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尽管有阳光也是极冷的,这具身体受了太多的罪,有些畏寒。安阳青玥便想着趁这段时间无事好生将养,毕竟她将来要做的事非得有一副好身体不可。
她卷着一本书侧卧在暖榻上,身下铺着整张虎皮,身上盖着羊绒小毯,屋子正中,翡翠玉盖圆身锦鸡纹三足铜炉里燃着上好的佳楠香,袅袅如云缭绕,沉郁之气不仅驱散了屋内炭盆发出的呛鼻味道,且具有提神醒脑功效。
许久未有这般安闲的时候,她难得的放松,双眸要闭不闭,竟是有些睡意。
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她不愿睁眼,便将书盖在脸上,声音从底下传出:“何事?”
光听脚步声她便知道来的不是侍书就是侍墨。
“大小姐,又有一封请柬,这是今儿个第十一份了。”那人开口,果是侍书。他轻轻地把请柬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大红色鎏金封面,那上头已经有了一小堆,安阳青玥却是动也未动。
“谁的?”她又问了一声。
“宁家大小姐宁心。”侍书小心答道,即使知道她看不见,还是微微躬身施礼,姿势微有些怪异。
前两天他二人如以往一样将安阳青玥出门的事禀告给了公输望,她夜半回来便被好一通唠叨。安阳青玥当即罚他们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半夜,此刻他的膝盖还是青紫红肿,疼痛难忍。可他甚至不敢呼痛,这个主子再也不是从前的好脾气了,他只能谨慎再谨慎。
“知道了,出去吧。无论有何事,别再进来打扰。”安阳青玥动了动手指,侍书又福一身走出去。
安阳青玥身子不动,长腿微勾,脚尖点了点那一叠请柬。原主的这一堆狐朋狗友真多啊,大前天她收了一封请柬,拒绝之后第二天就来了三封,昨天又收了三四封,没想到今天更多了,这些人就像约好了似的,做什么呢?
不过这些人她已经不想再来往,无论为了什么,她只要不去理会就行。
她将面上的书拿下,准备小眯一会儿。却陡然觉得房内吹入一股冷风,察觉有异,她便闭眼假寐,暗自提高了警惕。
房内响起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但她仍旧察觉了,她的灵觉向来比常人更敏锐。
听这声音应该是个女人。
那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举起手中的羽扇就要往她面上敲去。她身子微倾,右臂猛地抬起将那人手腕一折,便听嗷嗷叫唤:“哇哇,子倏你越来越狠了。”
子倏,是安阳青玥的字。看来是熟人,她放手,在暖榻上坐好。
那人已经自己拖了凳子,在她面前坐下,饶有趣味地打量她:“子倏,听说这几日你已经拒绝了十几场宴饮,难不成修身养性了?”
安阳青玥抬眸望向她,面前此人相貌平平,头戴青色纶巾,一身水洗般的碧色长袍,外罩同色披风,手上摇着羽扇,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她当即便确定了此人身份,简大将军独女简洁,字万依。明明是武将世家,偏偏好学文人附庸风雅,无论春秋冬夏,一把羽扇从不离手。她为人跳脱不拘小节,便时常闯祸,自她小时候把已故宗帝心爱的七彩琉璃迎凤盏打碎了之后,便得了一个御赐名号“不怕一万,就怕万依”。
她自小性格与一般女子不同,喜欢摆弄些花草,颇似男儿性子。却不知怎的同安阳青玥这个纨绔女很是投缘,甚至引为莫逆之交。
成为了安阳青玥之后,她对原主做了一番调查,她的这个好友自然也是了若指掌。
“简万依,这大冬天的,你也不嫌冷!”她直接抬腿踹了那人一脚。
简万依也不躲,只是笑得更欢,扇子也摇得更欢:“不冷,不冷。”
“脸皮厚!”安阳青玥又踹了她一脚,这个家伙性子随和,倒也不难相处。
“不闹了,说说你怎么回事吧。”简万依身子一转,整个人忽然正经起来。
“我,我有什么事?”安阳青玥假作不明白她话中意思。
“回来这几日你为何闭门不出,你可知道你的那些伙伴们都盼着同你把酒言欢呢?”
“不知道。”安阳青玥翻了下眼皮又躺下,无谓道,“何况假若她们真的想见我,自然会像你一样进来寻我的。”
“切,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么聪敏颖慧。”简万依毫不脸红地自夸,又凝眉道,“说真的,你到底怎么了?都多久没去飞琼阁了,别和我说什么母父之命,你的德性我还不知道,快从实招来,否则冷烟那里我可不替你兜着,他都念叨我多久了!”
冷烟,飞琼阁头牌,难不成这二人当真暗许深情?安阳青玥沉吟片刻,淡然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别的人与我何干?”
“啧啧,瞧这话说的,冷烟可会伤心的。”简万依嗤之以鼻。
“那便让他伤心好了。”安阳青玥更是无所谓,“经过这许多事,我也想通了,从此我只为自己,其余人是生是死我又何必在意。”
她喟然而叹,经历一番生死才真的想透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信任的便只有自己。
“你说真的?”简万依察觉她的异样,立即肃正。
“当然是真。”
安阳青玥再次肯定的答复,让简万依默了许久,直到她为自己倒了两杯茶才听到略显低沉的声音:“也好,给那人做事终究太过危险,只不过若想了断怕是有些麻烦。”
那人……麻烦……安阳青玥霎时捕捉到了关键点,看来原主也不是如传说中那般懦弱无能,或许她的好色如命只是一种掩饰,而她其实在做一件不能为人道的事。
看来她必须去会一会那个冷烟,若是不清不楚,于以后行事怕是有些妨碍。
心思几转,嘴上却道:“麻烦?只要我不想,没有谁能让我麻烦。”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简万依也不由会心一笑。
“还有一个事。”她凑近安阳青玥,低声道,“我母亲从边关来信了,有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什么?”安阳青玥隐隐明了,这些日子消息也该传过来了,她心中免不了泛起波澜,神色却是不变。
“叶璃死了!”简万依双眸明亮。
果然啊……安阳青玥心中起伏不定,有些事情迫不及待想知道却又惴惴不安,几番挣扎她终是哑着嗓子问道:“怎么死的?”
“谋反大罪,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安阳青玥惊得差点跳起来,声音有些发抖,“怎么会,她,我是说叶璃她的弟弟也死了吗?”
“死了,整个叶府上下无一人生还。诶,你怎么对叶璃的弟弟这么关心?咱们应该关注的点不是这个啊。”简万依狐疑地盯着她。
安阳青玥握杯的手轻颤,勉力控制着才能不使杯中茶水溢出。她强迫自己将手中茶杯放下,仰面躺下去,屋内光影黯淡,无人注意她的脸一瞬间煞白。
她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带着无限怅惘:“我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可惜她叶璃这一生看错了,信错了,爱错了人!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法认清那人的真面目,还存着一丝妄想,那人只是忌讳她,并不曾心狠手辣,却不想他绝情至斯,连身负残疾的叶泾都不肯放过。
可惜啊可惜,她如今还不能手刃仇人。
叶璃的死讯,虽说还未传开,但想知道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摄政王慕容折来说,这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死得好,死得好!”她不由朗声大笑。
没有了叶璃,韶国便不足为惧。外患已解,她便能专心致力于内,看小皇帝如何能逃出她手掌心!
同样的,皇宫大内御案上的皇帝也是抚掌大笑:“若无叶璃,韶国乃我囊中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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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万依:我是萌萌哒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