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撞击的声音伴着锦被滑落的声音传来,颜笙伸手只是抓住颜颂袖子的衣角,甚至还没来得及触及胳膊上的一丝温暖,便从她的指尖滑落。
“姐姐!”颜笙脸色一白,连忙伸手要去拉颜颂。
“别动。”一声急出,似乎还带着飞奔而来的急促喘息声。
电光火石间颜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脚步向后一退,将颜颂床前的位置让开。
郑传衍甚至没有来得及看颜笙一眼,便如一阵风般的从颜笙身前飘过,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还未来得及调匀,手已经第一时间伸到颜颂的腕间,两指一挑,眉尖微拧。
室内一时极静,甚至是能听见郑传衍剧烈的呼吸声,除此之外,所有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唯恐自己会惊扰到郑传衍诊脉。
良久,郑传衍眉尖的抑郁之色稍稍话开一瞬,他起身,将手指收回。
颜笙上前用眼神询问。
他将手抬起,立在颜笙的眼前并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转身弯腰将颜颂方才低落到肚子上的被子拿起来,重新给她盖好,这才起身给秋菊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一直守在身边。
他走到颜笙面前指了指窗外。
颜笙点头,回身看了眼颜颂,这才迈开步子,恋恋不舍的跟着郑传衍离开。
“郑传衍,我姐姐她...”两人的身子刚到廊下,她连忙开口,一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焦急。
郑传衍缓缓摇头,轻声开口,“我刚才诊脉,发现你姐姐身体里我一直不明缘由的毒居然有隐隐解开的迹象。”
“那刚才是在排毒?”颜笙一喜,忍不住往郑传衍的方向走进几分,眼中闪烁着期盼。
郑传衍鼻尖飘过颜笙身上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忍不住皱了皱眉,脚步向后退去几分,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方才的位置,这才开口道,“也不全是。”
“难道还有偶余毒?”颜笙眉尖一拧,脸上煞气立现,声音忍不住带着一丝蕴怒,“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郑传衍并不在意她的粗鲁,反而神情比颜笙还要暴躁几分,“我比你还着急,只是我也不清楚她这个毒到底能不能解开,我方才探她的脉发现毒性下去一部分,只是身体却更加虚弱。”
他的话确实透着一丝怪异,只是颜笙如今也没有这个探究的心思。
她皱眉,眼中的忧愁更添几分。
“这么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她的声音随带诧异,脸上的神色却以平静几分,“那你能确定剩下的毒性对我姐姐的身体会造成几成的伤害?”
“三成。”郑传衍将视线转向颜颂所在的方向,斑驳的木窗漏出一丝缝隙,他的视线仿佛透过那半开的木窗,绕过那万千的距离时光,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他出口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苦涩,“想不到我自诩医术天下无双,这一生最想救的人此刻却躺在床上,我居然连她中了什么样的毒都不知道。”
“不对。”颜笙并未关注他的后半句,反而是盯着面前的地思考着什么,她猛的将面前横在脚下的树枝裁断,“不如我们这么想,我知道你的医术无双,相比这天下能让你不认识的药材并不多,不如你仔细想想辨别一下,姐姐中的是否是毒,应该划在一个什么样的范畴,若是毒,可能是什么你知道却没有经历过的,或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这根本就不是毒药?”
