便朝她嘴里塞了一团帕子,又脱下她的外衣,用一根带子将她的手脚绑实之后,便拖到了屏风后的软榻上,用被子将她蒙了个严实。
再换上这宫婢的衣裳,改了一样的发饰,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无意间扫到了那软榻边上竟有着水流往下蜿蜒,带着一股子腥臭之味,极是难闻。
顾无忧瞧着那被子之下瑟瑟发抖的一团,心下了然。
这宫婢太过害怕,以至于竟是失禁了。
若是自己成功逃走,这满屋子伺候的人说不得真的会被太子那个变态全部赐死,倒也真是无辜。
顾无忧想了想,起身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放到榻上说道:“把这给太子看,就说是我写的,能不能救你一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着,她不再有片刻停留,端起一个放着茶壶的托盘,勾着头,弓着身子,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慈宁宫。
原来的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看着突如其来四处抄检的内侍们,又惊又怒的捏着佛珠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般的放肆!不怕掉脑袋吗?!”
领头的东宫长史冷笑一声,说道:“娘娘还是替自己的脑袋多多担心一下吧,来人,带下去!”
“是。”
有两个内侍当即上前,用手巾捂住了她的口鼻,不顾她的极力挣扎,硬生生的拖了下去。
“听着,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缝隙,都不能放过!便是拆墙掘地,也要把东西找到!”
“是!”
暗室之中,秦敏看见刚刚被人推搡进来的太后,突然冲上去捏住她的肩膀,厉声喝问道:“顾子寒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太后被她捏的生疼,眼角都冒出了泪花,气的浑身颤抖。
“你这畜生!这么多年,哀家算是养了一头白眼狼了!”
秦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眼里闪着阴狠的光。
“你是不是知道,顾无忧她没死?所以你就趁我不备,把顾子寒送走了?你坏了我的大事,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你,你敢!”
太后被她这疯狂的表情吓的有些胆怯,强撑着一口气说道:“哀家是太后,以后是太皇太后,你对我放肆,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最好是冷静点。”
秦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响,却是弯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太皇太后?那你现在,又怎么会被人绑到了这儿?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