她的眼神闪烁,显然对自己的这个推测也没有把握,完全是病急乱投医的后果。
谁知她话音刚落,郑传衍却好像想到什么一般,突然一笑。
那笑仿佛是初春的第一缕阳光将那冰封整个季节的冰雪融化,普照给大地最明丽的温暖,那一笑将那双眼睛衬得极为幽深,仿佛浸了泉水的黑曜石。
他的眼中刹那间闪过无数光芒。
“我知道了。”他身子后退,甚至来不及跟颜笙解释,“我需要查证我心中所想,最近不要找我,我之前开的药方继续服用就好,切记不要让她情绪跳过激动。”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颜笙望着已经消失化为黑点的郑传衍喊道。
“我现在要去找个人查证,不用担心,三天之后我一定回来,切记,不能让她在受任何刺激。”
“你自己小心、”颜笙望着彻底消失的郑传衍,在心底默默补充。
周围突然起了一阵风,将颜笙垂在手边的袖口吹乱,就像是她的心,惊起一阵波澜。
颜笙送走郑传衍便连忙回到房间。
颜颂此时已经不再咳嗽,呼吸也已经恢复正常的水平,只是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剧烈咳嗽后带起的坨红,她从秋菊手中将药水接过,小心的将颜颂嘴角留下的药水擦干。
“小姐,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奴婢守着就行。”
“你去休息吧,你最近也没休息好,姐姐这里我来照顾。”
“这...”秋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你先去吧,这没事,我要是累了就找你。”颜笙对着秋菊晃晃胳膊,还不忘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意。
秋菊有些犹豫,无奈颜笙的眼睛太亮,她就算是不走在那样的眼光下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行了。\,“你尽管去休息,姐姐这里我会好生照顾,郑传衍已经去帮姐姐找治疗的药了,大概三天就能回来。”
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现在告诉她的,只是颜笙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了解郑传衍,要是没有七分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再这个时候离开。
果然秋菊脸色一喜,甚至脸上多日来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这回她不在有一丝犹豫,直接将颜笙推回房间中,“小姐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颜颂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不会有问题的。”
颜笙将房门重新关严,嘴角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颜颂在醒来的时候,距离她昏迷已经过去六个时辰,想来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一丝温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兰花上。
如今本不是兰花盛开的季节,只是这兰花显然是经过精心饲养的,如今正开的灿烂,那蹁跹的花瓣,洁白似雪,小巧玲珑的页面镶嵌着金色的边叶。
金黄色的光洒在洁白的花朵上,花瓣几欲透明。
颜颂感觉到自己胳膊边上清浅的呼吸,心里像是也被这一世温暖的阳光普照,化为一滩柔和的春水,她小心的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自己的动作惊扰到颜笙。
她望着桌子上的花朵,心也随着那花瓣摇曳的枝桠变得一荡一荡的。
她的眼睛便在和一荡一荡的景色中变得柔和,温暖,甚至点缀起片片星光。
颜颂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颜笙却仿佛有感应一般,猛的直起身子,带着惺忪神情的眼中满是惊慌,
“你怎么了?”颜颂忍不住伸手,想象小时候一样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一动之下才发现颜笙为了让自己第一时间知道颜颂醒过来,手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指,唯恐错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姐姐。”颜笙一愣,随即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哭腔,“我做噩梦了,好可怕。”
“不怕。”颜颂的手被放开,她小心的绕道颜笙的后背轻轻拍着手掌下战栗不已的身躯,想无数个小时候的夜晚,她将小小的颜笙搂在怀中轻声唱着歌谣的样子,“阿笙不怕,姐姐在呢。”
她的声音仿佛轻柔的能掐出水来,此刻,她不是北炎名震天下的女将军,她也不是北炎举国文明的皇妃。
在这一处最普通不过的房间中,她们只是彼此相依为命的血肉至亲,用着时间最朴素的方式从对方的身体上寄去温暖。
颜笙铺在颜颂的怀中,身体的恐惧却没有被抚平的痕迹,甚至愈演愈烈。
开口时,声音已经带着一丝哭腔,“姐姐,我做的梦好可怕,我梦见你不在了,怎么会这样,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他们都告诉我你不要我了。”
颜颂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在怀中一遍一遍的晃这,手臂的力气逐渐加大,让颜笙更能感受到自己的真实存在。
颜笙抬手将颜颂的胳膊推开,一脸紧张的看着颜颂,她的眼中再也没有往日的睿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焦虑,慌乱,“姐姐,你一定不会不要阿笙的对不对,你那么好,怎么舍得放任阿笙一个人。”
颜笙的眼睛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声音更是带着一丝沙哑。
她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一样的搓在她的心口上,她的心也随着颜笙的声音变得湿润,酸涩。
她抬手将颜笙的眼睛捂住,重新笼在自己怀中,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着安慰道,“梦都是反的,我们阿笙这么好,我怎么会舍得不要她呢。”
明明是安慰小孩的话,颜笙却听得入迷,仿佛这是一句誓言般。
她固执的抬头,望着颜颂,一双眼中满是倔强,“姐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有这样才能陪伴阿笙长长久久。”